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虎耳草在《邊城》中只出現七次,卻與翠翠的少女心事密切相關。一方面,選擇虎耳草是由意取象,滿含作者的鄉情鄉思,契合人物形象,并豐富著人物形象。另一方面,虎耳草的描寫常伴歌聲,傳達出至善至美自由自然和濃郁的湘西風情。真與美在其中閃現,人與情借其凸顯,小意象,值得深品味。
關鍵詞:美好;大自然;意境
悠悠的流水,淡淡的悲歡,純純的美好……說《邊城》是一部小說,不如說它更像一首詩。純美的意象,優美的意境,流動的旋律,彌漫的情愫……讓人忍不住一品再品。再讀邊城,我不禁矚目那叢生長在現實與夢境中的虎耳草。
一、 純純的美好
虎耳草出現的頻次不多,只有七次。卻與翠翠的少女心事密切相關。
表達翠翠的情感,為什么選虎耳草?
可以是桃花杏花嘛。你看你看,在茶峒,桃花杏花很多的嘛——“兩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紙的細竹,長年作深翠顏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時只需注意,凡有桃花處必有人家,凡有人家處必可沽酒。”
再或者也可以是野花呀。翠翠經常采摘的呀,她“獨自低低地學小羊叫著,學母牛叫著,或采一把野花縛在頭上,獨自裝扮新娘子。”
可是,偏偏就是虎耳草呢。
是作者對虎耳草情有獨鐘吧。
虎耳草是湘西風景的一部分,沈從文先生這樣回憶家鄉:“渡懸崖罅縫間綠茸茸,似乎還生長著許多虎耳草。”不獨回憶,他還將虎耳草從家鄉帶到北京。“沈先生家有一盤虎耳草,種在一個橢圓形的小小鈞窯盤里。很多人不認識這種草。這就是《邊城》里翠翠在夢里采摘的那種草,沈先生喜歡的草。”(汪曾祺《星斗其文,赤子其人》)這草,在翠翠的夢中青青,又何嘗不是先生鄉情青青。想周邦彥看雨后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不禁做思鄉之嘆:“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選擇虎耳草是自然之舉,也是深意滿蘊。它契合人物形象,并豐富著人物形象。
翠翠是作者傾注了“愛”與“美”的藝術形象,她既是“愛情”的女兒,也是“大自然”的女兒。她的身上,深植著邊城“自然”滋養而生的美與品性。從她名字“為了住處兩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來”,再到她的形象、她的性格,“在風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如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活脫脫一個天真無邪精靈樣的人兒!翠翠她和祖父擺渡,從不收取過客的報酬,“船傍岸后,人陸續上了岸,婦人從身上摸出一把銅子,塞到翠翠手中,就走了……翠翠忽又忙匆匆的追上去,在山頭上把錢還給那婦人。那婦人說:‘這是送你的!翠翠不說什么,只微笑著把頭盡搖,表示不能接受;且不等婦人來得及說第二句話就很快地向自己的渡船邊跑去了。”這是多么純潔的心靈!未受任何污染的心靈!“沈從文把翠翠比喻做小獸物,她的美是清新、自然的,湘西的清風、麗日給了她一個壯健的軀體,茶峒的青山、綠水給了她一雙碧綠般清澈透明的眸子,碧溪邊的竹篁、白塔給了她一顆不為世俗習染的赤子之心,酉水小船載滿了她那少女的夢境。”
翠翠是大自然滋生的女兒,要選擇意象表達翠翠的情感,當然是要選能凸顯她自然特質的事物。虎耳草,一種葉片上有如虎般條紋的草,其名是獸物和植物的融合,符合翠翠的形象;再者,虎耳草又是翠翠熟悉的,“白日里拉船時,她仰頭望著崖上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極熟習。”虎耳草寄情符合人物的生活習慣。從習性看,虎耳草個性內斂,毫不張揚。它有多種品種,但都花形細小而美麗,在陰濕處及石隙間這些不為人們所注目的地方默默綻放自己的美麗。文中的虎耳草,長在崖上,相對于桃花杏花野花,其生長的地方可謂艱苦了,可是卻長得“肥大”,其生命力之頑強,可見一斑。翠翠呢,父死母去后,“在一種奇跡中這遺孤居然已長大成人”,長得還那么美好。
虎耳草和翠翠于是便有了共通的美,美得低調內斂,美得自然鮮活,美得質樸堅忍,美得靈動純粹。
二、 濃濃的風情
虎耳草在文中出現七次,五次與歌聲有關。
第一次,是翠翠聽了爺爺說自己父母因唱歌結情的故事感傷,并產生對愛情的期待,在夢里,聽到歌聲又軟又纏綿,于是飛了起來,飄著到崖上摘了一把虎耳草;第二次第三次,是翠翠向爺爺復述自己的夢;第四次,是翠翠聽著爺爺唱著那晚儺送的歌,說自己又摘了一把虎耳草了;第五次,是爺爺告訴儺送,翠翠因為歌聲在夢里摘了虎耳草。
可以說,歌聲是翠翠夢見虎耳草的一個引子和助力,也是歌聲使翠翠借摘了虎耳草說明自己的心意。
翠翠聽到的歌聲,源自儺送。儺送唱歌,因為這是茶峒人的婚姻方式。求婚,可以直接通過媒人上門求親,這是車路;也可以是男子唱歌,等待女子的回應,在結唱中了解對方、表達情意,直到結親,這是馬路。
翠翠本就是唱歌唱出來的愛情之女,又生于這青山綠水中,為自然濡養。自然也比較認同這樣的方式。當儺送在對岸山崖上唱歌給翠翠聽時,盡管翠翠還不明白是唱給她的,但她夢中靈魂為這美妙的歌聲浮起來了,在各處飄著,上了白塔,下了菜園,到了船上,又飛到對山懸崖半腰摘白日里仰望著的早已經很熟悉的虎耳草。這個夢,折射的是她對愛情的向往,她在潛意識里與唱歌的儺送相應和。而在爺爺復唱的儺送情歌中,她又摘了一把虎耳草,就不再是潛意識,而是篤定的情思了。
在月光如銀的晚上,或立在淙淙的溪邊,或站在綠意蔥蘢的山崖上、或佇于亭亭的竹旁,如朱雀般,唱出情誼濃濃的軟軟纏綿的歌聲來,若再有人隔著溪水,立于對崖,透過竹林,應和出繾綣的歌聲……是何等的自然自由,詩意盎然……
三綱五常是何物?三從四德為何物?這里只有至善至美自由自然,湘西的風情,濃濃地蘊藏在與虎耳草相粘連的,縱情飛揚的歌聲中,悠悠地流淌著,飛揚著……
作者借虎耳草這個特定的意象,有意識地或傳達出一種美好,或形成一種若有若現的線索,或流淌一種情思,或勾畫出一幅幅的畫面。真與美在其中閃現,人與情借其凸顯,小意象,值得深品味。
參考文獻:
[1]沈從文.邊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2]汪曾祺.人間草木[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9.
作者簡介:
田敬麗,山東省德州市,德州市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