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天使艾米麗》中的人物心理表現

羅佐領

摘 要：《天使艾米麗》是極具個性色彩和奇幻風格的法國電影。導演讓.皮埃爾.熱內用各種別致的表現手法，講述了一個女孩和她周圍人的故事。影片對人的心理的呈現獨有特色，通過細微真實的心理敘事手段，以“癖好”和“細節”這兩大方面來展現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在表現對象的選擇上，用孤獨的個體來串聯邊緣的群體，用浪漫主義的手法呈現他們的日常生活，表現他們在艾米麗的幫助之下，從孤獨走向和解的過程，當中闡釋了“愛”與生活的哲思。

關鍵詞：《天使艾米麗》;人物心理;人文關懷;愛與生活

電影是一種獨特的文學樣式，正如它所呈現的出來的影像，既能是真實的，也可以全是虛幻的。虛構和真實是電影的兩大特點，萬千世界都能呈現在鏡頭下，電影人可以運用多樣的表達方式將故事呈現在熒幕上，觀眾眼前。但電影的內里核心是人，電影所展現或者探討的是人的生活和人的心理。直白一點的諸如《雨人》《美麗心理》等，直接探討的是人的心理疾病，如自閉癥和精神分裂癥等。稍顯隱秘的如《天使艾米麗》《海邊的曼切斯特》等，表層講述的是人物生活的故事，深層次上飽含著對人的心理世界的關注，緩緩地把那些不為人知的心理波動繪出來。

《天使艾米麗》是2001年上映的法國電影，導演是讓.皮埃爾.熱內。此片是頗具浪漫主義氣質的電影，畫風多變，色彩極美。當中的閑適唯美的生活畫面讓人沉醉，意蘊深遠的生活對白使人沉思。從表面上看這是一部普通女孩從幫助他人，最終獲得幸福的故事，但從深層次上來看，這部電影刻畫了孤獨的個體和邊緣群體，展現他們的日常生活，表現他們從孤獨走向和解的心路歷程。電影用細膩溫暖卻也奇特有趣的鏡頭描繪了他們的心理波動和內心世界，當中細微真實的心理變化痕跡，使觀眾仿佛看到自我的影子。因此，這部電影才如此吸引人，十多年過去人們仍可以從電影中獲得生活的啟發。

一、細微且真實的心理敘事

“浪漫主義”總與法國電影“如影隨形”?！袄寺髁x”在描繪客觀世界時側重于從主觀內心世界出發，抒發對理想世界的追求?！短焓拱悺分小袄寺髁x”氣息極強，重點表現人物的主觀內心世界，是以電影中的人物塑造和情景營造都帶有強烈的浪漫元素[1]。同時采用極富想象力的心理敘事方式來呈現，電影中對于人物生活和心理的塑造并沒有采用花哨的技巧，而是選用的第三者或者全知的視角，略帶吐槽的旁白口吻來介紹了一群普通卻獨特的人物。通過生活中習以為常但非常忽視的小事物來表現心理，比如每個人都有的一點小癖好。大衛在《電影詩學》中說到“敘事利用了那些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內在習性、癖好和技能——使他們銳利，將他們扭曲，還要讓他們經受確證或質疑”[2]。電影中大篇幅地以“癖好”作為承載之物來表現人物的心理，細膩真實。

（一）“癖好”體現人物性格

“癖好”一詞最直接的解釋就是對人對于某一事物的喜好，已經到了成為生活習慣的程度，很大程度上暗示著人物的性格。電影開篇以一個小女孩在房間里獨自玩耍，自娛自樂的情景引入，伴隨著淡淡的鋼琴聲，畫面中鋪滿昏黃雜綠的色彩，呈現出復古膠片般的年代質感。電影主要以艾米麗為核心，從她的家庭和工作中遇到的人物兩個方面來表現。開篇介紹艾米麗的家庭，童年時期的小艾米麗從小就獨自一人，她喜歡各種奇怪的東西，把膠水涂在手上干了再撕下來，十個手指插滿樹莓再一個個吃掉，這些是因為得不到父母的關注的孤獨之舉。父親不茍言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母親敏感易怒，專注自我，神經質，家庭的環境和氣氛使得艾米麗終日活在孤獨中，她對微小的事物抱有強烈的熱情，但是封閉的生活使得她的熱情無法抒發，不得不以幻想來排解孤獨，這樣的家庭促使艾米麗養成各種奇怪的癖好，她在這樣的環境中孤獨地成長。

長大之后的艾米麗到雙磨坊咖啡館當女仕，生活中只有同事和熟客人，他們一個賽一個奇特。店長蘇珊喜歡看運動選手沮喪落淚，店員喬姬有妄想癥，時刻強調自己的坐骨神經痛和偏頭痛。另一店員吉娜喜歡把骨頭關節絆得咔咔響，失意作家喜歡看斗牛士被牛角戳穿的畫面，約翰喜歡用力擠破塑膠泡膜加監視癖等。僅僅在一個咖啡館里，就出現這么多有趣的靈魂和奇怪的癖好，平凡卻奇特。

導演通過“癖好”來介紹人物，用一圈環形的鏡頭視角匡出了艾米麗的生活環境和社交空間，和她周圍各色古怪的人。用一個溫柔同時也有些古怪的男聲道出了各人古怪的愛好和性格特點，用這樣直白的方式告訴觀眾，沒人注意的小細節是表達一個人性格最好的材料。他們的癖好只需要一個人完成，自娛自樂，很多時候甚至是下意識的行為。這在很大程度上暗示著人物的孤獨心理，同時“癖好”也是人物緩解孤獨的方式，如愛剪月桂葉的剪票員老爺爺所說的“生命豈能盡如人意，人人都需要放松心情的小秘方”。電影就用這種方式就給人極為深刻的印象，用“癖好”把人物的喜好和性格言明。

（二）細節表現人物心理

導演對于這個溫暖的尋愛故事使用了諸如懸疑，快閃，異想等手法來講述，使得這個故事妙趣橫生，極具法式幽默的美感，這從電影中許多的小細節中可見。影片前半部分主要是溫暖的紅與綠的色調，如艾米麗從冷漠疏離的家庭離開，獨居在一個紅色的公寓里，偶然發現一個男孩的童年寶藏，決定把這個鐵盒送還原主，幫助中年失意的柏都多找回童年的回憶。當電話亭鈴聲響起，柏都多打開鐵盒子時，早已頭發花白的老人觸不及防就落下眼淚，急速涌上心頭的童年回憶，黑白影片伴隨著淡淡憂傷的鋼琴聲，從環法自行車賽到彈珠比賽，人生如白駒過隙，分分秒秒間，便與童年漸行漸遠。

柏都多原以為自己會在生活的漩渦中沉淪，而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卻把他早已遺忘的童年送回他面前，使他重拾生活的勇氣，不禁感嘆“生命真的太奇妙，小時候覺得時間過的慢吞吞，轉眼間，就已經50歲。至于童年留下的，全裝在一個生銹的小盒子。我想我該去探望他們了，在我入棺前”。這段拍得很平靜卻奇異般的有種想讓人做點什么的沖動，艾米麗就是這樣。她做下了幫助別人解決生命中小遺憾的決心，影片最后柏都多回到了女兒家，和她們生活在一起，首尾呼應。而盲人爺爺，在影片中出現了三次，第一次是在空曠無人的地鐵站里，獨自抱著收音機放著一首悠揚哀傷的歌劇，昏暗中一人獨坐，靜聽音樂，孤獨但卻從容。再一次就是在艾米麗因為柏都多的事飽受鼓舞，扶著他過馬路，給他介紹沿途的街景：從穿著丈夫軍服的遺孀，到柜櫥里的火腿，再到奶酪的價格，這一段畫面和聲音都非?？欤路鹨堰@些東西一股腦地塞進盲人的腦中，他目不暇接，激動不已。最后的升華畫面雖然非?？鋸?，卻也很直白地表現出了盲人爺爺仿佛第一次真正觸摸到這個世界的喜悅心理。一閃而過的細節，卻能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而對主人公艾米麗的細節刻畫更是有許多，表現童年艾米麗的孤單時，用小艾米麗唯一的好朋友，那條名叫抹香鯨的金魚被母親放生時的場景來表現艾米麗的哀傷，當抹香鯨連同魚缸被母親仍入河流中時，河面上激起漣漪，天空中落下的雨滴使得漣漪漸漸平息，抹香鯨的身影逐漸模糊，直至不見，只剩小艾米麗呆呆地看著，一個小女孩的簡單快樂就這樣被母親扔掉。再如成年后的艾米麗，就算已經走入社會，仍舊孤單，常常獨自在圣馬丁河畔打水漂，紅色的身影和黑綠的背景相呼應，仿佛這個城市，這片天空下只有她一個人，不需要旁白，也不需要面部特寫，就能感受到艾米麗的孤獨，這就是細節刻畫人物的表現力。

二、普通但不雷同的群像選擇

《天使艾米麗》其實是一部群像片，以艾米麗為核心把片中的人物串聯起來。艾米麗是孤獨個體的代表，而她周圍的人物是邊緣化的群體，按現實世界的標準來看都是生活的失敗者，失意是他們的生活常態。導演對邊緣人的生活描繪，集中在一間紅色裝潢的雙磨坊咖啡館中，細致地展現了各自的黯然以及她們在艾米麗的的影響下重獲溫暖的瞬間。

（一）孤獨的個體

影片的又一譯名又叫《艾米麗的異想世界》，片中按女孩的成長順序講述了艾米麗的心理變化。她是一個矛盾體，沉默而熱情，勇敢卻又怯懦。她可以毫無保留地幫助她周圍的所有人，幫助玻璃人爺爺接觸外界，用善意的謊言安撫女房東，懲罰欺壓小店員的蔬果攤老板，用小矮人環游世界的方式把自閉的父親推出封閉圈等等。這一切她做得得心應手，正如艾米麗所說的“再怎么說，全力關懷別人總比自怨自艾來得好”，她把她沒有得到的，期望得到的，全部付出給別人。雖然她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獲得了很大的成就感和快樂，但她始終沒有完成自我認同，她始終把自己放在第二位，行動上看似合群，但心理上仍然還是孤獨憂郁的狀態。她把心理落差轉化為對別人的付出，就像玻璃人爺爺畫中那個握著水杯喝水的女孩，處在正中央，卻像個局外人。她認為腦海中那個異想出來的世界才是她的世界，在這里面她可以行俠仗義，她是拯救窮人的圣女，甚至感動了自己。但現實中，她仍是孤獨一人。

艾米麗突破心理防線，走出封閉孤獨的自我，這一過程是在她追求愛情中完成的。她的尋愛之旅，浪漫至極，卻也驚險奇異。艾米麗初見尼諾時是在人來人往的地下交通站，尼諾專心致志地找別人遺棄的照片，艾米麗卻仿佛被擊中，心臟狂跳地看著他，之后撿到那本神奇的相冊，心動的頻率在翻閱照片中一次一次加快。艾米麗覺得她找到了和她相似的另一半，尼諾與她一樣都是從小孤獨到大的人，他們有著相似的癖好，兩個價值觀相似的形成了人際孤島，只有這兩人才是最契合的伴侶。從這個過程中可以看出艾米麗更契合付出型人格，但絕不是《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中的松子那樣沒有尊嚴毫無保留的付出討好型。艾米麗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歸還相冊，用智慧幫助尼諾揭開了地鐵站紅鞋男士之謎，同時也吸引著尼諾。但艾米麗兩次都退縮了，再一次縮進她的異想世界中，電影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借斯大林的口說出“如果艾米麗愿意活在夢里，繼續內向自閉，這是她的權利，每個人都有權糟蹋自己的人生?！边@一段用非常嚴肅但幽默的方式表現出艾米麗矛盾怯懦的心理狀態。但玻璃人爺爺把她拖出蝸殼，“親愛的小艾米麗，你不是玻璃娃娃，你可以用力擁抱生命。如果你任憑機會流逝，漸漸地你的心會變得干枯易碎，就跟我的骨頭一樣，去吧大膽地去吧?！卑愖罱K意識到她完全可以走出封閉的自我，沒有顧忌地去愛別人和愛自己，所以當她打開房門時，愛人尼諾也正在等著她，兩個孤獨的人終于可以相擁，他們彼此安靜地親吻對方，至此孤獨的人不再孤獨。

（二）邊緣的群體

在這一間色彩濃烈的咖啡館里，到處都是失意的人。有為愛情付出一條腿的蘇珊店長，奇葩的中年情侶，屢次被退稿的失意作家等等，在失意人的聚集地里，雙磨坊咖啡館卻祥和一片。大家對約翰和喬姬的奇特愛情組合抱以善意，慘遭打擊的作家也在這里得到另樣的安慰，蘇珊店長安慰他“我用開胃菜換大師的作品，這也算贊助”。艾米麗在這樣的環境知道了什么是善意的謊言，偽造了一封遲到二十年的信件來安慰受傷的房東瑪蓮娜，給她送來了她渴望了一生的，她的出軌丈夫愛她的證據。電影至此，看到了人活于世的不易，很多時候人就是會陷入心理怪圈不能自拔，正如那個逢人就訴說丈夫出軌的瑪蓮娜，像祥林嫂一般喋喋不休，被心結磨掉了重新生活的信心和勇氣，以酒度日。艾米麗的信件解開了她的心結，可能瑪德蓮自己清楚這是假的，但也終于可以不再和自己較勁了。而失意作家是咖啡館的?？?，時時被退稿的打擊使得他常常說出哀怨憂傷的句子，當艾米麗把他所寫的“沒有你，現在的感情只是過去感情的硬繭”印在街道的墻上，以這樣的方式發表出來，作家不經意間回頭看到時，嘴里不自覺吹出的口哨，輕快起來的步伐，此時陽光灑下街道，暖黃的畫面極為賞心悅目，突覺人間的幸福不過如此，如此簡單。而玻璃人爺爺，他更像是艾米麗的父親，鼓勵艾米麗走出自閉，勇敢地追求愛情，艾米麗同樣用了全部的善意回報他，用一卷影片向二十年都沒有出過家門的他呈現這個世界里美好的一切，包括生命的脆弱和堅強。

這些邊緣人的生活拍得極為樸實，卻有一種詩意般的美，他們的失意的生活狀態仿佛就在身邊存在，但電影中卻表現得很有浪漫意味，無論是對白還是空間色彩的運用，都呈現出極為舒服的氣氛。

三、溫暖并細密的人文關懷

無論從那一個角度來看《天使艾米麗》，都能感受到這部電影傳達出來的善意，在這些故事里人物的悲歡盡情展現。生活本是喜憂參半的，只看你如何選擇度過一生。拍出科幻驚悚片《異形4》的讓.皮埃爾.熱內，在這部影片中注入了濃厚的人文關懷，用畫面細節告訴觀眾“美好雋永的情感需要一雙發現美的眼睛”[3]，大可以選擇像艾米麗那樣走出孤獨，享受生活。

（一）對人物心理的表現

心理波動是一個人心里最隱秘的事，心理變化就像眼神一樣是會被隱藏和偽裝的，正如玻璃人爺爺對艾米麗說的“事實上她有點懦弱，所以我難以捕捉她的眼神。”所以影片中放棄了迂回隱晦的表現手法，直接用旁白的方式告訴觀眾，或者用眼神特寫。如艾米麗有好幾次直面鏡頭的眼神，與玻璃人爺爺交談時回避閃躲的眼神，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注視著尼諾的眼神等等，這些眼神特寫突顯出艾米麗的獨特，以及各種勇敢，退縮，矛盾的情緒。其次使用色彩來表現人物的情緒，最明顯的是體現在外在衣著上，如喬姬在談戀愛之前的不修邊幅，戀愛之后的精心打扮，在穿搭上選擇了最有活力的綠色系，展現出中年人再遇愛情的幸福心態。再如艾米麗紅綠相互交替的服飾選擇，紅色、黃色交雜的建筑裝潢，比如咖啡館和艾米麗居住的公寓和庭院，這些事物的呈現，都能映射人物的情緒和心境變化。

（二）對“愛”主題的詮釋

“愛”是這部影片表達的主題之一，如何在瑣碎的生活中感受和表達“愛”是一個需要深思的問題。著名的人本主義心理學家埃里克·弗洛姆認為愛是一門藝術，愛不是人們無意中進入的某種狀態，也不是某些沒有現實意義的朦朧的偶發癥狀，愛需要知識、努力和體驗[4]。艾米麗是這一理念的踐行者，她的故事道出了兩條尋愛的路徑，一條是幫助別人，這會讓你感受到成就感和淺層的喜悅。另一條路就是愛自己，直面自己孤獨的境遇，用心地經營生活，這才能獲得深層的幸福。人是隨生活境遇而變化的，如果長時間處在孤單寂寞中，大可以用沉下心來，跳出孤寂沉悶的舒適圈，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日常生活早已習慣的一切，和自己和解，會有不一樣的心境和境遇，到那時便會察覺到“生命如此簡單而清澈”。生活中常常忽略的細節在這樣的心態會呈現出不一樣的色彩，正如電影有始有終的展開方式一樣，影片以一個孤獨的小女孩的孤獨生活開篇，以邊緣群體各自的美好時刻結局。

隨著輕緩悠揚的口琴聲，主演介紹沿用了尼諾的相冊，照片中的演員們表情各異，真實而具體，一張張撕碎的照片重新粘合在一起，集結成冊。這就像生活一樣，可能會有一地瑣碎，但只要善于發現，細心尋覓，總會在孤獨重復的生活中，有不一樣的境遇，從自我封閉的孤獨世界中走出來，走向和解，走入生活。

參考文獻

[1]陳莉.法國電影中的浪漫主義情懷——《天使愛美麗》的文本解讀[J].電影文學，2019（08）：130-132.

[2]大衛.波德維爾[美].電影詩學[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第106頁.

[3]王思媛.天馬行空的浪漫愛情童話：淺析影片《天使愛美麗》中視聽語言的運用[J].視聽，2019（07）：95-96.

[4]伯格[美].人格心理學[M].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10.第3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