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探網絡視域下的新變語氣詞“吶”

康鳳

【摘要】近年來，由于網絡世界的影響，語氣詞“吶”開始頻繁出現在人們的交流交際過程中，在年輕群體之間更是成了屢見不鮮的常用語氣詞。對于這一特殊的語用現象，本文認為有必要對其展開研究。而在現代漢語語法研究中，三個平面作為最易直觀揭示、客觀傳遞語言現象的本質特征的理論，對語氣詞“吶”的研究無疑是有價值的。因而文章從三個平面理論出發，結合語料，淺要探析其在句法、語義、語用方面的特點及語用成因，以期能夠加深讀者對語氣詞“吶”的認識，助力語氣詞“吶”的相關研究。

【關鍵詞】吶；新變；語氣詞；網絡環境；三個平面

【中圖分類號】H14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5-012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5.039

一、語氣詞“吶”的來源及讀音探究

雖然“吶”作為語氣詞被認知與使用的時期較長、范圍較廣，但目前對語氣詞“吶”的研究較少，研究盲區以及大眾誤識較多，且未有相對權威的解答。針對上述現狀，本文認為首先應對語氣詞“吶”進行探源及讀音探究，而在這一過程中，需要對“吶”是否為語氣詞進行一定的闡說。

（一）“語氣-非語氣”抗衡

對于“吶”是否為語氣詞，目前主要有以下三種代表觀點。前兩種代表觀點，將“吶”視作語氣詞。一種觀點以《現代漢語詞典》等工具書為主，“吶”在這些書中被視為語氣詞“哪”和“呢”的異體字，讀作“na”和“ne”，其中“哪”又為“啊”的音變體。[1]

另一種觀點以齊滬揚等學者為代表，在齊滬揚主編著作《現代漢語語氣成分用法詞典》中，語氣詞“吶”被釋義為“呢”和“啊”的合音，主要讀作“ne”。當前一音節的韻尾是“n”時，讀成“哪”。[2]在這里，“吶”也被視作“呢”的異體字。同時在這兩種代表觀點中，“吶”作為語氣詞使用時，其用法都是以“參照語氣詞“哪”和“呢”的用法”進行概述。

而最后一種代表觀點，則將“吶”視為非語氣詞。這一觀點以百度百科等知識性全書為主。在百度百科對“吶”的釋義中，“吶”被視為非語氣詞，是語氣詞“哪”的錯誤用字。而其在羅列語氣詞詞條時，又將“吶”視作語氣詞，放在“哪”“呢”之后，對其讀音并未有注釋。由此可見，這一觀點可謂自相矛盾，缺乏說服力。羅列這一觀點，主要是因其影響較大，不容忽視，借此文章點出其矛盾性，希望引起權威重視，予以解答。

綜上，可以得出，“吶”之所以被學界定性為語氣詞，主要是因為其被視為語氣詞“呢”或“哪”的異體字。而“吶”究竟是如何演變為語氣詞的，以及為何為“哪”或“呢”的異體字的緣由卻未有文獻給予明確說明。

而對于“吶”是否為語氣詞，拋開其是否為“呢”或“哪”的異體字或誤用字來分析，其是符合語氣詞的基本定義的。首先“吶”表達語氣時，常置于句末或句中停頓處，位置較固定，且只能附著在句子或其他詞語之后，不能獨立使用。

其次“吶”有時根據前后文、語境等的不同，會產生不同的語氣意義，其自身沒有實際意義，只是表示一定的語氣。如記者采訪滑雪冠軍谷愛凌時，“天吶，你可真厲害！”（表示驚訝，贊嘆），而母親面對闖禍的兒子，“天吶，你可真厲害！”（表示驚訝，無奈）。因此，本文有理由認同“吶”的詞性之中應當有語氣詞的席位這一觀點。

（二）“呢”“哪”音變為“吶”

此外語氣詞“吶”在讀音上也存有兩種看法，一種是直接參照語氣詞“呢”和“哪”的讀音，讀作“ne”和“na”。而另一種看法雖然也是認同“吶”有兩種讀音，但其解釋顯然更具學術專業性，“吶”主要讀作“ne”，為“呢”和“啊”的合音；讀作“na”時，則為“啊”語流音變的特殊情況。

鑒于語氣詞“吶”存在的種種研究盲區，對其來源與讀音探究目前僅能羅列現有代表觀點。而在本文中，更傾向于將“吶”看作一個逐漸獨立于語氣詞“呢”或“哪”的網絡新變語氣詞來進行分析研究。

二、句法結構中語氣詞“吶”的分布和組合特點分析

在語法分析的三個平面中，句法平面居于基礎地位，這是因為“語義和語用都要通過句法結構才能表現，而要了解語義和語用，也往往離不開句法結構”[3][4]。因此，在對語氣詞“吶”展開研究之前，應首先分析歸納出其在句法結構中的分布和組合特點。

（一）分布位置固定

1.主要用于句末

（1）徐昶的臉唰的彤紅，明擺著的批評丈夫吶?。ā讹L乍起》）

（2）小嘎子湊在羅金保耳朵上問：“咱部隊離這兒多遠吶？”（《小兵張嘎》）

而語氣詞“吶”出現在句末時，通常用于感嘆句、陳述句、疑問句之中。

2.常見于句中停頓處

（3）是吶，天國也需要鞭子……（《失去的天國》）

（4）法官吶，要不是你，我昨天就沒命了。（澎湃在線）

語氣詞“吶”位于句中停頓處時，一般情況下，位于一句話或一段話的第一小句句末，主要是舒緩語氣。

（二）組合搭配固定

1.與語氣詞“的、了”連用

（5）其實啊，悠閑和尚的造型就是你睡覺時的模樣中得到靈感的吶。（《人間失格》）

（6）往那邊瞧吧！樹上的花燈開了吶。（《少女的港灣》）

“吶”在與“的、了”連續使用時，表示確認和肯定。[2]同時，“吶”在與“的”連用時，現也被網民用于網絡交際之中，出現了諸如“好的吶”“蠻可以的吶”等比較網絡化的語法結構。

2.與“××的很”組成“××的很吶”語法結構

這一固定的語法結構，其修飾語“××”主要為形容詞，如“差勁的很吶”“厲害的很吶”等，在單獨使用時，比較口語化，常用于日常交流。

在充當句子成分時，主要用于陳述句、感嘆句，表示對事實的確認，往往伴隨說話人的態度，感情色彩較重，如：

（7）正說話間，柱兒１８歲的兒子進了屋，說：“爹，今天好集，人多得很吶?！保ā度嗣袢請蟆罚?/p>

（8）眼下雖說還窮，但前途遠大得很吶?。ā度嗣袢請蟆罚?/p>

綜上，語氣詞“吶”在句法分布上，主要位于句末或句中停頓處，分布位置較固定。同時，在與其他詞語的搭配組合上，語氣詞“吶”主要有兩個特點，一是與語氣詞“的、了”連用；二是構成“XX的很吶”這一語法結構。

三、句末語氣詞“吶”的口氣意義分析

對語氣詞進行語義分析時，往往立足于其語法意義、語用意義或情態意義，而又因為語氣詞與句子的結構關系并不密切，語氣詞的使用多依賴于語用，故常令人們難以把握。而這些不易操作的意義分析，又常常需要以對語氣詞的語氣意義分析為切入點。因此本文在對語氣詞“吶”進行語義分析時，將重心放在了對其語氣意義的理解與把握上。

然而，通過分析句子，得知句末語氣詞“吶”雖然常用于陳述、疑問、感嘆句中，但其并不表示這三種語氣，這些語氣是通過句調來表達的。[5]如：

（9）a這間屋子裝修的挺不錯的吶。（表示肯定）

（9）b這間屋子裝修的挺不錯的。（表示肯定）

（10）a你怎么就那么固執吶？（表示疑惑）

（10）b你怎么就那么固執？（表示疑惑）

（11）a冬奧會場地真壯觀吶?。ū硎靖袊@）

（11）b冬奧會場地真壯觀！（表示感嘆）

據例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語氣詞“吶”的存在與否對這三種句類的語氣意義并不會造成影響，只是增添或減少了部分口氣。例（9）（11）是對肯定或感嘆語氣的一種加深；例（10）則是減弱了疑問的語氣，使得口氣更為緩和。

因此語氣詞“吶”本身并不具有語氣意義，其隨語境的不同或說話人的心理情態等的不同而增添或減少一定的口氣，所以在本章的命名中，用口氣意義取代了語氣意義。

（一）常規語言下的口氣意義

1.表示深究

（12）白展堂：不是，你憑啥說是我們找的人吶？（《武林外傳》）

（13）“一天開幾餐吶？”豆蔻問道。（《金陵十三釵》）

2.表示事實的確認

（14）哪還有吃殺豬菜的份兒吶。（《人民日報》）

（15）“砍吶。”瘦猴把一只手墊在一乘轎子的轎桿上，催促駒子砍。（《作家文摘》）

3.表達親近或喜愛

（16）吃了嗎，您吶?。ò俣龋?/p>

（17）明年還種苞米嗎？嗯吶，必須整啊。（百度）

例（16）是過去北京方言中常見的問候語，主要起到拉近彼此距離的禮貌作用。例（17）的應答語“嗯吶”，在東北話中常見，其實就是表示同意的意思，也是表達一種更為親近的口氣意義。

（二）網絡語言下的口氣意義

語氣詞“吶”除了上文所歸納出的三種常見口氣意義外，也因網絡語言的影響而出現了一些新的口氣意義。

在用于網絡交際或網絡書面表達時，有時會改換語氣詞“吶”后的句調，以“～”代之，表達俏皮、可愛等比較易于親近的口氣?；蛟诰淠┘由险Z氣詞“吶”，表達說話人一種快樂、欣喜、閑適的口氣。

四、語氣詞“吶”在語用方面的特殊性分析

隨著網絡世界的日益發展，作為網絡世界產物及載體的網絡用語對人們的生產生活的沖擊也愈加強烈。在現實社會的語言使用規則性的制約，與虛擬世界的語言使用隨意性的放任，這兩種語言使用模式的雙重作用下，語氣詞“吶”在語用方面顯示出其獨特性，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使用范圍的泛化

語氣詞“吶”在常規言語環境下，使用范圍較窄，主要活躍于一些文學作品或地域方言的口語交際之中。

而在網絡助推下，語氣詞“吶”的使用范圍不斷擴大，甚至趨向于泛化。無論交際雙方關系親疏如何，都可以在交際時添加語氣詞“吶”，營造出一種親密的交際氛圍，促進交際的順利進行。如在網絡媒體上發表觀點，即便是素未謀面，雙方也可以使用帶有語氣詞“吶”的言語進行互動，社交尷尬感得到緩解，諸如“我也是這樣想的吶”“不愧是你吶”等對話層出不窮，可以說是創造出了語氣詞“吶”的言語交際場域。

同時，不僅在網絡交際中，常見語氣詞“吶”的身影，在媒體文案、文藝作品等信息、文化傳播載體中，“吶”也受到一定的青睞。如下文所舉例的央視新聞、人民日報等官博文案；以語氣詞“吶”組成的歌曲名稱，《挺好個人吶》《美延吶》《看吶看》等。選擇“吶”而非“哪”，可以看出在網絡世界中，語氣詞“吶”滿足了網民的心理需求或社交需要，這也繼而助推了“吶”使用范圍的泛化。

（二）帶有一定的性度偏向

“性度”是一種性差心理學中的理論，它是拋開男女生理上的分野，將男女各自的心理特點抽象出來，從而從心理性別占比的角度去衡量一個人的言語行為體現的性別傾向性。[6]

語氣詞“吶”按照常規的語言使用個體角度來分析，并不具備明顯的性度偏向性，如“今天天氣真不錯吶”，可以是下地干活的農民對天氣晴朗，利于耕作的一種感嘆；也可以是出門上學的高中女學生對明媚天氣，便于上下學的一種感嘆，同為感嘆的口氣意義，使用該語氣詞的個體可以說是無差別的。

但由于網絡世界的參與，語氣詞“吶”的使用具有了一定的性度偏向。如應答語“好的吶”，就經常被網民調侃，稱其帶有故意撒嬌、賣萌、博取好感之嫌。“嗯吶”也由東北話中的常用口語，演變成了一種表達較為曖昧的應答語。同時語氣詞“吶”在網絡上出現時，經常伴隨“～”這一形象的波浪符號等。在這些因素的驅使下，使得運用語氣詞“吶”進行交際的個體，其女性度顯得更高一些。

（三）語體的制約力度減弱

語氣詞“吶”因其常被視作語氣詞“呢”或“哪”的異體字或誤用字，因而其在書面語中出現的頻率并不高，主要出現在一些日文的中文翻譯書或存在口語化對話的著作中。

而近年來，在網絡世界的沖擊下，語氣詞“吶”也開始在一些口語體較強的新聞報道，或媒體宣傳中出現，如央視新聞，在宣傳視頻的命名上，就多次使用語氣詞“吶”，如“來了，您吶！虎年吉祥！”“2020年來了，還是要加油吶！”等。在人民日報的微博宣傳中，語氣詞“吶”的身影也徜徉其中，如“開學了，為哄你們開學，老師們煞費苦心吶。”“他們檢查那么嚴，是為了我們的安全吶?！钡鹊?。

這些例證充分體現出語氣詞“吶”的使用已經由過去的局限于少量的翻譯書籍或部分著作的書面語體，擴大到口語體的新聞報道或媒體宣傳等，其較之常用語氣詞的語體制約力度明顯減弱，更加生動隨意。

（四）受到交際中移情作用的推動

言語交際中的移情就是指設身處地想象他人，并從中識別、體驗別人的情緒。[7]語氣詞“吶”在網絡交際中被網民頻繁使用，可以說是受到這種言語交際中的移情作用的推動。

由于不同于現實世界的面對面交流，使得人們在進行線上交際時，往往依托對話者發出的文字來判斷或揣摩其主觀態度。也正是在這樣的特殊交際方式的影響下，語氣詞作為一種易于表露與傳達交際雙方情感態度的工具，被人們廣泛運用于網絡交際之中。語氣詞“吶”因為其字體的形象性，能夠給人以畫面感，且“吶”有加深對事實的確認、表達親近或喜愛的口氣意義，更容易使得交際雙方之間的心理距離拉近，減少網絡交際中情感識別的偏差，促進對話的順利進行。如：

（18）a明天你去做志愿嗎？ b嗯吶。（意志更強烈，態度更堅決）

（18）a明天你去做志愿嗎？? b嗯。

（19）a你現在在干什么吶？ b我在寫論文吶。（距離感更弱，親密度更高）

（19）a你現在在干什么？? ?b我在寫論文。

通過語氣詞“吶”的有無，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雙方距離感、情感態度的差別。這就是語氣詞在網絡交際中重要性的一種體現，也是“吶”在網絡交際中被人們頻繁使用的一種推動力。

五、結語

網絡世界的虛擬性，使得人們更易于在網絡交際中展現自身，表達自我，因而出現了越來越多打破常規語言規則的交際用語或交際傾向。語氣詞“吶”因其形象性以及口語化的特點，加之其使用頻率不高，較少受到語言規則的約束，所以其能夠在某些契機的影響下，易于被網友再創造，從而滿足網絡世界的交際需要。

也正是由于網絡世界的推動，才使得人們發覺，對語氣詞“吶”的相關研究存在大量的盲區，也發現了語氣詞研究面臨的困難之多，操作之艱。語氣詞作為人們表達內心情感的一個形象的語言符號，同樣體現著一些群體、地域，甚至是一個民族的語用習慣。加強對語氣詞的相關研究，有其重要的社會價值與學術意義。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室.現代漢語詞典修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2]齊滬揚.現代漢語語氣成分用法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

[3]胡裕樹，范曉.試論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J].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5，（02）.

[4]盛繼艷.現代漢語語氣副詞"可"的三個平面分析[D].遼寧師范大學，2004.

[5]孫汝建.語氣和口氣研究[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9.

[6]孫汝建.性度對“人家”自稱用法的影響[J].玉溪師范學院學報，2017，（02）.

[7]時成偉，賀一.淺析言語交際中語用移情的策略[J]. 現代語文（語言研究版），20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