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類短視頻中的身體話語

摘 "要：當前在視覺文化的轉向下，由于互聯網技術而高速發展的新媒體平臺涌入了大量的身體形象，這些身體形象帶來的發展和呈現的問題為不同語境下的學者們關注。在實用主義美學家舒斯特曼看來，“身體”是感性審美欣賞與創造性自我塑造的核心場所，設想通過對身體的改善和塑造達到增強身體的感知能力。以女性健身類短視頻為例，隨著社會變遷，女性意識的覺醒和經濟的獨立，以及對于健康的關注，女性健身類短視頻中的身體話語與我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連。

關鍵詞：健身類短視頻；體驗；身體形象；生活美學

一、走向視覺時代的身體

早在20世紀初期就有學者發覺，視覺文化的轉向使得我們進入了“圖像時代”，正如海德格爾表述“世界被把握為圖像了”而這標志了“現代之本質”[1]。在互聯網技術支持下的社交平臺快速涌入我們的現實生活，大眾獲取信息以及交流交往的方式逐漸從切身的實際體驗、文字的交流表達轉變為圖像視頻的形式，現代日常生活已經和圖像、攝影密不可分。“當代傾向的性質，它包括渴望行動（與觀照相反），追求新奇，貪圖轟動。而最能滿足這些迫切欲望的莫過于藝術中的視覺成分了。”[2]現在視覺刺激的日常分享模式，補足了之前人們文字交往時分享內容的匱乏性，以多彩的圖像形式再現事件發生的場景和當下感受更容易獲得客體的認同感。

現在大眾傳播平臺的短視頻傳播，與電影、電視劇等以影像傳播的方式傳達信息代替身體的在場，以身體、視聽符號等元素構成主體虛擬在場的傳播場域的傳播形式類似。短視頻的傳播形式，打破了階級、身份和角色等過去似乎無法跨越的立場，使短視頻面向的群體成為人民群眾，成為各種角色的創作者共同參與的生活平臺。后現代藝術依賴于AI等現代科技的藝術創作方式逐漸消解了“身體”作為情感知覺存在的意義，正如麥克盧漢所言“媒介即人的延伸”[3]。視覺文化傳播的語境下，我們被互聯網建構的信息網包圍，文化的各個層面也在處于很明顯的視覺化趨向，場景和話語建構的可視性成為了我們日常思想表達、分享的第一選擇。可視性和視覺理解及其解釋已成為文化生產、傳播和接受活動的重要維度[4]。在可視性圖解的影響下大眾群體的思想、生活方式等正在不斷的產生碰撞和摩擦。

理查德·舒斯特曼提出了一個將生活與美學聯系在一起的身體美學，認為回歸身體本身，通過身體的訓練，將身體歸為實用主義之下的體驗媒介，獲得審美的愉悅與幸福是身體美學創立的目的。身體是在日常生活中存在與活動的主要場所，舒斯特曼的身體美學致力于將“身體”引入生活之思，其實用主義美學觀也開始回歸“身體”。這里的“身體”指的是“富有生命活力和感情、敏銳而有目的取向的‘身體’，而不僅僅是哪個單純由骨肉聚集而成的物質性‘肉體’”[5]5。

視覺文化的發展對大眾的審美感受層面產生了巨大的沖擊，通常表現在審美實踐活動中。在對于身體審美自由的追尋下也是人追求自由的表征，擺脫了自古以來對身體感性審美的壓抑，也在強調精神的覺醒。在對身體審美范式的突破過程中，是由于審美主體對身體的不同態度導致的。

伴隨著近代科技的進步、思想的解放，身體言說的主體性逐漸增強，物質化的身體到主體論的身體的變化體現了人的審美意識的覺醒以及對生活世界的全新感受。在這種追尋之下的身體言說逐漸膨脹，甚至出現嚴重的審美異化，身體在消費主義追捧下的過度表達，使人們對于“美”的關注由背后的精神表達轉向了身體圖示的“美”。這種身體圖示的美，逐漸使人們失去了身體感知，僅僅是作為圖示文化的身體圖像，在審美的身體層面變得片面且異化。

從福柯的權力角度來看，大眾被當作消費面向的群體，在追尋所謂的“美”的過程中，無法避免地會受到資本主義所編造的“美”的謊言的影響，即是資本主義以一種無意識的狀態對大眾的審美進行規訓。在這種規訓下追求的身體的解放，其深層含義已經不是對“自由”的追求，即使當前時代背景之下對于身體的規訓依舊無處不在。

身體景觀作為新流行的視覺文化要素，成為了目前許多學者研究和關注的熱點話題。對于身體美的概念，理查德·舒特斯曼對于鮑姆嘉通拒絕將身體納入美學范疇提出了質疑，舒斯特曼認為美學作為研究“感性學”的學科存在，感性身體的消隱是鮑姆斯通美學在理論建構上的缺陷。他在《實用主義美學》中將身體美學定義為：“對一個人的身體——作為感覺審美欣賞及創造性的自我塑造場所——經驗和作用的批判的、改善的研究。因此，它也致力于構成身體關懷或對身體的改善的知識、談論、實踐以及身體上的訓練。”[6]舒特斯曼強調將身體作為審美關注的中心，認為所有的認知和審美行為的產生都通過身體感知，在他的生活美學的觀點中強調通過塑造完美的身體提高人的美德。從舒斯特曼身體訓練、身體體驗以獲得審美感受的生活之思出發，女性健身類短視頻中的身體形象也許為我們呈現了一個不同于規訓之下，“女性以自己為主體，試圖打破傳統男性對女性的物化和凝視，打破社會對女性身體的刻板印象，將一個健康有利、反傳統審美標準的身體展現在公眾面前”[7]。

二、健身類短視頻中的身體呈現

（一）女性健身類短視頻外在的身體形象

身體美學注重身體的感知，通過身體的感知功能認識到身體體驗對于自我提升的關鍵性。在我們的生命和生活世界，身體作為人存在的載體以及與生命交流的媒介，能夠幫助審美主體感知世界。身體美學觀點旨在提高身體的地位，將身體置于審美體驗的生命世界中，借助身體意識的訓練和身體的體驗，實現對于自我的超越。伴隨著以瘦為美時代浪潮的消逝，女性主體對于身體有了新的認知，健身類短視頻呈現的健美的身體形象成為被廣泛追求的對象。

在嗶哩嗶哩、抖音等社交平臺輸入“女性健身”關鍵詞，可以發現在傳播內容的角度，當下有關女性健身類短視頻大致分為三類，第一類是以專業的健身教學視頻為主，這類的視頻創作以幫助女性強健體魄，塑造優美的形體為落腳點，其中部分創作者會從女性健康視角切入，為女性群體提供有別于男性群體專業的健身知識；第二類是以瘦身減肥為主的創作者，包含但不限于身體部位的單項訓練，這類視頻普遍以分享瘦身經驗和跟練視頻為主要的創作方向；第三類是從情感價值的層面為健身領域的女性群體提供一定的情緒價值和動力支持，為女性群體在健身層面的困境尋求解決之法，幫助女性樹立健康的身體觀，嘗試消除女性健身尷尬等。

不難發現，無論是什么類型的視頻內容，無一例外地向我們展現一個健美、富含生命力的身體形象。如周六野、帕梅拉等健身博主，她們普遍有著代表性的古銅色皮膚，緊實的肌肉形象以及體態勻稱、充滿活力的身材。在視頻中無論是多么困難的身體訓練，健身博主們都會以笑容面對。這種外在身體形象的展演使視頻充滿著向上的生活態度，部分健身博主會在視頻過程中提倡感受訓練過程中四肢的酸脹和疼痛而帶來的感官感受，可以使我們聯想到與生活的對抗，通過體驗身體訓練帶來的痛苦，以對自身身體的控制獲得生活上的審美感受。

舒斯特曼認為身體體驗使我們獲得“更強的敏銳力、自覺意識的鑒賞性，能夠更加豐富的感受宇宙”[5]299。在這種體驗過程中，體驗主體獲得了對于自我深層次的塑造，進而獲得對生命和生活世界的感悟。人們通過身體的體驗獲得與生命世界的感知，從局限的自我到達無限的生命自由，身體所具有的審美體驗，在異化審美的今天，連接了身體審美與生命世界的感知，通過對于身體的訓練達到對于自我精神的解放。

（二）女性健身類短視頻內在的自我塑造

“身體就如熒幕上的表演者，承擔著社會賦予他的表演使命。”[8]女性健身類短視頻主體形象的呈現基于創作主體對于身體的解讀，視頻創作者向受眾群體展演了他們理想中的身體形象。創作主體以自身身體為中心創建一個身體符號，并借此給受眾群體留下一個固定的身體形象，吸引有相同理想身體形象的群體。這一身體形象表演的過程，經歷了創作者構想、設計、拍攝、展示等精心設計的過程，最終吸引到了一定的受眾群體，此時的身體符號完成了一個創作主體想要得到視頻效果。

這種健身類短視頻對于身體的呈現，是創作主體對于自我身體理解的過程，通過視頻創作展現理想中的自我，逐漸建立屬于創作主體自身的視頻標簽，達到對于自我的認同。創作主體通過對自身剖析，不斷探索自我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不同于以往對于女性身體的認知，女性身體應處于遮蔽之下，而在健身類短視頻中，創作者通過緊身的健身服對于身材的勾勒向外界展示自我。在后續媒介交流的過程中，平臺用戶通過彈幕、視頻評論等渠道對創作者展現的外在身體形象進行反饋，在這個過程中就逐漸建立起以創作者為中心的社交關系，形成一定范圍內的群體身份認同。在群體的認同中，創作者的自我價值得到呈現，在群體的身份認同之下身體創作的價值得到了又得到了外在的認同。

三、女性健身類短視頻

身體呈現的“日常生活審美化”

女性健身類短視頻作為一種傳播方式已然深入我們的日常生活，傳達出的審美觀念不僅僅是對女性身體外在身體形象審美的感受，更是對當下審美異化的反思，是對過去女性“柔弱”“纖細”等普遍認知的反抗。

在視覺圖像審美文化的沖擊下，審美主體對于身體美的追求看似自由，實則在消費主義文化的沖擊下被“規訓”。圖像審美時代追求快速的審美刺激，麻痹和刺激著我們對于身體的審美意識逐漸走向資本主義消費的“身體美”。過度關注身體的外在形式美，忽略審美主體的精神的塑造，作為主體的身體不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生理的符號，在身體行為和外在形象的感知上潛藏著關于時間和歷史的動態空間。在尼采和舒特斯曼為代表的身體美學中認為身體意識是心靈的主體，舒特斯曼的身體意識的審美觀點指出了身體感受在精神哲學中的作用：認為身體的審美感受有利于理解自身的情感和意志[9]。而作為客體的外觀身體是被凝視的對象。在舒斯特曼的身體美學觀中，身體的體驗具有一定的超越性意義，身體體驗可以使審美的主體獲得超功利的審美愉悅。舒斯特曼有關身體的體驗觀念與道教的“道法自然”觀點中對于人的生命狀態與心性的文化理想有相通之處。在面對消費文化異化下的身體審美意識，舒斯特曼的身體體驗觀幫助審美主體獲得審美的愉悅。

身體在消費主義與新媒體文化的發展之下，身體與生存環境的關系變得復雜與多元化，忽略了身體內在的精神體驗，過度關注肉身的身體消費。因此，在舒斯特曼看來，身體美學應該回歸對于身體的關照，并用自身的實踐經驗向我們傳達身體體驗在身心愉悅感受中的重要性。女性健身類短視頻中傳達的“讓身體動起來”等口號，同樣是讓身體沉浸體驗其中，通過身體的訓練獲得生活實感。許多健身類短視頻已經不再局限于對于身體訓練的外在形象的審美，開始將日常生活與健身相連，如一些博主不再局限于健身房、瑜伽房等密閉空間，而開始戶外健身，而相較于室內的身體訓練，大自然的環境更加有生活實感。在獲得身體的審美愉悅的同時，身體作為體驗過程中的主體與客體，一方面有著審美感性對于個體的自我欣賞，另一方面又存在著對于身體的自我塑造，達到了對于現實世界的超越，最終獲得身心世界的完美交融。

四、結語

圖像化刺激延伸了對生活美學的研究，大眾對于“美”的追求逐漸普遍化，最為明顯表現形式是身體的審美。當下的時代對于身體的審美觀照超越了任何一個時代。身體的審美化，目前的流行趨勢表現為實用性的身體審美的退化，身體的視覺效果和觀賞價值成為了目前大多數受眾群體的選擇。但在視覺文化刺激下人們對于審美意識界限的模糊，會導致審美的異化現象，女性健身類短視頻在消解女性身體審美異化方面具有一定的價值。在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背景下對受眾群體的審美異化現象進行了一定糾正，如何通過對大眾無意識的審美教育，破除受眾群體對過度的的身體審美異化的困境，需要我們采取更多的實踐活動去證實生活美學下的身體審美對我們精神文化意識塑造的重要性。

參考文獻：

[1]海德格爾.孫周興，編.海德格爾選集[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6：899.

[2]貝爾.資本主義文化矛盾[M].趙一凡，蒲隆，任曉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154.

[3]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何道寬，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5.

[4]孫紹君.百年中國品牌視覺形象設計研究[D].蘇州：蘇州大學，2013.

[5]舒斯特曼.身體意識與身體美學[M].程相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5.

[6]舒斯特曼.實用主義美學：生活之美，藝術之思[M].彭鋒，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354.

[7]韋博雅.短視頻中女性健身博主的主體性研究——以小紅書為例[J].新聞研究導刊，2021（15）：140-142.

[8]克拉爾.身體與性屬——從古希臘到弗洛伊德的性制作[M].趙萬鵬，譯.長春：春風文藝出版社，1999：82.

[9]史佳萌.舒斯特曼身體美學核心概念[D].太原：山西師范大學，2021.

作者簡介：馮佳玉，山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史與藝術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