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傳統音樂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一直以來,對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的英譯紛繁不一,影響了中國傳統音樂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筆者近幾年在為某唱片公司推出的國樂系列專輯翻譯文案時,深入了解曲名翻譯的現狀,結合譯介學研究的成果,就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的英譯提出幾點原則和翻譯方法,希望對曲名英譯的規范化有所裨益,推動中國傳統文化更好地跨出國門、走向世界。
關鍵詞:中國傳統音樂;曲名英譯;譯介
作者簡介:孫靜靜(1984.04-),女,山東東阿人,廣東白云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翻譯研究、英語教學改革。
2023年4月,法國總統馬克龍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期間,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廣州市松園同馬克龍舉行非正式會晤,邀請其欣賞古琴演奏《高山流水》。由此可見,國家向世界推介中國傳統文化的決心,以及中國傳統音樂在中國文化中的分量。中國傳統音樂是指中國人運用本民族固有方法,采取本民族固有形式創造的、具有本民族固有形態特征的音樂,因此,又稱民族音樂或國樂。中國傳統音樂博大精深、韻味獨特、意境高遠,是中國文化的一顆璀璨明珠,應當走出國門,走向世界,讓世界觀眾領略中國音樂的多姿與壯闊。但是,目前對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的英譯紛繁不一,影響了中國傳統音樂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筆者結合自己近幾年為廣州某音樂公司推出國樂系列專輯翻譯文案的經歷,從譯介學的視角,就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的英譯提出幾點看法和建議。
一、譯介學研究
謝天振教授《譯介學》的出版標志著譯介學理論體系的初步建立。它“主要探討了三方面的問題:一是論證文學翻譯的再創造性質,并揭示它與文學創作的相通之處,從而從理論上肯定文學翻譯家勞動的創造性價值;二是論證翻譯文學在國別(民族)文學中的地位,這與上述肯定文學翻譯家的勞動異曲而同工;三是由此提出了撰寫翻譯文學史的設想,從而可以把自古以來文學翻譯家的勞動以歷史的形式展示在世人面前”。
譯介學是一種文學研究或者文化研究,其關注的不是語言層面上出發語與目的語如何轉化的問題,而是原文在這種外語和本族語轉換過程中信息的失落、變形、增添、擴伸等問題,是翻譯作為人類一種跨文化交流的實踐活動所具有的獨特價值和意義。
謝天振教授自2008年就開始從譯介學的角度思考中國作品外譯問題,他特別指出,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進行中國文學和中國文化典籍的外譯,從譯文的語言水平角度來看,其實整體上還是不錯的。但并沒有在譯入語國家產生較大影響,其原因,從語言學角度很難解釋,從譯介學角度卻可以,因為譯介學理論本來就關注文學文化的跨語言、跨國界傳播,更特別關注制約文學文化在譯入國語境中的接受、傳播、影響的各種因素。因此,譯介學對文化外譯這一行為的理解與闡釋就比傳統的翻譯學顯得更加深入,也更加到位。
二、曲名翻譯的現狀
國內公開出版發行的民族音樂專輯、樂譜中對曲名的翻譯不統一,比如,二胡名曲《二泉映月》的曲名翻譯據不完全統計有以下版本:
Moonlight on Second Spring 嚴寄洲執導電影《二泉映月》(1979)
The Moon Mirrored in Erquan 《二泉映月——中國小提琴作品》(1989)
The Moon Reflected in Er-Quan 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彩云追月》專輯(2003)
Erquan Spring Reflecting The Moon 陳軍《中樂名曲選》(2003)
Reflection of the Moon on Lake Erquan 嚴潔敏《二胡獨奏專輯》(2004)
The Second Spring Bathed in Moonlight《 中國名曲集:鋼琴譜合集》(2004)
Water Reflecting the Moon 中國交響樂團 《聲響亞洲》音樂會(2005)
Spring Reflecting the Moon 俞麗拿《梁祝》(2007)
The Moon Reflected on the Er-quan Spring人民音樂出版社《樂譜》(2012)
再以琵琶曲《春江花月夜》為例,在中國知網中的“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搜索到的題名含有《春江花月夜》的論文多達741篇。其中,屬于外國語言文學領域的研究有35篇,而這些論文對于曲名《春江花月夜》的翻譯也不盡相同,有的音譯為“Chun Jiang Hua Yue Ye”,有的直譯為“Spring, River, Flower, Moon, Night”,有的采用了許淵沖教授翻譯的版本“A Moonlit Night on the Spring River”。此曲名在國外也有不同的翻譯版本,二十世紀英國漢學家查爾斯·巴德譯為“The River by Night in Spring”, W.J.B弗萊切譯為“Moon Thoughts”,維基百科譯為 “Spring Flowers on Moonlit River”。曲名翻譯如此不統一,而關于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翻譯方面的論文則少之甚少,在中國知網中僅查詢到3篇。
三、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翻譯的原則
1.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的翻譯要能傳達美的感受。中國傳統音樂與中國文化是密不可分的,“琴棋書畫”,琴位列四藝之首,“左琴右書”,古代的詩歌很多都是彈琴時的唱詞。還有很多流傳至今的曲目是根據古詩詞譜寫的,比如《陽關三疊》就是根據唐代詩人王維的七言絕句《送元二使安西》譜寫的一首著名的古琴曲。因此,曲名的翻譯與一般的翻譯不同。一般的翻譯本質是將一種語言轉換成另一種語言,而傳統音樂曲名的翻譯類似文學翻譯,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僅僅為了達到交際和溝通目的而使用的語言,而是具有美學功能的藝術語言。
2.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的翻譯要有創造性。譯者要以自己的主觀的藝術創作去接近和再現原作。因為特定語言環境內的歷史和文化積淀與語言使用者的生活經驗,可以使該語言的使用者在使用某一特定詞匯時產生豐富的聯想,從而賦予該語言以特定的形象性和生動性。當在一種語言環境中產生的文學作品,被移植到另一種語言環境中去時,為了使接受者產生與原作同樣的藝術效果,譯者就必須在譯語環境里找到能夠調動和激發接受者產生相同或相似聯想的語言手段。古琴曲《醉漁唱晚》是唐代詩人皮日休和陸龜蒙聽漁人醉歌所作,該曲利用分節奏、滑音指法和音型的重復來表現漁翁豪放不羈的醉態。除此之外,還有表現放聲高歌和類似搖櫓聲的音調。該曲名常見的有兩個翻譯版本為“The Tipsy Fisherman Sings in the Evening”“Evening Song of a Drunken Fisherman”。前者直譯成一個句子,作為曲名顯然不恰當;而后者中的“drunken”一詞會令讀者產生負面的聯想。筆者在為廣州某音樂公司發行的國樂大師系列專輯翻譯文案的時候,將該曲名創造性地翻譯為“Evening Song in a Fishing Boat”,筆者認為更能傳達該曲漁翁高歌與搖櫓之聲互相輝映的特色。
3.準確翻譯中國傳統音樂曲名需要深入了解中國傳統文化。中國傳統音樂曲名有的本身就是詞牌名或曲牌名,有的是根據古詩詞譜寫的,有的則出自歷史典故或文學作品,如嗩吶演奏曲目《拷紅》。這一曲名對于不熟悉中國傳統戲曲的人來說可能不熟悉,譯者如果不了解該曲名的來歷,翻譯的時候就會無從下手。《拷紅》是河南豫劇《西廂記》里的一折,來源于元代王實甫的雜劇《崔鶯鶯待月西廂記》。該選段講述紅娘送鶯鶯到張生的書房幽會,被崔夫人發現,喚來紅娘進行拷問,責怪她玷辱了相府的名聲,紅娘據理力爭,說這件事都是夫人許婚賴婚造成的,最后崔夫人無奈只好應下婚事。因此,將《拷紅》翻譯為“Interrogating Hong Niang”是比較恰當的。
四、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翻譯方法
譯介學認為翻譯是創造性叛逆。“創造性叛逆”的概念是法國文學家埃斯卡皮于1961年在專著《文學社會學》提出的。埃斯卡皮認為“翻譯總是一種創造性的背叛。說翻譯是創造性的,那是因為它賦予作品一個嶄新的面貌,使之能與更廣泛的讀者進行一種嶄新的文學交流,還因為它不僅延長了作品的生命,而且賦予它第二次生命”。謝天振進一步豐富了創造性叛逆這個概念,他認為創造性叛逆主要分為兩種類別:有意識創造性叛逆和無意識創造性叛逆。并且他認為,文學文化翻譯中的“叛逆性”是指譯者為了達到某一主觀愿望而造成的一種譯作對原作的客觀背離。從譯介學創造性叛逆理論的視角出發,中國傳統曲名的翻譯可以有以下四種方法:
1.歸化。謝天振在《談談個性化翻譯》一文中指出:個性化翻譯的一個很主要的特征就是“歸化”。所謂“歸化”,就是用極其自然、流暢的譯入語去表達原著的內容。古琴曲名《高山流水》翻譯為“High Mountains and Flowing Water”,在兩個名詞詞組之間加入連詞“and”進行串連,就是為了符合譯入語的語法。琴曲《關山月》本為漢樂府橫吹曲目,歷來不少文人曾為此題填詞,最有名的是唐代李白所寫《關山月》,后人將其詞填入樂曲進行演唱。此曲表現疆場戍邊之情景,如果直譯為“Moon over Guanshan Mountain”,就無法讓英語世界的人體會到此曲所表達的情感,因此可以采用歸化的方法譯為“Moon over the Frontier Mountain”。再如小提琴協奏曲《梁祝》通常翻譯為“Butterfly Lovers”,意為“蝴蝶戀人”,也是一個翻譯歸化的例證。據說,“Butterfly Lovers”是世界著名小提琴家西崎崇子在國外第一次演奏《梁祝》時所起的名字,英文曲名突出了這對青年男女反抗封建禮數,殉情化蝶的主題,給人浪漫凄美之感,而且與西方人熟悉的歌劇《蝴蝶夫人》有異曲同工之妙,故而備受人們喜愛。
2.異化。 “異化”也是個性化翻譯的表現,“異化”是指譯語文化“屈從”原著文化的現象。著名琵琶曲《霸王卸甲》取材于楚漢相爭的垓下之戰,描寫了楚霸王項羽交戰失利,一蹶不振而至別姬自刎的英雄悲劇,樂曲沉悶悲壯。該曲名如果直譯為“The Conqueror Taking off His Armor”,無法反映此曲的創作背景;而如果采用歸化的譯法“Xiang Yu Taking off His Armor”,則能促進外國人對中國歷史的了解。再如《二泉映月》,是由中國民間音樂家華彥鈞(阿炳)所作,表達這位飽嘗人間辛酸的盲藝人的思緒情感。這支曲子本來是沒有名字的,20世紀50年代初音樂家楊蔭瀏先生給阿炳的演奏錄音時才取了《二泉映月》這個曲名。因為阿炳除了在街頭演奏外,還經常在惠山泉庭上拉這支曲子,而惠山泉是江蘇省無錫市著名的景點,曾被乾隆御封為“天下第二泉”,故楊先生想為曲子取名《二泉》,但阿炳認為《二泉》不像個完整的曲名,兩人經過一番討論,最終將曲子命名為《二泉映月》。可見,該曲子與曲名沒有緊密的聯系,將曲名按照含義翻譯為“The Moon Reflected in the Second Spring”沒有必要,而且會讓不了解中國文化的人一頭霧水。因此,筆者認為該曲名可以用異化的方式音譯為“Erquan Yingyue”。
3.誤譯。誤譯分為有意識的誤譯和無意識的誤譯。無意識的誤譯通常是由缺乏對源語言或文化的了解造成的。古琴曲《梅花三弄》經常翻譯為“Three Stanzas on Plum Blossoms”,“stanza”意為(詩的)小節,這其實是一種無意識的誤譯。譯者誤以為《梅花三弄》的得名是因為該曲分為三節,其實《梅花三弄》并非分為三段。該曲共分十段,兩大部分,第一部分,即前六段,采用循環再現手法;后四段為第二部分,描寫梅花靜與動兩種形象。“三弄”實際是指三個變奏,在第一部分中“主題”在古琴的不同徽位的泛音上彈奏三次(上準、中準、下準三個部位演奏),故稱“三弄”。還有的譯者將《梅花三弄》譯成“Three Movements of Plum Blossoms”,意為“梅花的三種動作”,顯然也是因為缺乏對曲名的了解而造成的誤譯。筆者認為《梅花三弄》準確的翻譯應該是“Three Variations on Plum Blossoms”,或者也可以省去“三弄”一詞,翻譯為“Plum Blossom Melody”。
4.節譯。節譯屬于有意識的創造性叛逆,是譯者為了與接受國習慣風俗相一致,為迎合接受國讀者的趣味,或為便于傳播,而從原作品中選擇部分內容予以翻譯。琵琶曲《春江花月夜》通過委婉質樸的旋律,流暢多變的節奏,形象地描繪了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贊頌了江南水鄉的優美風姿。曲名《春江花月夜》中包含五個意象,如果直譯為“Spring, River, Flower, Moon, Night”,這五個不關聯的詞讓人很難記住,不便于傳播。細細思忖這五個意象,我們會發現《春江花月夜》中“月”才是全曲的主體,是整首樂曲最為重要的意象。許淵沖教授翻譯的版本“A Moonlit Night on the Spring River”省略了“花”這一意象,突出了月夜春江的主題,更容易被英語世界的讀者所接受。再如古琴曲《陽關三疊》,此曲產生于唐代,是根據著名詩人王維的名篇《送元二使安西》譜寫而成的。因為詩中有 “陽關”這一地名,所以又名《陽關曲》,又因全曲分三大段,基本上用一個曲調作變化反復,迭唱三次,故稱“三疊”。此曲名多翻譯為“A Parting Tune with a Thrice Repeated Refrain”,筆者認為較為煩瑣,不像英文曲名,不如省去“三疊”一詞,譯為“Parting at Yangguan”。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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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張迎.中國傳統音樂曲名英譯的翻譯方法與策略探析[J].天津音樂學院學報,2022(1):117-127.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廣東白云學院校級科研項目“譯介學視角下中國傳統音樂曲名的英譯研究”(項目編號: 2022BYKY71)的結題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