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圣陶的文言觀對小學文言文教學的啟示

侯靜雯

摘? 要：葉圣陶先生認為，文言在字詞、語序等方面有其自身的特點，學習文言的意義在于培養(yǎng)閱讀古書的能力和了解固有文化。文言文教學要從古今語言差異的角度出發(fā)，讓學生形成用文言思考的習慣。統(tǒng)編版小學語文教材對文言文教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引導學生仔細辨別古今語言的差異，重視朗讀和知識積累，同時加強字義教學，打好文言學習的基礎。

關鍵詞：葉圣陶;文言文教學;統(tǒng)編版小學語文教材

一、葉圣陶的文言觀

（一）文言的特點

“以前語言里的若干部分，咱們的語言里不用了，這是減;以前語言里所沒有的部分，咱們的語言里卻產(chǎn)生出來了，這是加;一減一加，這就成為與以前語言不一樣的現(xiàn)代語言。”語言是思想的工具，文言與白話不同，古人的思想與現(xiàn)代人也不同。葉圣陶先生認為，古今語言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第一，字義使用頻率的差異。在一個字的幾個意思中，文言中常用的意思可能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經(jīng)不常用，甚至消失了。因此，不能依據(jù)現(xiàn)代漢語的字義去理解文言。這些字義的變化正是古人和今人思想變化的寫照，古人“熟習了那些僻義，思想中想到了那些字，就用出來了”。比如“走”字，在古漢語中的常用義是“跑”，現(xiàn)代漢語中已經(jīng)不用這個義項了。第二，詞的說法有差異。有的詞說法不同，意思并無差別，比如“犢”與“小牛”;有的詞要做“整個的理解”，如“髫”是小兒垂髫，“齔”是小兒落齒，“髫齔之年”的意思是“七八歲的光景”;還有的詞古代是單音詞，現(xiàn)代變成復音詞，比如“神”和“精神”。第三，語句組成有差異，這種差異包括語序的變化和成分的省略，如《陋室銘》中“何陋之有”一句，現(xiàn)在漢語的語序是“有何陋”;《精衛(wèi)填海》中“以湮于東海”一句，省略了賓語“之”，完整說法是“以之湮于東海”，“之”在這里指上文的“西山之木”。

葉圣陶先生認為，在文言教學中，教師要充分認識古今語言的差異，這是文言教學的核心理念。有了這個理念，教學就有了方向，練習也就更有針對性了。

（二）學習文言的重要性

葉圣陶先生認為，學習文言的作用是一種“無用之用”，可以讓學生擴大胸襟，有一種新的精神和眼界，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培養(yǎng)閱讀古書的能力。學習文言，是“為參觀昔人書籍的便利計”。每一個人在生活和工作中，總有與文言和古書打交道的機會，“如果無法閱讀，遠大的方面且不說，他個人方面就是大大的吃虧”。

第二，了解固有文化。葉圣陶先生認為，中國要現(xiàn)代化，必須先“知道自己”，而古書與祖先一脈相承，讀一些經(jīng)史古文，吸收這些養(yǎng)料，人才不會忘本。

（三）文言教學的基本方法

和現(xiàn)代漢語相比，文言有其自身的特點，葉圣陶先生認為，文言教學的核心就是通過比較、歸納等方法，引導學生體會古今語言的差異，習慣古人的思維方式以至純熟，這樣才能拋開口語，通暢地閱讀文言，“領受作者所表達的一切”。對于初學者而言，要形成這種習慣，“須做一道轉化的功夫”，也就是需要教師的“講解”。這種“講解”不是傳統(tǒng)的逐句翻譯，而是讓學生掌握同一個意思在文言和口語的不同說法，理解文言的思維方式。

咱們的口語是怎么說的，根據(jù)文言就該怎么說，要一點一滴地問個清楚，搞個明白;反過來，自然也知道根據(jù)文言是怎么說的，根據(jù)咱們的口語就該怎么說，這就是轉化的功夫。轉化的功夫做到了家，口語與文言的距離消失了。遇見文言就可以根據(jù)文言思想來理解，與平時根據(jù)口語思想一樣。

這種“講解”需要一定的方法，葉圣陶先生認為，必須“方法到家”，才能對文言“真?zhèn)€了解”“清澈通達”。對于初學者來說，文言教學要“趨向正確”，避免傳統(tǒng)語文教育中逐句翻譯、隨意發(fā)揮的弊端，給予學生正確的方法指導，以便學生將來“漸求深造”。

1. 創(chuàng)設境遇，引發(fā)興趣

對于初學者來說，文言是一種陌生的語言，如果沒有興趣的引發(fā)，學生很容易產(chǎn)生畏難、厭學的情緒。因此，要通過環(huán)境的創(chuàng)設、興趣的培養(yǎng)，使學生“自生需要”。除了直觀教學外，葉圣陶先生非常強調環(huán)境的作用，認為周密的環(huán)境設備能夠引起學生足夠的需求，變被動為主動，這也是直觀教學順利實施的前提。

學校里已有會場、農(nóng)園、工室、博物室、圖書室等設備;而教師也是兒童境遇里一要件，切不可遠遠隔離，授課時才相見。設備這等完備的境遇，當然不僅國文教授獨享其利。可是要國文教授成功，非有這等境遇不可。國文教授并非限于教室以內的教科啊！

良好的校園環(huán)境布置，對培養(yǎng)學生的“情思”有著潛移默化的作用。“有了聽故事的習慣，玩花鳥的嗜好，自然想尋求故事，記述花鳥。”

2. 引導預習，主動參與

學習文言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同學試講，由教師和其他同學給他訂正”，一種是“徑由教師講解，同學們只需坐在那兒聽”，比較起來，“自然前一種來得好”：預習可以讓學生動心思，主動參與到文言的學習中，增進閱讀能力。關于預習的內容，可以從基本的查找資料做起。

讓學生自己去查一查年表、地圖、字典、詞典，從而知道某個年號距離如今多少年;某一地方在他們居處的哪一方，距離多遠;某一字或詞的本義是什么，引申義又是什么：那就非常親切了，得到很深的印象了。

葉圣陶先生認為，這種基本的常識，教師要放手交給學生自己去積累，這樣做的好處是，通過親自查閱、整理，學生對陌生的知識會產(chǎn)生一種親切感，有助于激發(fā)求知欲望，樹立學習信心。

3. 咬文嚼字，以求甚解

文言教學要認真對待一詞一句，讓學生理解古今語言的差異，體會古人審慎認真的治學態(tài)度。葉圣陶先生認為，學習文言要“隨時隨地”留意那些與現(xiàn)代漢語不同的說法，比如虛詞、僻義字、單音節(jié)詞、詞序語法等，通過翻閱工具書、兩兩比較，得到“貼切的講解”。

“汗牛充棟”為什么不可以說成“汗馬充屋”？“舉一反三”為什么不可以說成“舉二反二”？僅僅了解它們的意義而不能說明為什么不可以改換，閱讀方法也還沒有到家。“與其”之后該來一個“寧”，“猶”或“尚”之后該接上一個“況”，僅僅記住這些，而不辨“與其”的半句是所告義，“寧”的半句才是所取義，“猶”或“尚”的半句是旁敲側擊，“況”的半句才是正面文章，那也是閱讀方法的疏漏。

……

文言——尤其是秦漢以前的——最先應注意那些虛字，必需體會它們所表的關系與所傳的神情，用今語來比較與印證，才會透徹地了解。

這種咬文嚼字對于初學者來說是必要的，通過“逐個逐個對譯”，求得明確的意思，而且要知道其中的原因。“直到不用想現(xiàn)在該怎么說，看下去自然了悟。”這樣雖然費一些精力，但對提高閱讀能力和寫作煉字的功夫是很有幫助的。

4. 注重朗讀，培養(yǎng)語感

朗讀有助于習慣文言的語調和節(jié)奏，促進對文章內容的理解，“要養(yǎng)成熟極如流的看文言的習慣，非先熟讀若干篇文言不可”。朗讀的要求是讀到能“自然成誦”，既合于規(guī)律又“通體純熟”，這也是考查學生學習效果最方便的方法。

比如《攬岡吁表》的第一句，假如宣讀作“嗚呼！唯我皇——考祟公卜——吉于嚨岡——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吁，非——敢緩也，蓋有待也。”這就顯然可以察出，讀者對于“皇考”“祟公”“卜吉”“六十年”與“卜吉于攬岡”的關系，“始”字“克”字“表”字及“非”字“敢”字“綏”字綴合在一起的作用，都沒有理解。

葉圣陶先生的上述觀點給人以啟示，在文言教學中，教師要站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不僅要“見到樹木”，更要“見到森林”。現(xiàn)行的統(tǒng)編版小學語文教材增加了文言選文的數(shù)量，對文言教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葉圣陶先生的文言教學思想可以為當今的小學文言教學提供許多有益的啟發(fā)。

二、統(tǒng)編版小學語文教材文言文選篇情況

經(jīng)統(tǒng)計，1～12冊統(tǒng)編版小學語文教材的文言課文共有8處，涉及13篇選文，包括獨立選文12篇，組合選文1篇。在分布上，三年級上下冊各1篇，共計2篇;四年級上下冊各2篇，共計4篇;五年級上冊2篇，下冊1篇，共計3篇;六年級上下冊各2篇，共計4篇。

在文章來源上，以《論語》《韓非子》等先秦諸子百家的經(jīng)典著作為主，兼顧代表性的史書和大家之作。在文章類型上，以故事性文章為主，包括歷史人物故事4篇，如《囊螢夜讀》《鐵杵成針》;寓言故事6篇，如《自相矛盾》《書戴嵩畫牛》;神話故事1篇，為《精衛(wèi)填海》。此外，還有2篇議論性質的文章：《少年中國說（節(jié)選）》和《古人談讀書》。

綜上，統(tǒng)編版小學語文教材文言文選篇的總體情況如下：

三、葉圣陶的文言觀對小學文言文教學的啟示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規(guī)定，小學學段要“能借助工具書閱讀淺易文言文”。這一規(guī)定不僅要求學生會用工具書，還要形成使用工具書的習慣，獨立解決在閱讀文言時遇到的問題。內容教學是文言教學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教師要通過內容教學，通過一字一句仔細辨別、體會，引導學生感受文言與口語的差異，形成文言學習要字求甚解的意識，從而慢慢養(yǎng)成勤查字典的學習習慣和認真嚴謹?shù)膶W習態(tài)度。

（一）仔細辨別字義，透徹理解課文

教師在準備文言課文授課時，每一篇課文都要選出幾個關鍵字引導學生重點體會，仔細辨別，打好積累的基礎。三年級上冊課文《司馬光》，是教材中的第一篇文言文：

群兒戲于庭，一兒登甕，足跌沒水中，眾皆棄去。光持石擊甕破之，水迸，兒得活。——《宋史·司馬光傳》

該篇選文短小精悍，用字極為講究。比如“棄去”二字，課文給出的注解是“逃走”。通過查閱工具書發(fā)現(xiàn)，“去”的本義是“離開”，甲骨文字形為 。《說文解字》中寫“去，從大凵聲”，表示人離開洞口向外走，后引申為現(xiàn)代漢語中“前往”“到某處”的意思。這個字的古今詞義既有差別又有聯(lián)系，學生如果按照現(xiàn)代漢語的使用習慣，就無法正確地理解這句話。所以在講解時，教師要告訴學生“離開”是“去”字最原始的意思，學習文言文要依據(jù)古漢語的用字規(guī)律。這樣不僅記憶起來容易許多，學生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古今漢語的差異。再如文中的“棄”字，本義是“舍去，扔掉”，意思比較容易理解。在此基礎上，教師可以進一步引導學生將“眾皆棄去”與“眾皆去”或“眾皆棄”對比，體會“棄去”二字連用不僅寫的是眾兒“逃跑”的行為，還記錄了先“棄”后“去”的過程，讓學生思考眾兒為什么“棄”？后來又為什么“去”？通過對“棄去”二字的咬嚼，學生想象到當時眾兒由恐懼到無助又到恐懼的心理活動，想象到這種慌亂的場面，更顯司馬光“持石擊甕”這一行為的可貴，更能體會到司馬光的沉著勇敢。因此，抓住“棄去”二字仔細分析，不僅對把握全文的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很有幫助，也傳遞出一種學習文言的方法和態(tài)度。再如五年級下冊課文《自相矛盾》，結尾處有這樣一句話：

夫不可陷之盾與無不陷之矛，不可同時而立。

這里的“夫”是句首發(fā)語詞，表示下文即將發(fā)議論，現(xiàn)代漢語中沒有這個用法。《自相矛盾》是一篇寓言，前半部分是故事情節(jié)，這句結尾是對故事結局“其人弗能應”的解釋。在講解“夫”字的用法時，要讓學生思考這篇文章的故事和寓意是通過哪一個字聯(lián)系起來的，再讓學生對比有“夫”字和沒有“夫”字，前后句讀起來有什么不同。通過這樣的對比朗讀，學生就會發(fā)現(xiàn)，沒有“夫”字時結尾讀起來比較生硬，而且不容易凸顯結尾的作用，加上“夫”字后結尾與前文有了一個分界，提示讀者從這個字開始，后面是作者自己對故事的看法，讀起來也更加連貫。因此在朗讀時，“夫”字后可以稍做停頓，以突出結尾這句話的議論性質。經(jīng)過這樣的分析比較，學生再看到帶“夫”字的語句，自然就能想到這個字的作用，進而提高閱讀文言的能力。

（二）對簡單的知識性內容布置預習任務

課文中所涉及的知識性內容，可以讓學生在課前查找資料進行預習，比如了解作者、地名、歷史年號、歷史背景等，這樣有助于激發(fā)學生學習的主動性，養(yǎng)成預習習慣，提高課堂效率。

四年級上冊《王戎不取道旁李》一文，選自《世說新語》雅量篇，講述的是王戎小時候根據(jù)“樹在道邊而多子”判斷出“此必苦李”的聰明故事。王戎是晉朝“竹林七賢”之一，據(jù)史書記載，王戎聰慧孝順，但貪財吝嗇。《晉書》評價王戎“積實聚錢，不知紀極，每自執(zhí)牙籌，晝夜算計，恒若不足”，是一個頗有爭議的人物。鑒于此，在授課前，可以讓學生查找一些王戎的故事。這樣，學生對主人公會有一種立體的印象，也有助于引導學生認識到評價人物要有客觀、理性的態(tài)度。

（三）抓重點句，反復朗讀體會

統(tǒng)編小學語文教材中選的幾篇文言課文，課后習題中都要求正確流利地朗讀課文。文言文朗讀要正確流利，首先要認準字音，其次要理解文意，做到合理的停頓和斷句。對于小學生來說，規(guī)范的朗讀訓練有助于培養(yǎng)文言語感，加深對課文內容的理解。

在教學中，教師可以選擇一些結構復雜、句式特殊或理解難度大的句子，讓學生反復朗讀體會。如《守株待兔》中“因釋其耒而守株”一句，“因”是連詞，譯為“于是”，“釋其耒”和“守株”均為動賓結構，“而”表順承，承接的是后面出現(xiàn)的動作，因此讀時“而”字前要稍做停頓。如果讀成“因釋其耒而——守株”，就是沒有理解“而”字的作用及前后成分的關系。再如《精衛(wèi)填海》中“女娃游于東海”是典型的狀語后置句，小學階段雖然不需要知道狀語后置這個知識，但要熟悉“動詞+于+地點”這種句式表示的是在哪里做什么，朗讀節(jié)奏應該是“女娃——游于東海”。

除了注重對文言文的朗讀外，平時還可以讓學生多讀一些格言警句、成語、韻文等，這些文字中留存了一些文言的用語習慣，可以幫助學生培養(yǎng)文言語感。

（四）提供簡單的文言知識材料

根據(jù)統(tǒng)編教材的選文情況，小學階段學生會接觸到的文言知識有通假字、動詞的被動用法、形容詞的意動用法等，要透徹地理解文意，就必須熟悉這些特殊的用法，這也是古今語言差異的體現(xiàn)。因此，教師可以選擇一些淺顯直白的知識小品文讓學生在課前閱讀，對這些語法句式有大致了解。比如呂叔湘、葉圣陶等編寫的《文言讀本》，對文言詞法、句式、語序等做了淺顯易懂的解釋，對學習基本的文言常識很有幫助。

（五）加強字義教學，養(yǎng)成勤查字典的習慣

一個字往往有多個意思，而不同的字義之間是有聯(lián)系的。對于字義教學，葉圣陶先生認為“要知道得多些”，不僅要會讀會寫，還要知道如何在不同的場合準確地使用。在識字教學中，教師要引導學生對字義多加關注，養(yǎng)成勤翻字典的習慣。有了平時的積累，在學習文言時面對一些不常見的字詞用法自然會有一種親切之感，在一定程度上減少理解和記憶的難度，樹立學習的信心。

總之，因為古今語言的差異，文言文是小學語文學習的難點。葉圣陶先生的文言教學思想關注文白差異，倡導以形成文言思維為教學目標。對初學者，尤其提倡“字字分明”，打好基礎。在當今加強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時代背景下，文言文學習的重要性尤為凸顯。葉圣陶先生的文言觀可為當今小學文言教學提供諸多有益的啟示，值得學習和參考。

參考文獻：

[1]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 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S]. 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2] 溫儒敏. 義務教育教科書·語文[M].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

[3] 葉圣陶. 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M]. 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15.

（責任編輯：汪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