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美齡宮家具的陳設藝術及文化內涵分析

蔡萬穎 高偉霞 呂九芳

摘要：歷史文化資源是前人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南京的民國文化資源是近代一筆寶貴的財富。圍繞“創新名城、美麗古都”的目標愿景，南京作為歷史文化名城，強調增加文化厚度，做好文化傳承，發展地域特色。美齡宮作為南京民國時期最典雅壯麗的建筑，其室內陳設的家具及空間布置藝術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及文化內涵。文章通過文獻分析、實地考察、比較研究等方法，總結南京美齡宮民國家具莊重典雅的藝術特色，并從布置方式、材質、色彩、裝飾等方面分析其陳設藝術和文化內涵，揭示西方文化潮流對當時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以豐富民國家具文化的研究，為現代家具設計及陳設提供思路。

關鍵詞：民國家具；美齡宮；陳設藝術；文化內涵

中圖分類號：TS666.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2）11-000-04

南京作為民國時期重要的經濟文化中心，具有深厚的民國文化積淀，這在文物古跡、建筑風格和歷史文化方面都有明顯體現。其中，民國家具由于戰爭等歷史原因，現存數量較少，而美齡宮作為國民政府主席官邸，其內陳設的家具保護得較為完整。

1 南京民國家具發展地域背景

民國時期，中國家具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經歷了從傳統到現代的飛躍，形成了中西合璧的藝術特點，家具樣式改變，家具新品種出現。民國家具工藝以清式家具工藝為基礎，在式樣和裝飾風格上模仿和借鑒西洋家具，改變了明清家具以床榻、椅凳、桌案、柜架為主的模式，玻璃鏡子、梳妝臺、多寶柜、大衣柜、穿衣鏡等的引進，使民國家具帶有近現代工業色彩［1］。這一時期的家具受地域特點的影響，對外來文化吸收的側重點不同，也展現出不同的特色，主要形成了四種具有代表性的地域風格，分別是以廣州為中心的廣式家具、以上海為中心的海派家具、以北京為代表的京作家具和以天津為代表的津派家具［2］。

鴉片戰爭之后，廣州、上海等沿海港口城市于1843年相繼開埠，一時間西方的文化及藝術思想大量進入。南京開埠通商之事，雖由1858年簽訂的《中英天津條約》和《中法天津條約》提出，但一直未付諸實踐。19世紀末20世紀初，各帝國主義國家為實現利益最大化，進一步瓜分中國展開勢力斗爭，才重提南京開埠之事。1899年，金陵關宣布開關，南京正式開埠［3］，從此大量西方文化涌入。

處于長江中下游地區的南京，控制著長江水道，距離上海較近，上海民國家具對南京民國家具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從19世紀末接觸作為舶來品的西式家具，到20世紀由模仿轉向創新，逐漸形成中西合璧的家具風格［4］，南京民國家具借鑒、模仿上海民國家具的特點，開始緩慢發展。故南京民國家具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海派家具的影響，但由于南京地位特殊，南京民國家具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因素的影響下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建筑室內的家具，其中式特色比上海民國家具更加刻意、更加明顯，有些家具即便整體樣式為西式，也具有鮮明的中式家具特色［5］。

以美齡宮內保存完好的紅木大衣柜（見圖1）為例，造型上，并沒有采用夸張的檐帽和底座設計，衣柜腿足也沒有選擇民國時期流行的獸爪造型，僅在裝飾上采用高浮雕歐式玫瑰紋飾裝飾柜身，配以玻璃鏡子作為穿衣鏡，可明顯看出民國時期的家具特點，但仍不乏中式風格的莊重典雅。

2 美齡宮家具陳設藝術

美齡宮是國民政府主席官邸舊址，是一座極具民國時期特色風格的三層重檐山式宮殿。它位于中山陵內，占地面積8萬平方米，建筑面積2800平方米，是現存最完整的民國別墅。內設有地下一層、地上三層，其中二層、三層作為主要會客、休息場所，是本文主要研究空間。美齡宮內有大廳、會客廳、臥室、書房、盥洗室、接待室、衣帽間、廚房、配膳房、洗衣室等多個生活空間，包含椅、凳、桌、沙發、衣柜、梳妝臺等多種家具品類，室內陳設如舊布置。

2.1 家具布置

美齡宮的家具布置具有中西文化交融的特色，展現了兩種形式：一種以中式布置為主體，西式家具顯特色；另一種以西式布置為主體，中式家具為點綴。筆者選取會客廳和臥室兩個最具代表性的空間進行分析。

2.1.1 會客廳布置

家具的布置陳設會受到室內空間用途、思想觀念、美學品位、風水等一系列因素的影響。廳堂是待人接物的重要場所，從廳堂的布置可以看出主人的社會地位及生活情趣。中國傳統廳堂陳設簡單有制，墻上掛牌匾，牌匾正下方放置條案，條案上飾以瓷瓶、香爐等物件，以八仙桌為中心，兩把太師椅各置于左右，形成軸對稱的布局，靠墻兩側放置太師椅及茶幾供客人休息落座。

以二樓會客廳布置（見圖2）為例，美齡宮會客廳的陳設布置與中國傳統廳堂有異曲同工之妙。會客廳墻正上方掛有一幅中式花鳥圖，正下方放置一矮柜，上面放置花瓶用以裝飾，以三人位沙發為對稱中心，左右兩側各放置兩個單人沙發與茶幾，花鳥圖對面以茶幾為中心，左右兩側各放置一個沙發，形成方正的矩形空間。靠側墻放置兩個矮柜，上面有花瓶、留聲機等，墻角放置花幾與立式臺燈。雖然放置了民國時期的沙發、茶幾、矮柜等家具，臺燈、花瓶、留聲機等擺件也具有鮮明的西洋風格，但整體布置端莊大氣、規整隆重，是一個以“中式布置，西洋風格”為特色的會客廳。

2.1.2 臥室布置

中國古典建筑格局偏重于客廳和書房，民國時期，家具的布置發生偏移，人們開始注重臥室的布置［6］。中國傳統建筑的最深處是臥室，且為外人禁地，如江南地區架子床、拔步床都設計為“屋中屋”的形式，以增強私密性。清末至民國時期，隨著西式臥室陳設樣式及大量西洋物品的傳入，臥室的家具布置逐漸發生改變，出現了中西合璧式臥室陳設樣式。其中，主要表現為兩種類型：一是以中式格局為主體，室內擺放部分西洋物品作為裝飾；二是以西式格局為主體，室內擺放中式陳設品。

美齡宮的家具陳設由宋美齡親自設計，受西方思想觀念影響，其臥室打破了傳統臥室布置的私密性，主要采用西式格局，追求舒適性和實用性，注重區域空間動線，局部放置傳統家具進行點綴（見圖3）。臥室家具布置依照功能一分為二，儲藏區和睡眠區靠近門口，梳妝區和休息區靠近屋內側。紅木片子床位于兩扇窗戶之間，床頭兩側配有床頭柜。睡眠區兩側是儲藏區，靠墻位置放置高浮雕四開門立式大衣柜，柜門上鑲入進口玻璃，既起到裝飾效果，又具有穿衣鏡的功能，極具西洋風格，角落的中式花幾作為點綴。另一邊放置具有民國風格的五斗柜與置物架。梳妝區擺放了落地式梳妝臺，其左右兩側各置有花幾和紅木衣架，休息區域布置了一組歐式沙發和桌凳，墻角擺放小型條案。整個臥室空間雖具西洋風格但并不浮夸，且蘊含中式風格的雅致。

2.2 家具材質

美齡宮家具多應用紅木、布藝、玻璃等材質，在形式特征上融合中西式樣，通過多樣的組合體現家具的材料質感，表現內部的陳設藝術。

2.2.1 紅木

民國時期，家具的主要材質仍是木料，但很少用紫檀木、雞翅木、鐵力木等，而大量使用紅木、柚木［7］。其作為西方貴族家具傳統用料，在中國在上流社會頗受歡迎［8］。柚木家具在天津等租界區較為常見，以耐水、耐火、耐腐性能良好著稱；民國紅木家具主要采用大紅酸枝，至今仍能保持較好的品相。其中紅木或紅木貼片家具多出現在海派風格和廣式風格的家具中，木料上繼承明清時期的審美，造型、裝飾方面則模仿西洋家具。美齡宮的木制家具也多是如此，臥室擺放的高浮雕四開門立式大衣柜極具代表性，內部由樟木制成，外部進行紅木貼片，整體呈深褐色。

2.2.2 布藝

布藝家具主要為沙發和軟墊椅（見圖4），展現出簡約大氣的美式風格。布藝家具不像木制家具那般硬朗，柔和的布料給人以舒適文雅之感。美齡宮中木料與布藝相結合的軟墊椅常用于餐廳。椅子以木質框架為主體，用料大方，給人以厚實之感，靠背、坐墊采用軟墊，最大限度地貼合人體臀部與背部，提高座椅的舒適度。坐墊底部用釘子釘住，釘頭在起到固定作用的同時，也起到裝飾作用。

2.2.3 玻璃

大量使用玻璃是民國家具在裝飾方面的鮮明特點之一，玻璃是除木材以外最重要的材料。在美齡宮的家具中，玻璃與木材相結合，運用在梳妝臺、衣柜、書柜等家具上，如主臥室的梳妝臺（見圖5）由單面流線型玻璃與桌體結合，內部還設有玻璃門的小隔間用于儲物［9］。玻璃材質的折光性和透明性尤為突出，具有裝飾性作用，因此在造型上也有所創新。各種流線型玻璃、異形玻璃是上流階層身份地位的象征。美齡宮的家具大氣莊重，對彩色玻璃、花玻璃等色澤艷麗、跳脫的玻璃鮮有應用。

2.3 空間色彩

室內陳設之美的核心，在于構建陳設品與空間的和諧［10］。色彩運用對 “和諧”具有決定性作用，能夠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給人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體現出一個空間的整體基調。美齡宮內部整體基調為淡雅的黃色，墻面以象牙色為主，在高約4/5處用黑色線條將墻面分成上下兩部分，墻面上部與頂成一體，為白色。頂部用白色的石膏線腳劃分成多個正方體，正方體內部裝飾一圈鎏金云雷紋，給人以大氣壯麗、典雅端莊之感。大體積的家具、地毯、窗簾等主配色采用的是同一色系，厚重的暗紅色紅木家具、帶有深色花紋的米黃色沙發、暗金色的地毯與黃綠相間的窗簾，在色彩搭配上主次分明，交相呼應，體現出了空間的層次感與厚重感。再加上有色彩純度高、明度高的小擺件，如花瓶、臺燈等作為點綴，整個空間具有靈動之感。巧妙的色彩設計，營造出了一個極具南京民國特色的藝術空間。

2.4 裝飾性陳設

2.4.1 燈具

燈具作為美齡宮中的實用性裝飾品，兼具照明性能與藝術美感。與其他家具相比，美齡宮所用的燈具最具西洋宮廷風格，其裝飾華麗，具有濃烈的色彩、精美的造型，頗具華麗高貴之美感。美齡宮會客廳的落地燈（見圖6），燈體以軸為中心，布藝燈罩飾以花卉圖案，以描金工藝進行點綴，曲線優美，燈罩垂有流蘇進行裝飾，燈體花瓶造型精致典雅，雕刻細膩，極盡華美之姿。書房辦公桌上擺放的蒂凡尼臺燈（見圖7），燈飾外殼采用高級彩色玻璃鑲嵌焊接而成，追求有韻律的曲線輪廓，色彩豐富，造型獨特，具有民國時期的西方古典風情。

2.4.2 掛畫

空間內的裝飾掛畫能夠體現主人的審美喜好與生活情趣。美齡宮內的掛畫除了宋美齡與蔣介石的畫像外，主要分為兩種類型：一是歐式風景畫，二是中式水墨畫。歐式風景畫（見圖8）著眼于廣闊的大自然，探索色彩、光線、線條的變化，將風景置于畫布之上進行表現；中式水墨畫（見圖9）以山水圖、花鳥圖為主，寄情于景，即古人所云“品其味，會其意，明其志”，更注重內在的氣氛、氣質、氣韻之美。中式水墨畫往往出現在會客廳、書房、餐廳等工作、迎賓空間，歐式風景油畫多掛于大廳、臥室等休閑空間。掛畫的類型與地點鮮明地體現出美齡宮家具陳設中西合璧的藝術特色。

3 美齡宮家具及陳設藝術的文化內涵

3.1 物質文化

美齡宮作為南京民國時期的國民政府主席官邸舊址，內部陳設與外部建筑保存較為完整。1991年，美齡宮被國家建設部、文物局公布為中國近代優秀建筑。2001年7月，美齡宮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美齡宮室內家具及陳設均按原樣布置，其家具或典雅大氣，或華麗端莊，體現中西文化相交融之美，與外部建筑的“西洋骨，中國皮”相呼應。美齡宮地下一層與地面一層主要為秘書、侍衛等職員的活動場所，內設家具及陳設70余件，以質樸實用的家具為主；二樓、三樓為主要會客室、休息室，自西向東是會客廳、起居室以及蔣介石、宋美齡夫婦的臥室，展出的家具及擺件200余件，尤其是臥室中的整套紅木家具保存完好。這些家具的品類、造型、材質、結構、工藝等體現了南京民國時期家具發展的特色，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南京民國時期家具的最高水準，具有重要的研究意義。

3.2 歷史文化

美齡宮始建于1931年春，在時局動蕩、混亂的民國時期，其歷經戰亂與炮火仍保存完好，是歷史演變的見證者。2012年12月，美齡宮啟動了保護及修繕工作，歷時一年有余，對其室內布局、家具修繕均以尊重歷史、修舊如舊、干預最小為原則，通過恢復歷史原貌讓現代人更直觀、更細膩地感受民國時期南京的歷史文化。但美齡宮的家具僅是當時上流社會家具文化的代表，小到地磚、餐布、燈具，大到紅木梳妝臺、沙發、雕花月亮門等，都展現了西方文化影響下的審美情趣。其家具及陳設直接反映了南京國民政府上層生活之奢華，體現了當時達官顯貴的審美藝術與生活追求，對研究這一時期的社會意識形態具有重要意義。

4 結語

研究南京民國家具是研究南京歷史文化的重要一環，對繼承和發展我國民國時期的家具文化具有重要意義。美齡宮是南京承載著民國文化的寶貴遺產，其家具及陳設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南京民國家具受西方文化潮流影響并融合地方風格后所展現出的特色及陳設藝術。目前，在民國家具地域特色研究方面，對南京民國家具的研究甚少。對美齡宮家具及陳設進行分析研究，既能對民國家具研究起到增補作用，又能夠為未來學者研究南京民國家具的地域特色、現代對南京民國家具陳設藝術的借鑒與運用等提供思路，促進家具文化創新與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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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張小彤，萬輝.西方美學思潮對民國家具風格形成的滲透作用［J］.家具，2020（2）：88-89.

［7］ 姜維群.民國家具鑒藏必讀［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社，2014：122-123.

［8］ 呂九芳，葛林毅.民國家具的風格特點及其收藏的評價標準［J］.家具與室內裝飾，2012（9）：27-29.

［9］ 陳于書，吳智慧，顧顏婷，等.民國梳妝臺的造型特征［J］.家具，2007（2）：87-91.

［10］ 段云俠，趙啟明.室內陳設的互動式體驗設計研究［J］.家具與室內裝飾，2020（2）：88-89.

作者簡介：蔡萬穎（1996—），女，江蘇南京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家具文化。

高偉霞（1990—），女，江蘇揚州人，博士，講師，研究方向：家具文化。

呂九芳（1970—），女，江蘇南京人，博士，教授，系本文通訊作者，研究方向：中國傳統家具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