摘 要 藏區傳統糾紛解決機制是整個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藏族傳統倫理習慣等形成發展的典型的藏族本土性宗教倫理習慣相互作用的法文化,博愛的倫理判斷、約定俗成的風俗習慣、全民信仰藏傳佛教與青藏高原的社會態度等有機結合的生活方式的總和,體現了藏文化的博大精深和藏族傳統法律制度的精髓與核心,是中華法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在中華法系蓬勃發展的大背景下探索藏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和中國社會主義法治現代化相識與相協調的途徑,相互整合,不僅對促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進程以及藏區社會和諧穩定發展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而且對于中國特斯社會主義法治建設正在努力的各項事業的蓬勃發展,具有劃時代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 藏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 國家法 沖突 整合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6年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型科研項目研究成果(項目編號:cx2016 sp20),本項目得到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型科研項目資助。
作者簡介:才華道吉,西南民族大學法學院2014級訴訟法學專業,研究方向:少數民族糾紛解決機制。
中圖分類號:D63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3.011
在中華民族文化發展演進的過程中,藏族傳統法文化以及各個少數民族法文化都受到了中國法文化的熏陶,不僅在法律文化上受到中原漢族法律傳統為主體性和統一性的疏導與深刻影響。藏區習慣法歷史悠久、內容豐富、形式多樣,屬于自然法的范疇,隨意性強,地域特色突出。其產生和存在的地理環境和人文背景都決定了它相對的落后性,在我國法治建設的進程中,藏族習慣法就會不可避免的與國家法產生差距和沖突。與此同時她卻在藏區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其特有的優勢是值得我們借鑒和利用的,存在糟粕的一面也有其有價值的一面。就像“賠命價”是藏族習慣法中最具獨特性的代表,不僅有著很長的歷史演變過程,更有著深厚的文化背景和現實意義,對我國法制建設產生一定沖突的同時對其也有互補和完善的效能。
一、藏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的現狀
藏族習慣法同大多數民族習慣法一樣,都與宗教信仰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系,也是社會上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存在必定有其存在的價值,但也存在落后的意志表現。雖然,黨在在少數民族地區認真貫徹執行民族團結政策、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區域自治政策,以及開展各項法律普及宣傳工作,使得藏區發生了可喜的變化。然而,在司法機關的執行過程中,在實施刑事司法、民事司法過程中,屢屢出現藏族習慣法發揮作用的身影,而國家的成文法卻得不到很好的貫徹實施。藏族傳統的糾紛解決機制迄今為止仍然在藏區發揮著比較明顯的作用。
(一)“賠命價”、“賠血價”制度在殺人、傷人案件中仍常被當地藏族和基層組織采用
這種情況在大部分藏區尤其是落后的地區尤為突出。即使經過司法審判,被害一方并未得到實質的賠償,雙方的仇恨仍難消除。在藏區具體表現為三個方面:
一是案件經過司法機關的處理后,仍然要求賠命價、血價。如1996年11月發生在甘孜州色達縣的“11·12”故意殺人案,在俄合洛、才讓鬧吾、尕日貢等三名犯罪嫌疑人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后,為了維護色達縣和達日縣的安定團結,緩解矛盾,消除邊民的積怨,防止新的流血事件再次發生,兩縣按照藏族傳統習俗,征得當事人的同一后,達成了賠償協議后,由被告人一次性賠償損失三萬元,并約定賠償經濟損失后,仍何人不得再糾纏此事。
二是有案件還在審理之中,私底下命價、血價以賠償的,雙方當事人以及親屬到司法機關要求放人,稱:“我們兩家的事情解決了。”
三是不經過司法機關處理,直接要求賠命、價血價。
所以在藏區發生殺人、傷人案件,當地群眾首先考慮的是私人介入,而不是告訴司法機關,這種經濟上的賠償方式對于被告人和被害人雙方都是可以接受的。80%的案件即使經過司法審判,最終都是進行了經濟賠償的。并且當地群眾大多對于賠錢后繼續受到國家司法審判感到不解。
(二)大多數糾紛雙方當事人不訴諸國家司法機關,而是在宗教人士的主持下進行調解
在藏區發生地大多數民事糾紛基本上都是通過民間傳統習慣法和解的,并且這種和解協議一旦達成,很少出現反悔現象。其實,許多經過國家法解決的爭議,盡管當事人獲得了法律的制裁與判決,但問題卻未得到實質上的解決,最終還是去請寺廟出面解決,而經其處理解決后也會獲得群眾的認可。在藏區人民內部之間的民事訴訟案件在當地法院受理的案件中占的比例是很小的。并且經過法院判決的案件,在藏族聚居的地區并不能得到很好的執行。而寺院處理的糾紛比較多,而且這些調解協議在民間有很高的權威性。
二、藏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與國家法的沖突
藏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與國家法的沖突表現在少數民族習慣法與現行國家法的規定不一致甚至對立上。由于少數民族習慣法賴以生存的基礎、目的、作用、執行實施等與國家法制定有異,作為兩種不同類型的社會規范,其沖突和不一致是顯而易見的,它既有民事方面的差異,也有刑事方面的矛盾和沖突,訴訟程序的規定也不盡相同。在民事方面,藏族傳統法律基本上規定的是以家庭、家族乃至村寨為財產所有權的主體,個人很少能成為財產所有權的主體而獨立擁有財產。而國家現行的憲法、民法、繼承法等則規定財產所有權的主體既有國家、集體,更主要的則是個人。在婚姻家庭繼承方面,藏族習慣法與很多少數民族習慣法相似,都對離婚糾紛的處理,表現出了一定的隨意性,而且存在男尊女卑、父母包辦、無視個人意志的現象,這與國家法所維護的的公民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等原則是相違背的。接下來我們說一下藏族習慣法與國家法的沖突具體方面。
(一)“賠命價”與刑事訴訟法的沖突
法是由國家制定或認可并由國家強制力保障實施的。筆者在做田野調查時,大多數當地群眾表示通過藏族習慣法解決,尤其是有宗教人士,村寨里有威望的長者出面達成的賠償協議一般都會遵守。在當地發生命案,加害人所在的村莊就要派人和被害人村寨中上層人士達成協議,命價賠償商定雙方達成一致后,如果當事人是同一個村落的,那么殺人者一家三年內都不能在原住所居住,在賠償滿三年之后才可以回來,從此雙方相安無事,否則無論是被害者家屬還是被害者村莊里的群眾都會進行報復,如毀房、搶牲畜等使殺人者家里不得安寧。但是國家對這類案件依靠法律手段作出處理,大多數案件依然會用這種方式再做處理,在藏區這種無視國家法的做法是普遍存在的。“賠命價”有損我國法律的統一性和權威性,這種“二次司法”不僅對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構成損害,而且踐踏了國家的法律尊嚴。
(二)糾紛調解機制與民訴法的沖突
藏族習慣法的主要目的是維護集體利益,維護既定秩序的和諧,而調處是實現理想和色會價值觀念有力的行之有效的一種司法制度。“在民間的鄉土社會中,沖突表現在相互的糾紛上,為了解決這種糾紛,一種能夠被雙方都接受的化解沖突的途徑會通過調解而最終獲得。”
藏族群眾基本上全民信仰藏傳佛教。在現代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藏區依然有著濃厚的宗教信仰氛圍。寺廟隨處可見,宗教活動貫穿于藏族群眾日常生活之中,更有相當數量的人口在寺廟出家。藏族習慣法中不少內容都和宗教有關系,比如:宗教禁忌、對宗教物的保護、宗教組織和活佛在司法中的特殊作用宗教戒律等等。民間糾紛雙方都愿意尋求共同認可的司法權威人士來解決問題。處于第三方地位的宗教人士,熟知本民族法律傳統,更了解本民族的心理特征,加上佛法是俗世的代言人,其自身德行、威望不容置疑。在筆者進行的田野調查中,80%以上的案件、尤其是重大案件、要經由當地有重大影響的活佛或者得道高僧參與調解才能最終處理。其他,如地區間草場糾紛等復雜棘手的事件處理都離不開宗教人士的參與。在發生偷盜、故意殺人、傷害、等嚴重的刑事案件或因爭奪草山而發生的群體性械斗中,在社會安寧遭到極大的破壞下,如果不及時進行調解和處理的話,容易激發矛盾,甚至釀成新的犯罪。宗教人士的調解和處理不僅在民事案件中普遍存在,在現行國家法中的公法領域也普遍存在。
在我國現行訴訟法中,民事糾紛案件、刑事案件中的自訴案件、刑事附帶民事訴訟案件可以調解。而且調解的主體是人民法院的審判員,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員,不具備法律意義上的調解權。但是在藏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中,所有的糾紛基本上是刑民不分都可以調解,這對于我國現行法律存在較大沖突,進而導致很多糾紛人們往往不會追求國家法來解決。
(三)藏族糾紛解決機制重實體與國家法重程序的沖突
我國的糾紛解決機制,是建立在健全的訴訟程序之上的。正如前輩所說:“程序的功能自制性能綜合平衡社會現實中的各方面的壓力,保持程序過程的相對封閉性以創造一個排除世界干擾決策的獨立空間。“也就是說,在藏族部落,糾紛解決的手續及其簡便,從起訴到執行,在糾紛解決的全過程中,具體采用什么方式去解決,沒一種方式應該遵循什么樣的原則,明文規定很少,而且大多讓位習慣做法也不重視實際應遵循什么樣的程序。他所追求的是僅僅是解決糾紛的結果,而非過程,所以只重實體法,不重視程序法,作為司法者的權力就基本上不能受到必要的限制。在藏族部落糾紛解決過程中,不同規范所處的地位、所起的作用來看,實體規范居于支配地位,除了習慣做法以外,并無嚴格法律意義上的程序規范,在解決糾紛過程中也不重視程序與環節。
三、藏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與國家法的整合
埃里克·波斯納指出:“非法律合作的體制總是在某些方面優于、在另一些方面劣于法律解決的辦法,而法律的介入會以某些復雜的方式損害或者促進非法律合作的潛在規范”。因此,我們應首先明白一點,即習慣法的存在并不意味著與國家法的對抗。隨著“依法治國”方略的實現展開,國家法在當代法制建設中的作用日益重要。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法具有統一性,它應當覆蓋著其效力范圍的所有地區和人及其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少數民族地區也不例外,同時我國憲法和民族區域自治法又規定民族區域自治地方有權對國家法進行變通執行。于是就有了少數民族習慣法與國家法在少數民族地區并行的情況下相互銜接和相互制約。所以筆者認為可通過以下三個方面進行區別對待:首先,在對不違背憲法中公民基本權利和公認人權的情況下對少數民族糾紛解決機制給予認可;其次,是對侵犯憲法中公民基本權利和公認人權的少數民族傳統糾紛解決機制可以進行嚴格審查甚至取締;最后,是對刑事糾紛在少數民族地區傳統糾紛解決機制代替國家法處理的應該被嚴厲禁止。
除以上三項外,還要注意提高民族地區施法機關的糾紛解決能力,發展少數民族地區訴訟與非訴訟的良性關系。以前,在研究民族習慣法等文化組成部分時,往往會用“落后”、“有害”、“不利于現代化”等等貶義詞來總結,將其視為一種與現代化格格不入的東西來看,但是越來越多的研究成果表明對于傳統不但要重新“發現”,而且要善于引導。引導少數民族主動學習國家法的優點,加快自身的現代化,以適應不斷豐富多彩的時代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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