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琳
摘 要:與一般認定啟蒙觀念追溯至近代不同,霍克海默與阿多諾把啟蒙發源追溯至神話時代,他們認為,啟蒙是反神話的產物,即啟蒙脫離了神話,啟蒙就是解神秘化和理性化。基于此,霍克海默與阿多諾同時表達出,啟蒙就是表現在神話之中并在其中確立自身。在《啟蒙辯證法》一書之中,霍克海默與阿多諾對啟蒙表現出一種合理的反思與深刻的批判,對夢想是征服自然與把理性從神話的鐐銬中解放出來的啟蒙,由于其自身邏輯而走向了反面, 走向自毀的歷程作了深入剖析。霍克海默與阿多諾對啟蒙的批判,在其表象是直指啟蒙精神,但從本質來講其針對是工業文明,甚至是整個人類社會文明史。
關鍵詞:啟蒙;啟蒙辯證法;理性
一、啟蒙辯證法的社會背景及思想來源
(一)社會背景
霍克海默、阿多諾在《啟蒙辯證法》“1962/1966的意大利版前言”中寫道:“德文版的《啟蒙辯證法》是一部斷片。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的時候,準確地說是在1942年,我們就已經開始撰寫這本書。當時還處于國家社會主義的統治之下,按照我們原初的設想,他它應當成為一部社會理論和歷史理論的導論。”19世紀到20世界是西方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及資本積累的階段,在這個高速發展階段中資本主義的矛盾也逐漸顯示出來,生產條件已經不能滿足生產力,同時生產力與生產資料之間的關系也愈演愈烈,生產關系的矛盾愈發嚴重,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人與社會的雙重異化逐步顯現。霍克海默與阿多諾所面對的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異化程度不斷加深、兩次世界大戰帶來的空前災難以及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的悲慘局面,感受到的是人類在高度啟蒙的基礎上所犯下的滔天罪惡以及巨大災難。
霍克海默與阿多諾在啟蒙與災難相伴生的雙重境況下《啟蒙辯證法》一書中對啟蒙提出了歷史性問題:“人類沒有進入到真正的人性狀態,反而陷入了深深的野蠻狀態,其原因究竟何在?”
(二)思想來源
霍克海默與阿多諾對西方社會批判是法蘭克福學派中現代批判理論的起點,他們對現代社會的總判斷是社會的異化,他們繼承了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同時將這一理論擴展到現代社會資本主義現實條件下所產生的各種新異化形式之上,并將異化視為現代社會的一個顯著特征。盧卡奇繼承了馬克思的異化思想同時又有所發展,盧卡奇的物化思想同時也是霍克海默與阿多諾的批判來源,盧卡奇將物化與現代社會合理化進程相結合,在此過程中發現技術異化以延伸于社會異化,這個異化并不僅僅涉及科技方面,在文化方面的異化更為重要,霍克海默與阿多諾正是繼承了這個思想,做了在文化方面做了關于大眾欺騙的啟蒙,文化異化成為工業的一種——文化工業。其同時繼承了馬克思韋伯的合理性思想,霍克海默與阿多諾贊成韋伯從形式合理性到實質合理性的轉變,并在其中分析了目的合理性與價值合理性,認識到西方社會所追求實質便是對目的合理性的追求。
二、啟蒙的概念
霍克海默與阿多諾所說的啟蒙,并不是專指18世紀發生在歐洲的啟蒙運動,而是在人類文明誕生之初便有的一種精神。在《啟蒙辯證法》的開篇之初,“經驗哲學之父”培根對啟蒙的主旨進行的歸納——知識就是力量,霍克海默與阿多諾正是基于此對啟蒙進行了闡釋,其從“人—自然”、“人—人”這兩對構成我們全部世界的權力關系入手,給出了“啟蒙”的界定。
在人與自然關系層面,初民對外在自然與自身命運存在有著不借與恐懼,故其被禁錮于神話的框架之中,而啟蒙則是要祛除神話,樹立自主,啟蒙是一個祛魅的過程。霍克海默講到:“啟蒙的綱領是要喚醒世界,祛除神話,并用知識代替幻想。”啟蒙試圖去用知識與理性的力量帶領人們打破恐懼,走出愚昧。在人與人的關系層面,啟蒙同樣意味著帶領人們走出禁錮,意味著打破社會中原有的由宗教、血統、種族等因素確立的統治,通過理性與知識的力量,使人們獲得應有的權力。
霍克海默與阿多諾認為:所謂的啟蒙精神,就是一種以征服、支配自然為出發點,以科學知識萬能、技術理性至上為特征,以人類中心主義為核心,以歷史進步主義為目標的文明樂觀主義。簡言之,啟蒙精神的核心價值就是,技術理性主義、個體中心主義、文明進步主義。
三、啟蒙的辯證法:神話已是啟蒙,啟蒙退化為神話
霍克海默與阿多諾認為,啟蒙由于其自身內在邏輯最終會走向自己的對立面。啟蒙呈現出一種辯證法式的兩重性特征:啟蒙從反神話的勝利中確立自身,然而最終將重陷于神話并走向自我毀滅;神話已是啟蒙,啟蒙倒退為神話。這就是霍克海默與阿多諾的“啟蒙辯證法”,它正式源于啟蒙自身。
(一)神話已是啟蒙
啟蒙以喚醒世界為其不變的綱領,啟蒙之下的人類成為覺醒的主體,對作為客體的自然界進行統治。而通過對調和了神話素材的史詩的研讀,我們在神與世界之間同樣看到了一種統治關系,看到了“主體覺醒”的啟蒙要素。霍克海默說:“造物主與秩序精神在統治自然的意義上是相似的,人類與上帝的近似之處體現在對生存的主權中。”在“主體覺醒”這一共同要素面前,神與人的主體區分已經變得不再重要,神話已經是啟蒙。
(二)啟蒙與神話的斷裂
最初,神人同形論被當做是神話的基礎,主體表現出一種對自然界的恐懼。啟蒙在原初時也就期即體現出人類的主體意識,對神的表示出的稱贊同時也就是對人表示出的稱贊。最早的先民試圖通過神話的神秘性與不確定性,獲得對恐懼的去除擺脫,已有一點理性的概念。人類開始憑借自己的力量去調節和控制自然,人的主體性開始覺醒,主客體便開始分離,世界開始變成對象。啟蒙是要使對疑惑的自然現象做出合理化解釋,啟蒙也可以稱之為“去魅”。在去魅過程中,啟蒙開始主動逃離神話,亦或是部分神話開始轉化為啟蒙。啟蒙是靠依靠神話擺脫恐懼,神話變為合理化之后又造就了新的恐懼——啟蒙是徹底而又神秘的恐懼。恐懼便是造成啟蒙與神話相斷裂的根本原因。
(三)啟蒙退化為神話
霍克海默認為,神話沒有與啟蒙截然對立,對啟蒙摧毀的神話是啟蒙自身的產物;同時在祛除神話的過程中,擔當審判者角色的啟蒙也被卷入到神話之中,顯示出愈來愈多的神話的特質,啟蒙轉變為一種新的神話。霍克海默提出:“啟蒙運動推翻神話想象依靠的是內在性原則,即把每-事件都解釋為再現,這種原則實際上就是神話自身的原則。”神話中正在發生著的事情被看作是對已有事情的再現與補償,整個世界都被一種必然性的循環所統治與籠罩,啟蒙對神話的神秘色彩加以祛除,認為所謂神話不過都是蒼天云雨、生老病死等事實之物的虛幻性、符號性表達。經過理性法則對世界的審判,表面看來神話與巫術的內容在資本主義的現實世界中受到打壓與驅趕,但實際上神話與巫術依然穩固地存在于社會生活與人們的心理認知之中。
(四)啟蒙觀的“辯證法”式轉向
當啟蒙與神話被看作為共謀,啟蒙理性被理解為從一開始就自我持存的工具理性,霍克海默的“啟蒙辯證法”在多個側面展現出對人類生存現實更為殘酷也更為真實的洞見。啟蒙以知識代替幻想,讓人們從造就不成熟狀態下的神話中擺脫出來,但是在現實中,實證化的啟蒙理性重新走向了新的迷信,重新墮落為新的神話。啟蒙盡管對人們擺脫以往有所幫助,但是在未來卻不能幫助人類擺脫束縛,啟蒙所帶來問題顯示在現代化與工業化之中。而在技術理性統治的世界中,理性和技術的發展并沒有向康德等思想家期待的那樣,增強人的本質力量,實現人的普遍自由,相反,技術的發展在經濟生產與價值規訓的雙重層面加強了機器與體系的力量,人們在其中受到束縛并自覺服從。實證主義自上而下地統一了從社會規范到個體行為之間的一切,科學變成了意識形態的一種新的形式,理性下降為一種新的輔助工具,成為扼殺人的自由與個性的普遍力量。人與自然的關系走向了一種新的破裂,啟蒙的本質是一種有關于“統治”的抉擇,人們拒絕選擇向自然臣服同時選擇了支配自然,人對自然的掠奪會帶來自然對人的反撲。在技術理性的統治之下,異化的關系不僅體現在人與自然之間,而且更體現在人與人之間,人們不僅僅滿足于對自然的統治而逐漸走上了統治他人的道路,這表現為奴隸主對奴隸的統治。被徹底啟蒙的人喪失了自我,唯有制度支配人的權力在不斷增長。
四、結語
在野蠻與文明的二元對立中展開的啟蒙,將從“反神學”到“成神話”的關系在一個更高級的層次中呈現出來。霍克海默與阿多諾的啟蒙辯證法旨在解釋啟蒙是如何走向了自身的反面:神話已是啟蒙,啟蒙卻倒退為神話。其中的啟蒙觀體現為啟蒙精神自神話起就使人試圖努力擺脫恐懼、樹立自主。其綱領就是要喚醒世界,祛除神話,根除泛靈論,并用知識代替幻想,以此更好的服務和造福于人類生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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