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婷
摘 要:潘諾夫斯基的圖像學理論是美術研究的重要手段,通過對畫面的原典分析,在文化史發展大背景下揭示背后的人文歷史因素。本文亦從圖像學三個層次分析唐寅《秋風紈扇圖》,找尋畫面中蘊含的時代特征。
關鍵詞:圖像學;唐寅;明朝;秋風紈扇圖
《秋風紈扇圖》是唐寅在35到40歲左右的水墨淡彩仕女題材作品。30歲時他因無辜卷入科舉舞弊案,仕途受阻黯然離京。在游歷各地后,避居桃花塢,此畫正是他當時回憶這段痛苦經歷有感而發創作的作品。關于《秋風紈扇圖》的大多數研究都是從唐寅詩書畫印相結合來闡述此畫的藝術價值,亦或是從唐寅當時心境來解讀畫面故事。但這對于一個生活在明朝這一時代的才子唐寅來說,是不具有針對性的。歷代都有懷才不遇的文人墨客,心情憤懣無處訴說的心情千篇一律。而唐寅為何選用秋風紈扇這一題材去抒發己見是具有獨特趣味的。單追求對畫面技巧,畫家情感進行分析會錯失畫面背后所隱藏的時代特征。
《秋風紈扇圖》是一幅畫面十分塑造完備的藝術作品,畫面中的現象看似不符合常規,實際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都能從畫家所處時空探究一二,這與潘諾夫斯基的圖像學理論不謀而合。
一、前圖像志描述
前圖像志描述是對圖像形象的簡單辨識,需要描述自然性主題和表現性主題。弄清楚圖畫客觀上的描繪以及表現出來的情緒和畫面整體的氣氛。
《秋風紈扇圖》主人公是一位體態羸弱、穿著淡雅的女子,佇立于土丘之上。一把紈扇靠在肩上,又獨立于深秋之中。秋風吹拂著她素凈的衣裳,拂起片片漣漪。女子右邊的土丘長有兩株細竹,秋風中顯得格外蕭瑟。右下角是一塊怪石,暈染濃郁。畫面無明顯的地點特征,遠景的虛化讓人難以得知畫中女子所處的具體環境氛圍,尤其是女子背后的留白,似有秋風吹來,冷寂空曠。畫的左上方是唐寅題的兩行字,曰:“秋來紈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傷。請把世情詳細看,大都誰不逐炎涼。晉昌唐寅”,圍繞在字周圍的是歷代藏家的印章。此畫用簡潔洗煉的筆觸,描繪了一名手持紈扇獨立秋中的美人。手執紈扇的仕女,高高地挽起發髻,風姿綽約,目凝遠方,流露出一絲悵然若失的愁緒。美人可能從手中夏揮秋藏的紈扇想到自身紅顏易老、世態炎涼。唐寅將世態的嚴酷和美人的悲苦處境躍然紙上,令人沉思。
二、圖像志分析
圖象志分析需要根據作品中的特定形象、主題和創作手法的應用,判斷整幅作品的背后的寓意,理解作者通過畫面傳達的思想情感。
首先,畫中女子的身份取決了她手中的“紈扇”,是普通的物件還是具有特殊含義的象征物。從唐寅的《班姬團扇圖》祝允明的題詩:“碧云涼冷別宮苔,團扇徘徊句未裁。休說當年辭輦事,君王心在避風臺”猜測畫中女子是漢成帝妃子班婕妤。與此同時,“團扇”“徘徊句未裁”也可以看出是傳為班婕妤所作《怨歌行》。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畫中女子是班婕妤。那《秋風紈扇圖》中女子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另還有唐寅本人的題詩為證,盡管任何一個女子都可以手執紈扇,但詩中“秋”“紈扇”“佳人”“感傷”四個關鍵詞與班婕妤《怨歌行》內容相對,整首詩雖未提及班婕妤名字,卻已處處暗示是描繪班婕妤失寵后的棄婦的形象,那這幅畫的主題似乎就是閨怨。但從班婕妤手中拿的團扇是以竹為骨與秋風中象征堅韌的兩株修竹,以及女性遠眺的姿態,又讓人感受到她已不再沉溺于自怨自艾和申訴求告,看淡了世態炎涼,堅守品德,以求心安。因此唐寅畫面著重于表達的非“幽怨”而是“自解”。
三、圖像學闡釋
圖像學闡釋要根據作者的經歷和思想傾向,結合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挖掘這幅作品與作者及其時代的內在聯系。
唐寅筆下的班姬這種“修頸、削肩、細腰”的仕女姿態在唐寅筆下自成一派,被稱為“削肩”仕女。回望歷代繪畫作品中描繪的班婕妤,身形雖有一定差異,但多貼近北方女性形象(班婕妤生于樓煩,今山西北部)。如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班姬辭攆》右一的女性雖清麗飄逸卻并不瘦削病態;宋代的《隨朝窈窕呈傾國之芳容》左二的班姬身形遠稱不上瘦削,甚至有些許健美。探究其背后的原因,魯迅先生曾談過唐寅仕女畫:“唐伯虎畫的細腰纖手的美人,是他一類人們的欲得之物。”由此得知,唐寅仕女畫中女性形象所具有的審美特征是為了滿足以文人士大夫為中心的男性審美需求,呈現一種弱不禁風的病態美。從當時背景來看,病態審美源自于明代政治高壓及儒家倫理綱常影響下的明代失意文人的審美訴求。明代的文人士大夫群體(男性)在家中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形象,但是在朝堂上受皇權專制的打壓,轉而變為百依百順的(女性)依附人格。這些在“君臣”與“夫妻”關系中不停轉換角色的文人士大夫,漸而產生中國文化所特有的“臣妾心理”,心靈深處打上了“女性”的烙印。他們越是在君主那里碰壁,就越以同樣嚴苛的標準要求社會中的女性,因此非正常的心態使得他們更加偏愛瘦弱、嬌嗔的女子形象。女性弱柳扶風的體態在一定程度上凸顯了文人士大夫作為“男性”群體的優勢,從而滿足他們自強的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要。而唐寅在離京歸家后以賣畫維持生計,更需迎合市場對這類病態美的需求,這其中也有他個人審美傾向的影響。
另一方面,明初統治者雖效仿宋代制度設畫院,培養繪畫人才,但重視程度不夠,規模較小,影響也就不能與宋代的畫院相比。又因明代專制統治的高度強化,皇帝多性情殘暴多疑,許多畫家身處險境,動輒得咎。在這種專制高壓的創作環境中,畫家大都謹慎戰兢不敢隨意下筆,唯恐性命之憂。因此,唐寅在創作仕女圖時需要避開現實,用明代女性的形象衣飾來塑造古代女性。與此同時,統治者對程朱理學的不斷加強也使得女子生存艱難。如倡導“存天理,滅人欲”,在江南廣立貞潔牌坊,鼓勵寡婦從一而終,宣稱即使失去生命也要保護貞潔。追捧女子裹小腳,滿足男性病態審美。而唐寅自詡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對女子生存艱辛更加了解也抱有同情之心。與此同時推及自身經歷,這不僅僅是出于文人的正義與多情,而是由于同處在被壓迫和欺辱的狀態下的一種同病相憐之感。因此唐寅對女性的同情,本質上還是對自我命運的哀悼。
四、總結語
本文運用潘諾夫斯基的圖像學方法,由淺入深地分析《秋風紈扇圖》畫面、形象和寓意。從紈扇仕女形象中解讀出唐寅豁達的人生理念以及明朝統治下的士大夫審美傾向與時代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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