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民心者得天下
——試論淮海戲《天下民心》戲劇沖突

《孟子》有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簡單理解就是人們常說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自古以來，民為邦本，歷朝歷代中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正義是最強的力量，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第十八屆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中引用的“天下何以治？得民心而已！天下何以亂？失民心而已！”（《弢園文錄外編·重民中》）

近期，參加2020 紫金文化藝術節新創舞臺劇目會演的淮海戲《天下民心》就反映了人民群眾對中國共產黨選擇的過程，同時也反映出中國共產黨贏得民心的過程。該劇由江蘇省淮劇團創排，講述了蘇北平原上一群唱著“拉魂腔”的淮海戲藝人積極投身支前小隊，為了新中國的建立，甘愿冒著炮火推著小車給解放軍運送物資的感人事件。

淮海戲是江蘇地方戲主要劇種之一，其與柳琴戲、泗州戲同源于“拉魂腔”，因流行于連云港市、淮安市、宿遷市及徐州市、鹽城市部分縣區，曾被稱為“淮海小戲”，演出劇目多為對子戲，內容多半是演唱當地農村生活和一些民間流傳的故事，因以板三弦伴奏，所以人們還稱之為“三刮調”。1942 年10 月，抗日民主根據地淮泗縣民眾教育館館長程翰亭應藝人要求，將“小戲”改名為“淮海戲”，1954年由江蘇省文化局定稱，從此，淮海戲被真正搬上了大舞臺。但是，土生土長的淮海戲仍以民間生活小戲為多，是典型的大眾化藝術，它的唱、念、做、表，均平實易懂，幽默風趣，載歌載舞的形式尤顯熱烈生動。淮海戲唱腔音樂豐富多彩，一些表演身段明顯脫胎于蘇北農村生活，如豬吊腰、雞刨塘、野雞溜、驢打滾、狗拜年、鱉爬走、腳尖走、膝蓋走、鬼扯轉、穿八字、矮步蹬等藝術表演形式，帶有濃郁的鄉土氣息，生動有趣。

《天下民心》一劇正是充分展現了淮海戲這種民間性特點，形式上的鄉風野趣與直接表達當地民眾生產、生活的內容相結合，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與其他同樣講述軍民魚水情題材的劇目相比，該劇著重展現小人物們日常的喜怒哀樂，從他們的觀念沖突出發，反映人民群眾對解放軍逐漸選擇的過程，淮海戲濃郁的鄉土氣息使得整部劇的情感基調少了些悲情、嚴肅，多了幾分幽默和人間煙火味兒。整部戲的故事按支前車隊行進路線的五天三百多里行程，分成五個場景。按照人民群眾對共產黨選擇的過程，又可根據劇中的戲劇沖突分成三條人物線索：首先是以馬前進為代表的先進戰士，以及他們的追隨者包括應采蓮、馬武、劉愛武、劉三刮等人；二是應為富和應升，他們為家庭或者個人利益，軟硬兼施，勸馬前進等人返鄉，最后反而被勸服；三是以李守城為代表的從敵對到投誠的國民黨士兵。

故事發生的第一天，在淮陰劉老莊，唱拉魂腔的小戲藝人們忙于生計而做了推小車的長工，閑暇時唱唱小戲自娛自樂，劉愛武的一句“我們一年忙到頭，應三爺不在家，稍微喘口氣”，隱隱地揭示出壓迫者與被壓迫者之間的矛盾沖突。然而，曾經的小戲班班主、現在淮海區委文工團淮海小戲文工隊的馬前進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平靜的生活狀態，離家半年的他帶著任務回鄉，號召大家一起支前，一句“讓我們痛痛快快、明明白白地當家做主人”激起了被壓迫人民的憧憬和行動，眾人于是放出了被鎖在屋內的應彩蓮，一齊踏上了支前之路。但這里展現的不是那種慷慨激昂群情憤慨的場面，從大家對待應升的態度、應升喝酒搞怪的行為可以看出這部戲遵循的是淮海戲一貫的平實輕盈的藝術風格。

到了第二天，當眾人推著小車行至泗陽臨河鎮的時候，應為富和應升追了上來，觀眾這才得知應彩蓮被鎖在屋里的緣由，原來是應為富不同意女兒與馬前進的戀情，此時劇中第一個主要的戲劇沖突出現了：應彩蓮是顧全小家隨父親回鄉，還是跟隨戀人走碾莊支前？最后，應為富軟硬兼施都沒成功，此幕以其被馬前進他們捆綁帶走同行而收場。在這一沖突中，雙方以這種方式得到暫時的妥協。

第三天，眾人來到了宿遷蔡集鎮，遇到了圍堵支前隊伍的國民黨守備連士兵，這是劇中第二個主要戲劇沖突，正當雙方以槍相抵，情形糟糕到一發不可收拾之時，編劇讓四五個淮海戰役前線返鄉的國民黨士兵出現，用他們口中敘述的百姓對解放軍擁護的情景，巧妙地化解了敵對雙方僵持不下的矛盾，既從側面反映出共產黨對敵軍士兵的宅心仁厚、人民群眾對解放軍的選擇和支持，又很自然地推動了劇情的發展。

如果說前三天經歷的事情反映了第一條和第三條人物線索對解放軍選擇的過程，符合當下的創作環境，那么第二條線索的應為富的內心其實是更加值得深入挖掘的，第四天就是重點刻畫其思想轉變的過程。在國民黨守備連士兵叛變的情況下，應為富受刺激同意與馬前進等人支前，但他此時的意愿多少帶有些被動。當眾人到達徐州西楊莊，圍著篝火喝酒聊天時，應為富吐露了其對馬前進看法的改觀，馬前進則講訴了自己半年來的遭遇，“人間正義是根本，貼心人喚醒了追夢人。那一刻啊——那一刻我的心中鑄堅定，今生跟定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不會敗，這樣的人會取勝！這樣的人有前途，這樣的人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們就是我‘娘家人’”，此時，應為富才真正感受到他們所謂的回娘家其實是對未來抱著一種人民當家作主的美好愿景，其深受感動并主動給出一張抵押一年工錢的單據，主觀上同意跟隨馬前進等人繼續支前。應為富本以為完成任務后，他們就可以安心回劉老莊，但沒想到馬前進的打算是帶著采蓮等人一起跟隨軍隊，而他斷然不會同意讓女兒陷入更加危險的處境，這是一位普通老父親對女兒深沉的愛，符合人之常情，另一方面也說明應為富思想轉變得并不徹底，但正是因為第一條和第二條線索之間的矛盾一直存在，才表現出這部戲是真正的從生活出發，具有民本思想。讓應為富的思想徹底轉變的契機還是要靠他最重視的血緣親情，當得知女兒采蓮懷孕后，他便將馬前進視為真正的家人并給予大力支持。以前他只是和女兒相依為命，不管外部環境如何變遷，女兒便是他生活的全部，如今有了小孫子，那女婿的事業也是為了給小孫子一個全新而美好的未來，做爺爺的沒有理由不支持。此刻，應為富真正認識到當大家一條心往前走，奔向希望和光明時，自己不能“倒行逆施”。這三條人物線索的思想轉變之路，從不同角度說明老百姓對解放軍的擁護是歷史的必然選擇。

雖然在徐州碾莊圩總攻之日馬前進因為支前而犧牲了，但主創團隊發揚了淮海戲一貫的風格特色，沒有把這一幕渲染得特別悲傷和凝重，而是在輕松中帶著些許傷感，這反而讓觀眾更容易接受，從而體會到“回娘家”對這一眾小人物來說就是希望和愿景。

值得一提的是，同樣表現“小車推出個新中國”題材的江蘇梆子《母親》一劇，采用了真實的車輪造型代表小車，雖然營造出車輪滾滾的場面和氛圍，但演員操作起來不是特別方便，需要多加練習，而且跨地演出時不易搬運。而《天下民心》則創新性地以一面畫有車輪的小旗代表小車造型，輕松地解決道具制作、儲存、搬運等難題，演員操作起來更易上手。

近些年，無論是傳統戲還是新編戲，淮海戲的劇目總體上都能既貼近生活，又貼近時代，具備鄉情野趣及爽朗明快、清新生動的美學風格。特別是一些生活小戲，如傳統的《催租》《罵雞》等和新創作的《小板凳》《拾秸頭》等，均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平民化特質。《天下民心》融入了淮海戲早期代表性小戲《回娘家》，在劇中，兩個“娘家”一個代表個人安逸的“小家”，一個代表廣大人民群眾翻身做主人的“大家”，二者的對立沖突更是貫穿了整部劇的發展，二者的拉力相互交織，推動了劇情的走向。

有人說“民心是最大的政治”，這是對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有機揚棄，是對中國共產黨奮斗歷程的經驗總結、對當代政治發展潮流的精準把握。黨只有始終與人民心連心、同呼吸、共命運，始終依靠人民推動歷史前進，才能做到堅如磐石，正如劇中唱的那樣：“天下民心來匯集，期盼贏來新天地。都有美夢在心里，挺直腰桿做人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