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功富 張木子



【摘 要】 精準脫貧是我國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三大攻堅戰之一,黨員干部應在脫貧攻堅中發揮積極作用。通過手工搜集2016—2017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參與精準扶貧的數據,實證考察了高管黨員身份對企業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的影響和黨員高管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1)具有黨員身份的高管所在企業更積極地參與了精準扶貧,且扶貧力度更大;(2)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更積極且力度更大。進一步研究顯示:與非國有企業相比,國有企業的黨員高管更有可能促使企業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與CEO和董事長均非黨員或僅一人為黨員的情形相比,CEO和董事長均為黨員時,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積極性更高且力度更大。研究從精準扶貧視角豐富了高管政治信仰在企業社會責任履行中作用的相關研究,對指導上市公司參與精準扶貧、更好地履行社會責任具有理論和實踐意義。
【關鍵詞】 精準扶貧; 黨員身份; 貧困經歷
【中圖分類號】 F275.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1)02-0065-11
一、引言
2013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湖南省十八洞村調研時首次提出了“精準扶貧”的理念,之后“精準扶貧”上升為國家戰略,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縮小貧富差距,幫助貧困地區和貧困人群脫貧致富,既離不開政府的扶持,也離不開社會力量的幫助,特別是作為經濟發展主力軍的企業的積極參與。上市公司是企業中的“精英”,理應承擔更多的扶貧責任。據統計,2016年、2017年分別有569家、811家上市公司披露了精準扶貧信息,占上市公司總數的18.6%和23.3%。這表明:一方面,越來越多的上市公司積極響應政府號召,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另一方面,上市公司精準扶貧參與率依然處于較低水平,且企業間的扶貧投入也存在較大差異,投入金額最大的近69.69億元,最少的僅1 700元。那么為什么上市公司參與扶貧的積極性依然不夠高,公司之間的扶貧力度差異如此巨大呢?
學術界對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影響因素展開了大量研究,主要發現市場競爭、公司治理、高管特征等對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有影響。然而,精準扶貧是一項政府大力倡導并上升為國家戰略的特殊社會責任,因此,影響企業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的因素除了現有影響企業社會責任的一般因素外,可能還有更特殊的因素有待發掘。杜世風等[ 1 ]從公司特征的角度考察了上市公司精準扶貧的影響因素,發現公司業績越好,規模越大,越是國有企業,越容易開展精準扶貧,且扶貧投入強度也越大。高管梯隊理論認為,高管的人口統計學特征會對其決策產生重要的影響,然而,他們的研究只考察了公司特征因素,未考察高管個人特征對企業履行精準扶貧決策的影響。政治面貌是高管的重要個人特征之一,學術界已經開始關注高管黨員身份對公司決策的影響[ 2 ],但鮮見關于高管黨員身份影響企業精準扶貧決策的研究。
“精準扶貧、精準脫貧”是基于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和黨的使命目標所提出的新要求,是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的要打贏的三大攻堅戰之一。“貫徹執行黨的基本路線和各項方針、政策”是中國共產黨黨章規定的黨員必須履行的義務之一。因此,上市公司高管的黨員身份對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應該會產生影響。筆者手工搜集整理的上市公司精準扶貧數據顯示,2016—2017年參與扶貧的上市公司中有高達58.03%的公司高管是共產黨員,這說明高管黨員身份與企業參與精準扶貧行為之間可能存在相關關系。然而,二者之間是否相關以及在不同情境下二者的相關關系是否存在差異,尚需進一步的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
本文以2016—2017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高管的黨員身份以及黨員高管貧困經歷對企業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的影響。與現有研究相比,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豐富了高管梯隊理論方面的相關研究。現有關于高管特征對企業社會責任影響的文獻主要是從任期、學歷、性別等方面進行研究的,鮮見基于中國制度背景特征開展研究的成果,本文立足中國國情,拓展了高管特征范疇,從獨特的上市公司高管“共產黨員身份”視角出發,實證檢驗其對精準扶貧社會責任的影響,對高管梯隊理論本土化研究進行探索。此外,現有關于高管特征對企業社會責任影響的文獻或是將高管作為整體進行研究,或是根據職位將高管劃分為董事長、CEO或獨立董事等研究其任期、學歷、年齡、性別等特征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影響,未研究黨員高管的貧困經歷特征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影響。第二,擴展了社會責任的研究范疇。現有研究多是從環境保護、慈善捐贈等角度考察企業社會責任,而本文聚焦精準扶貧這一具有中國特色的企業社會責任,豐富了企業社會責任的研究范疇。第三,現有文獻發現,企業高管黨員身份有助于抑制企業財務違規[ 2 ],但鮮見企業高管黨員身份在促進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方面的經驗證據,本文的研究為企業高管共產黨員身份的先鋒模范作用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
二、文獻綜述
(一)高管特征與企業社會責任
企業社會責任的決策者為企業高管,因而企業高管的某些個體特征可能會對企業社會責任行為產生影響。現有研究高管特征影響企業社會責任表現的文獻主要從高管性別、任期、教育背景、社會經歷及社會身份等方面挖掘的。學術界就高管性別多元化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影響展開了大量的研究。基于美國的研究大多發現高管團隊性別多元化有助于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Hafsi和Turgut,2013;Harjoto等,2015)。王士紅[ 3 ]基于中國上市公司的實證研究發現高管團隊女性比例對企業社會責任披露有顯著的正向影響。Mcguinness等[ 4 ]基于中國公司的研究發現女性CEO領導的企業社會責任表現更佳,朱文莉和鄧蕾[ 5 ]的研究也有類似發現。現有研究還發現高管年齡、任期、教育背景也對企業社會責任表現有影響。陳偉宏等[ 6 ]的研究發現,CEO既有任期與企業慈善捐贈呈倒U型關系,CEO預期任期與企業慈善捐贈呈正相關關系。王士紅[ 3 ]認為高管團隊的平均任職年限對企業社會責任披露存在顯著的負影響,但高管年齡、教育水平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影響不顯著。Huang等[ 7 ]研究表明,企業的社會責任表現與高管在碩士級別的工商管理和科學方面的教育專長有關。Manner[ 8 ]基于美國公司的研究發現,擁有人文學士學位的CEO所在企業的社會責任表現更好,而擁有經濟學士學位的CEO所在企業的社會責任表現更差。
近年來學者開始關注高管的早年經歷(如從軍、貧困、海外等)對其社會責任的影響。研究發現具有從軍經歷的管理者傾向于通過慈善捐贈的方式來承擔社會責任并建立良好的政企關系[ 9 ];早年有貧困經歷的CEO所在企業的慈善捐贈水平更高,而且在汶川地震發生后有更大幅度的提高[ 10 ];具有海外背景和國際化視野的CEO可以促進所在企業更積極、更好地履行社會責任(李世剛,2017;文雯和宋建波,2017)。
高管的社會身份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影響也是近年學術研究熱點問題之一。高勇強等[ 11 ]研究發現,企業家的政治背景對企業捐贈有積極影響,但企業家的政黨身份,即企業家是共產黨或者民主黨派黨員,對企業慈善捐贈的影響不顯著。賈明和張喆(2010)、衣鳳鵬和徐二明(2014)的研究也發現企業高管的政治關聯對企業社會責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蔣堯明和陳力維[ 12 ]研究發現高管的黨員身份對企業社會責任披露存在正向影響。
(二)企業參與扶貧的相關研究
企業社會責任包含環境保護、消費者和勞工福利以及企業慈善等多種形式,精準扶貧屬于企業慈善的形式之一。國外關于企業家參與扶貧的研究成果較多,Sutter等[ 13 ]對1990—2017年間77個主流學術期刊上發表的關于企業家參與脫貧的200多篇文獻進行梳理后發現企業家在脫貧中主要有三大作用:提供脫貧所需的資源,推進制度變革,改變基于資本主義的商業假設。國內學者對企業參與扶貧的研究并不多見,且集中在近兩年。王興國和王新志[ 14 ]基于企業扶貧的個案研究后認為,農業龍頭企業能夠將產業發展與提升農村貧困人口的“三維資本”(物質、人力和社會資本)有效地融合,充分發揮其輻射帶動能力,為解決農村貧困提供了根本方法。張靜和朱玉春[ 15 ]選取秦巴山區連片貧困區208家科技特派員農村科創企業作為觀察對象,實證分析了企業社會資本對精準扶貧的影響。杜世風等[ 1 ]依據社會責任理論實證分析了企業精準扶貧行為的影響因素,研究表明企業精準扶貧行為的主要影響因素是公司業績、公司規模和國有產權。
綜上,現有關于高管特征與社會責任的研究,主要考察了高管性別、任期、教育背景、社會經歷和社會身份作用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機理,而關于企業參與扶貧,國內多數研究采用政策解讀和案例分析這兩種研究方法,少量文獻采用大樣本實證研究的方法,鮮有文獻研究高管特征對企業扶貧決策的影響。因此,本文擬實證考察黨員高管及其特征在企業精準扶貧決策中的作用。雖然高勇強等[ 11 ]基于我國民營企業的研究,發現企業家的政黨身份(共產黨黨員/民主黨派黨員)對企業慈善捐贈沒有顯著影響,但本文與高勇強等的研究有以下四點不同:第一,本文聚焦上升為國家戰略的“精準扶貧”,而不是一般意義的慈善捐贈;第二,本文僅關注高管的共產黨員身份,不包括民主黨派黨員身份;第三,本文的研究樣本不僅包括民營企業,而且包括國有企業;第四,本文除了考察高管黨員身份對企業精準扶貧的影響之外,還研究了黨員高管的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的關系以及產權性質等的調節作用。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高管黨員身份與企業精準扶貧
根據Hambrick和Mason(1984)提出的高階理論,除了純粹的經濟技術因素會影響企業重大決策外,管理者的認識和意識形態對企業決策也會產生影響,而后者又會受到管理者人口統計學特征影響。換言之,管理者的個人特征會對其決策產生影響。高管的政治信仰與性別、任期、教育背景等一樣,都屬于高管的特征之一。已有研究表明,高管的政治信仰會影響其決策行為(Hutton等,2015)。
作為一個社會性組織,企業理應承擔社會責任。企業的社會責任決策會受到管理者個人特征的影響。現有研究已經發現管理者性別、社會經歷和身份等特征均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有顯著影響。扶貧是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一種形式,是一種具有特殊意義的企業社會責任。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讓貧困人口和貧困地區同全國一道進入全面小康社會是我們黨的莊嚴承諾。”因此精準扶貧是黨中央向全體黨員發出的號召。中國共產黨黨員具有遵紀守法的規則意識、為人民服務的利他主義精神、先鋒模范的創優意識,正是這些價值理念和思維模式,使得具有黨員身份的高管更有可能促使企業積極地參與精準扶貧。
首先,黨員遵紀守法的規則意識,使黨員高管更有可能促使企業積極地參與精準扶貧。黨章明確規定,“貫徹執行黨的基本路線和各項方針、政策”是黨員必須履行的義務之一。黨的下級組織必須堅決執行上級組織的決定,黨員必須服從組織安排,執行組織決定。扶貧工作是黨中央、國務院的一項重要戰略布置,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站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戰略高度,把脫貧攻堅擺到治國理政的突出位置,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新觀點,做出了一系列新決策新布署。習近平總書記從2010年11月開始,截止到2018年6月,期間的60多篇講話、報告、演講、指示、批示中共有242段關于扶貧的論述①。黨中央、國務院及各級地方政府均制定了精準扶貧的相關政策。2016年中國證監會發布《關于發揮資本市場作用服務國家脫貧攻堅戰略的意見》,該意見明確指出支持和鼓勵上市公司履行社會責任服務國家脫貧攻堅戰略。身為一名中共黨員的上市公司高管,是基層黨組織的一員,有義務貫徹執行黨中央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戰略決策,因此可以預期,黨員高管所在企業更有可能積極參與扶貧,扶貧力度更大。
其次,黨員為人民服務的利他主義精神,將有助于黨員高管促使其所在企業更積極地參與精準扶貧。亞當·斯密認為,人的行為具有一定的利他主義傾向,在人際互動的利益關系中,個人福利不僅依賴于自己和他人的效用函數,還依賴于自己對他人效用的貢獻。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中國共產黨的根本宗旨,是區別于其他政黨最根本的標志。黨章要求“中國共產黨黨員必須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惜犧牲個人的一切,為實現共產主義奮斗終身”,為人民服務是每位黨員應盡的義務,因此中國共產黨員具有典型的利他主義精神。謝曄[ 16 ]通過實驗研究發現,利他人格對捐贈決策具有正向影響。與利他主義者相對應的是物質主義者。后者將高端物質產品的獲得置于其生活中心,追求高水平物質生活方式是其主要目標。物質主義CEO領導的公司社會責任得分更低、優勢更少、缺陷更多(Davidson等,2019)。因此,可以預期,黨員高管的利他主義精神將使得其所在企業更加積極地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
最后,黨員先鋒模范的創優意識,有助于黨員高管促使其企業更積極地參與精準扶貧。黨章中有多處關于黨員先鋒模范、帶頭作用的表述。高管的共產黨員身份是其自身能力的一種體現。黨員不僅應該在工作、學習中發揮其骨干和帶頭作用,而且在生產及一切社會活動中,也應該發揮其先鋒和橋梁作用,攜手民眾為實現黨的綱領和章程而共同努力。長期以來,共產黨員都以先鋒模范的社會形象參與市場活動。在政府呼吁上市公司履行社會責任服務國家脫貧攻堅戰略之際,黨員高管具有更高的思想覺悟,會集中企業力量參與精準扶貧,發揮帶頭作用,實現精準扶貧的共生效應。因此,黨員高管先鋒模范的創優意識將促使其所在企業更加積極地參與精準扶貧。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黨員具有遵紀守法的規則意識、為人民服務的利他主義精神、先鋒模范的創優意識,使得黨員高管會更積極地推動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因此,提出以下假設:
H1:高管的黨員身份有助于推動企業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且企業精準扶貧的力度更大。
(二)黨員高管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
神經科學和遺傳學研究表明,不良經歷會影響后續行為,這些行為部分是由于大腦產生的永久性生理和生物學變化而導致的(Labonté等,2012)。醫學上也認為早期不良經歷對反應行為有長期影響。其中,Elder等[ 17 ]研究發現早期自然災害事件對個人的影響最大。Bernile等[ 18 ]實證研究發現CEO早年遭受致命自然災害的程度與隨后的企業風險承擔之間存在非單調的關系。那些經歷過致命災難卻沒有帶來極端負面后果的CEO似乎對風險不敏感,他們領導的公司表現得更為激進。相反,那些目睹了致命災難并遭受極端負面影響的CEO在執掌一家公司時表現得更為保守。
現有研究還發現高管的早期貧困經歷會通過影響其個人行為方式進而對公司政策產生作用。那些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的高管對貧困留下了深刻的記憶,對企業高管的行為模式會產生顯著影響。程令國和張曄[ 19 ]在研究早年饑荒經歷家庭對儲蓄行為的影響時發現,人們的消費—儲蓄行為會受到早期大饑荒經歷,甚至會受到青少年乃至童年時期經歷的影響。大饑荒會使人產生節儉的消費習慣,形成預防性心理,從而使家庭更傾向于儲蓄,表現出較高的“節約欲”。許年行和李哲(2016)及王波(2018)的研究均證實了高管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社會責任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和相關經驗證據,筆者認為,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對物質匱乏有親身體會,對有相似經歷的群體更容易產生同情心,從而設身處地對待生活困難的人,更加積極地參與到精準扶貧中。因此,提出以下假設:
H2: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會更積極地推動企業參與精準扶貧,且扶貧力度更大。
四、實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
本文以2016—2017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樣本,剔除以下樣本:(1)金融行業上市公司;(2)ST、*ST類公司;(3)數據缺失或異常(如資產負債率大于1)的公司;(4)研究期間新上市公司。經過篩選后,最終得到5 521個有效樣本。由于上市公司精準扶貧數據自2016年才開始規范披露,因此研究樣本期間始于2016年。
本文所使用的上市公司精準扶貧數據通過手工收集整理而得,其余公司財務數據均來源于CSMAR數據庫。
(二)變量設計
1.企業精準扶貧
2016年12月滬深交易所分別發布《關于進一步完善上市公司扶貧工作信息披露的通知》和《關于做好上市公司扶貧工作信息披露的通知》。兩個通知均規定,在上市公司年度報告中的“重要事項”下披露“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工作情況”,其下專項披露“上市公司扶貧工作情況”,包括精準扶貧規劃、年度精準扶貧概要、精準扶貧成效和后續精準扶貧計劃。本文通過手工搜集上市公司年報獲得詳細披露精準扶貧信息的公司1 380家,其中2016年569家,2017年811家。本文設計了三個變量來衡量企業履行精準扶貧社會責任情況:(1)是否參與精準扶貧(Dum_pov),為虛擬變量,在公司年報中披露了扶貧信息且根據信息內容確定公司參與了精準扶貧為1,否則為0;(2)精準扶貧投入規模(Lnpov),為扶貧總額(扶貧投入金額和物資折款之和)加1再取自然對數;(3)精準扶貧投入比率,為當年扶貧總額占當年營業收入的比例。
2.高管黨員身份
與其他高管相比,董事長和CEO在公司經營決策、財務決策和戰略選擇等方面有更大的話語權,因此本文的高管僅限于董事長和CEO。高管黨員身份指如果董事長和CEO中至少有一人為中共黨員,Dum_ccp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3.黨員高管貧困經歷
參考曾春影和茅寧[ 20 ]的做法,如果黨員董事長或CEO出生年份在1945—1953年之間,認為黨員高管在童年時期或者是青少年時期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變量Disaster賦值為1,否則為0。
借鑒現有文獻,選取董事會規模、兩職合一、資產負債率、公司規模等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同時還控制了行業和年度的影響。主要變量定義見表1。
(三)模型構建
為檢驗本文假設,構建以下回歸模型:
鑒于因變量Dum_Pov為虛擬變量,而Lnpov和Pov在“0”處聚集了大量的樣本,因此,分別采用Logit模型和Tobit模型進行回歸。預期?茁1和?茁2都大于0,即董事長或CEO是黨員的企業更傾向于參與精準扶貧,且精準扶貧社會責任履行的水平更高;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會推動企業積極參與精準扶貧,且扶貧力度更高。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縮尾(Winsorize)處理,以減輕異常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
五、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報告了參與精準扶貧的上市公司扶貧情況統計結果。從中可以看出2016年和2017年參與精準扶貧的上市公司分別為569家和811家,且扶貧投入占營業收入比重的均值從0.41%增長到了0.76%,說明2017年上市公司扶貧投入力度大大增加,與2016年相比平均增加近一倍。但是2017年企業間扶貧差異更大,扶貧總額占營業收入之比的標準差是2016年的兩倍多。從參與精準扶貧企業的所有權性質來看,國有企業比非國有企業多,但非國有企業間扶貧投入的差異更大(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標準差分別為0.0068和0.0764)。從扶貧投入方式來看,企業大多采取資金投入的方式,較少采取物資折款的方式進行扶貧(前者占營業收入比重的均值是后者的7倍多)。
表3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從中可以看到,在5 521個有效樣本中有21%的樣本公司參與了精準扶貧,公司平均扶貧投入金額約89萬元(Lnpov的平均值為2.876),但是企業間扶貧差異比較大(Lnpov的標準差為5.665)。樣本中有38.7%的公司董事長或CEO為黨員,說明高管為黨員的現象比較普遍,但黨員高管中僅有8.8%是有貧困經歷的。
為考察黨員高管和非黨員高管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積極性及扶貧力度差異,本文按高管是否為黨員將全樣本劃分為黨員高管組和非黨員高管組,對企業是否參與精準扶貧(Dum_Pov)和企業精準扶貧社會責任履行情況(Lnpov和Pov)進行均值t檢驗和中位數Wilcoxon檢驗(見表4)。結果顯示,黨員高管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積極性(Dum_Pov)和企業扶貧力度(Lnpov)均顯著高于對照組,說明董事長或CEO是黨員的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積極性更高,企業扶貧力度也更大,精準扶貧社會責任履行得更好,初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
(二)回歸結果分析
1.高管黨員身份與企業精準扶貧的關系
表5報告了黨員高管與企業精準扶貧關系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無論因變量為Dum_Pov,還是Lnpov抑或是Pov,Dum_ccp的系數估計值均顯著為正,這表明與其他企業相比,黨員高管所在企業能夠更積極地響應政府號召,參與精準扶貧,且扶貧力度更大,因此本文的假設1得到了驗證。
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顯示,企業規模(Size)越大,業績(Roa)越好,經營現金流(Neg)為正,董事會規模越大(Bs),企業參與精準扶貧越積極,扶貧力度也越大;與非國有企業相比,國有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積極性更高且力度更大,說明國有企業在承擔企業精準扶貧社會責任中起到了主體作用、靶向作用和帶動作用。
2.黨員高管的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
表6報告了黨員高管的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關系的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除第三組中Disaster的系數不顯著外,前兩組中Disaster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異于0,這表明與沒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相比,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能更好地推動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持貧,且扶貧力度更大,因此本文的假設2得到了驗證。
六、進一步研究
為進一步考察高管黨員身份對企業精準扶貧影響在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中是否存在差異以及CEO和董事長均為黨員時對企業精準扶貧的影響是否有變化,本文從以下兩個方面做了進一步研究。
(一)產權性質、黨員高管與企業精準扶貧
我國資本市場中最重要的制度背景問題之一就是產權性質的影響,上市公司根據實際控制人的性質可以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兩種類型。國有企業除了進行市場化經營外,還肩負著政治目標,加上國有企業高管團隊中黨員比例較高②,因此黨員CEO或董事長關于積極參與精準扶貧的提議能很容易地得到高管團隊其他成員的支持。非國有企業沒有政策目標的政治壓力,同時黨員高管人數在整個高管團隊中所占比例相對較小,因而,在非國有企業中,黨員高管關于企業積極參與精準扶貧的提議要得到高管團隊其他成員的支持難度更大。因此,本文預期,國有企業的黨員高管要比非國有企業的黨員高管更能積極地推動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表7報告了產權性質對黨員高管與企業精準扶貧關系影響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Dum_ccp的回歸系數在國有樣本組中均顯著為正,但在非國有樣本組均不顯著,這證實了本文的上述預期,即與非國有企業相比,國有企業的黨員高管能更好地促使其所在企業積極、大力地參與扶貧。
(二)CEO和董事長均為黨員與企業精準扶貧
上述結果表明,CEO和董事長中至少有一人為黨員,即可推動其所在企業積極參與扶貧。根據現代公司治理安排,董事長和CEO分別代表董事會和管理層,二者是決策層與執行層的關系,因此二者順暢的協調與融洽的配合對企業重大決策的提出與執行非常重要。黨員具有共同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因此筆者預期,與CEO和董事長均非黨員或僅有1人為黨員的情形相比,CEO和董事長均為黨員時,其所在企業關于參與精準扶貧的提案更容易獲得通過,且能得到更好地貫徹實施。
為檢驗這一預期,本文定義Dum_ccp_b為“CEO和董事長兩人均為共產黨員,賦值為1,否則為0”,將董事長與CEO兩職兼任的樣本剔除后重做前述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從表8可知,Dum_ccp_b在前兩個組的回歸中系數均在5%的水平顯著異于0,這表明與CEO和董事長中至多只有一人為黨員的情形相比,CEO和董事長均為黨員時,其所在企業更積極地參與精準扶貧,且力度更大。
七、穩健性檢驗
為檢驗上述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取傾向得分匹配法、變更因變量和自變量等方法對上述模型進行全部回歸,回歸結果與前述結果基本一致。限于篇幅,本節只報告主回歸的穩健性檢驗結果,進一步研究部分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可向筆者索取。
(一)傾向得分匹配法
為了處理由于自選擇導致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方法(PSM)分析黨員高管對企業精準扶貧力度的影響。具體來說,本文選用董事長或CEO是否是黨員(Dum_ccp)作為指示變量,通過公司規模(Size)、盈利能力(Roa)、資產負債率(Lev)、企業年齡(Age)、兩職合一(Dual)、經營性現金流量(Neg)、產權性質(Soe)、董事會規模(Bs)等多維指標匹配,構建Logit模型計算傾向得分,尋找高管不是黨員的樣本作為對照組,最終將樣本區分為處理組(Dum_ccp=1)和對照組(Dum_ccp=0)。
首先,為了初步說明匹配前后樣本的差異性,本文分別繪制了處理組和對照組樣本公司匹配前后傾向得分值的核密度曲線(見圖1)。如圖1所示,兩組樣本的概率密度分布差異在匹配后明顯減少,且趨勢更切近,說明匹配效果良好。其次,本文進一步對匹配效果進行平衡性檢驗(見表9),其結果顯示各個變量的匹配效果較好。因為在匹配后除總資產收益率(Roa)外其余變量的標準偏差均維持在5%以下,且產權性質、兩職合一和企業年齡變量的標準偏差的下降幅度超過90%。
為了使檢驗結果更穩健,本文綜合采用最鄰近匹配法、半徑匹配和核匹配的方法進行樣本匹配,由此檢測黨員高管對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平均處理效應估計值,結果如表10所示,ATT值均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董事長或CEO是黨員的企業精準扶貧社會責任表現更好。
(二)更換因變量
企業精準扶貧有資金和物資折款兩種方式,但物資折款扶貧的企業難以排除通過扶貧對其滯銷存貨進行清倉的動機,從而可能影響到本文的研究結果,因此,在穩健性檢驗部分采用不包括物資折款的扶貧資金作為因變量(Lnpov1為“1+扶貧資金”的自然對數,Pov1為扶貧資金占營業收入的比率)來衡量企業精準扶貧。重新對模型(1)和(2)進行了Tobit回歸,回歸結果表明,Dum_ccp、Disaster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與前述回歸結果一致。限于篇幅,表略。
(三)更換自變量
前述高管僅限于CEO和董事長,為考察高管范圍的限定是否影響前述回歸結果,在此將高管的范圍擴大為公司全體董事、監事及其他高級管理人員。如果公司全體高管中有一人是黨員,Dum_ccp_w為1,否則為0;若全部黨員高管中有一人的出生年份在1945—1953年之間,Disaster_w賦值為1,否則為0。重做前述回歸,結果表明Dum_ccp_w和Disaster_w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與前述回歸結果一致。限于篇幅,表略。
八、研究結論
本文利用我國2016—2017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考察了高管黨員身份、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的關系,結果發現高管的黨員身份可以積極推動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且扶貧力度更大;與沒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相比,有貧困經歷的黨員高管更加樂于幫助他人,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更積極且扶貧力度更大。通過進一步研究本文發現,相比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的黨員高管參與精準扶貧更積極,力度也更大;與CEO和董事長均非黨員或僅1人為黨員的情形相比,CEO和董事長均為黨員時,其所在企業參與精準扶貧的積極性更高且力度更大。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精準扶貧工作是黨員義不容辭的責任,需要有社會責任感,時時心系群眾、躬身力行,需要轉變思想作風、強化責任意識。企業黨員干部更要樹立表率形象,發揮先鋒作用,遵守市場經濟秩序,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同時不能忽視社會效益,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做好扶貧實施工作,深入聯系貧困群眾,群策群力,切實解決貧困戶實際問題。政府也應加強與社會資本的合作,攜手優秀企業共同推進精準扶貧,幫助貧困的農村人口實現振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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