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謙
摘要:非遺對我國新時代的文化建設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當前,數字化重塑了非遺的傳播格局,為非遺的大眾傳播創造了有利條件,但受客觀因素影響,亦導致了非遺傳播面臨著文化內涵缺失的困境。本文認為,通過加快建設非遺數據庫,構建系統化的非遺知識體系;通過主流媒體打造非遺傳播矩陣,引導非遺傳播方向;通過賦能和賦權提高傳承人的數字化參與度,使數字技術轉化為非遺發展的內在動力,有利于實現非遺文化內涵的充分表達。
關鍵詞:非遺 數字化傳播 媒體融合 文化內涵
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賡續中華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的時代使命。隨著媒體融合的不斷深化,如何有效開展非遺的數字化傳播,是政府和學界一直在推進與研究的課題。黨和國家空前重視新時代的文化建設,提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突出優勢,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腳跟的根基,必須結合新的時代條件傳承和弘揚好”。當前,數字技術已經全面滲透人們的生產生活,非遺作為一種活態流變的文化遺存,數字化成為其存續與發展的必然趨勢,但也帶來了非遺文化內涵缺失的可能性。鑒于此,筆者將論述非遺數字化傳播的新態勢,分析導致非遺文化缺失的原因并嘗試提出優化方案,以期更有效地實現非遺文化內涵的充分表達。
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中提出,“一種新媒介的出現通常意味著人的能力獲得一次新的延伸,從而帶來傳播內容(訊息)的變化。”非遺的數字化傳播就是在數字媒介與人類社會深度融合的背景下迅速開展,重塑了非遺傳播的體系與秩序,極大促進了非遺的廣泛傳播。
1.擴大非遺群眾基礎。數字化傳播帶來的最顯著變化是打破了以往由政府主導、以紙媒和電視媒體為主要傳播渠道的單向傳播,形成以移動媒體為平臺,以非遺愛好者、傳承人、自媒體博主等社會人群自發參與的大眾傳播。在數字媒體時代,“去中心化”架構賦予傳播權于民眾,多樣化的非遺內容和展現形式更容易引起受眾的文化共識與情感共鳴,使傳播者、非遺內容和受眾之間產生黏性連結,從而擴大非遺的群眾基礎。
2.拓展非遺傳播渠道。數字技術推動了新興媒介的發展,也為非遺拓展了多元的傳播渠道。一是基于大眾媒體的傳播渠道。民眾可以通過電視、網絡等瀏覽非遺信息,獲取相關的文字、圖片、音視頻等信息。這是最早應用和普及的非遺數字化傳播方式,也是較為權威和全面的非遺傳播渠道,如非遺數據庫、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網等。二是基于社交媒體的傳播渠道。作為數字時代最流行的社交方式,以“三微一抖”為代表的社交平臺為民眾提供了十分便捷的非遺創作、展示與互動平臺,尤其是非遺短視頻,其門檻低、碎片化、娛樂化等優勢極大調動了民眾的參與熱情。三是基于公共展示的傳播渠道。全國各大博物館、非遺館和文化館等都在積極開展數字化建設,民眾可以實地體驗或通過移動應用程序感受沉浸式的非遺文化魅力。

3.豐富非遺展示方式。目前,數字技術基本可以為不同類別、不同形式的非遺提供多樣化的數字展示方式,使非遺可以突破時空與形態的限制,滿足不同媒介、不同人群的傳播與觀賞需求。一方面,利用高清、動態捕捉等技術對非遺的技藝、形態、場景等信息進行全方位記錄,實現非遺在數字空間的永續保存和全域傳播;另一方面,通過提煉非遺的組成元素和文化符號進行數字化再生產,如采用全息投影、AI/VR、3D交互等技術構建全新的非遺數字形態,能夠全方位刺激視聽感官,使觀眾身臨其境地融入非遺場景之中。
數字化擴大了非遺的群眾基礎,對于傳播渠道和展示方式的創新也具有突出優勢,然而就非遺自身的文化屬性而言,在數字化傳播語境下卻面臨著文化內涵缺失的風險。我國非遺是中華文明的體現與延續,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與精神根脈,其文化本真在傳播過程中不容有失。非遺數字化本質上是將非遺固有的組成元素和文化符號從原生環境中剝離,并對其形態和文化進行解構、整理、編碼和重塑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能否向受眾準確傳達非遺所承載的文化內涵和深層價值、是否會因非遺脫離原生語境而發生文化表述的異變或缺失,目前還存在一些實際問題。
1.非遺數據庫難以滿足數字化傳播需求。隨著非遺的廣泛傳播,民眾對進一步了解和體驗非遺的需求日益高漲,非遺數據庫應當成為民眾獲取非遺知識的主要渠道。但我國非遺數據庫在建設理念、數據采集、技術應用等方面仍存在明顯不足,限制了非遺數字化傳播的廣度和深度。目前,大多數省級甚至國家級的非遺數據庫僅包含了非遺項目名錄、傳承人名單、零散的新聞報道和學術文章,缺乏詳盡的檔案資料和深入的歷史文化信息,對于能夠直觀展現非遺技藝、傳達其文化內涵的音視頻資源更為稀缺。這種數據庫的形式意義大于內容實質,無法有效支持新時期非遺保護工作的需要。如果不能及時對非遺尤其是瀕危非遺進行標準化的數字采集與存檔,很多難以融入現代生活的非遺將被數字化浪潮所湮滅,隨之失去的則是無法復制的民族精神和文化記憶。
2.傳承人在數字化傳播中“被邊緣化”。非遺傳承人是非遺技藝和知識的承載者與傳遞者,應當在非遺保護工作中發揮主導作用。然而目前我國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的平均年齡超過63歲,他們大多屬于“數字弱勢群體”,在非遺數字化傳播中正面臨著被邊緣化的風險,其主體地位受到明顯削弱。這種狀況凸顯了一個根本性矛盾,非遺的傳承發展需依托于傳承人掌握的技藝和知識,以及對非遺本質的深刻認知與理解,但現實是,傳承人難以利用網絡有效傳遞自身的技藝和知識,更無法通過數字技術推動非遺的創新發展。當前網絡上的數字化非遺內容多由非遺從業者或愛好者創作,盡管在形式上可能與非遺的傳統表現方式相契合,但往往無法充分展現非遺深厚的文化內涵和精神價值,在專業性和權威性上也不足以支撐非遺的傳承和發展,可能在數字化傳播中造成非遺文化本真的缺失或異變。
3.傳播內容流于表象,過度娛樂化。目前,受眾已經成為傳播非遺的主力軍,短視頻成為受眾創作、欣賞非遺的主要渠道。但對于非遺表象之下蘊含的文化內涵與精神內核,短視頻生產者卻很難通過“碎片化”的傳播方式和“快餐式”的敘事語境對其進行深入完整詮釋,存在為了完成傳播而忽視或遺漏某些文化要素的問題。同時,在“流量為王”的網絡環境下,不排除具有夸張性和表演性的內容流入非遺,如脫離非遺場景的聲光電效果、忽略制作工藝的快進鏡頭等,過分強調視聽覺感受會掩蓋歷史和環境賦予非遺的原生功能和文化價值,碎片化信息可能導致受眾對非遺的淺顯認知和歪曲理解。從文化傳承的角度看,短視頻自身的優勢反而局限了非遺的傳播效果,受眾接收的只是展現非遺感官體驗的表象符號,其文化內涵在傳播中被弱化。
4.“流量至上”引發馬太效應。“流量至上”是網絡傳播的一個重要特征,能夠起到放大器和催化劑的作用。對于非遺而言,相聲、京劇等受眾較廣的項目能夠輕松吸引大量流量,受眾群體不斷擴張,但也會導致冷門非遺的關注度和資源投入相對減少,使冷門非遺在網絡傳播中更加式微,甚至面臨消失的風險。實際上,熱門非遺自身已經形成了相對完善的數字生態系統,在非遺保護鏈條中占據的資源優勢足以保證其良好的存續和發展,而冷門非遺才是真正迫切需要資源投入和流量來提升保護力度的對象,否則非遺數字化傳播的意義和價值將大打折扣。
在國家“十四五”規劃綱要中,非遺保護工作被納入國家重大發展戰略,其文化價值注定成為非遺傳播的內在核心。當前,非遺數字化的文化缺失困境已經不單純是技術層面的問題,需要從更高層面進行系統性、針對性的部署和優化,而數據庫建設、主流媒體和傳承人三方面是重中之重。
1.加強、加快“非遺數據庫一體化”建設。加快完善數據庫建設應成為當前非遺數字化的緊迫任務。非遺數據庫既可以將海量的信息資料轉化為數字檔案進行分類管理和永久儲存,又可以即時向用戶提供所需的各類非遺資源,為非遺傳承、實踐與發展創造有利條件,對構建我國非遺知識體系極為重要。非遺數據庫建設是一項龐大、復雜的系統性工程,需要從國家層面主導并統籌規劃“一體化”的數據庫體系。對應我國非遺四級名錄體系,構建統一框架結構、統一采集口徑、統一分類和錄入標準的國家級、省級、市級和縣級非遺數據庫。制定協作溝通機制,打破現有數據庫之間的壁壘,對各級各地區的非遺資源進行梳理、整合與共享,避免信息遺漏或重復。對于數字檔案缺失的非遺要及時補充采集和錄入,充分發揮3D/AR等數字技術優勢,重點采集歷代傳承人對非遺實踐的活態演變和技藝要點,以作為非遺傳承的關鍵資料和傳播的重要資源。
2.擴大主流媒體的非遺傳播影響力。我國主流媒體作為官方媒介平臺,是政府傳播非遺信息的主要渠道和號召公眾參與非遺保護的重要工具,其媒介話語深刻影響著社會對非遺的認知與實踐的演變。面對非遺傳播的文化缺失困境,主流媒體務必要主動發揮“四力”,擴大自身在非遺傳播陣地的輿論空間,肩負起非遺傳播的內容引導和價值引領的中流砥柱作用,具體可以從內容生產和渠道建設兩方面展開。
內容生產方面,主流媒體應保持高度的文化自覺,緊跟非遺重大、熱點話題,深挖其中具有“可提煉的符號性、民族精神的正面性和文化意蘊的整體性”的文化價值,堅持“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原則,以鮮明有內涵的主題、合理有新意的視角、專業有深度的內容作為傳播重點,通過非遺的民族性、共情力來強化民眾的文化認同。主流媒體也要順應當前“去中心化”的傳播邏輯,積極布局非遺短視頻專欄、H5系列產品等賽道,統籌非遺人士與專業團隊協作完成側重展示非遺文化價值的數字作品,引導非遺數字化實踐和傳播的主流方向。此外,主流媒體還應對弱勢非遺給予更多關注和傾向,為其在數字時代存續爭取更多的傳播機遇和發展空間。
渠道建設方面,主流媒體應結合媒體深度融合趨勢,建設和利用好自有平臺并加強與第三方優質平臺合作,打造資源匯聚、渠道互通、內容共享的非遺傳播矩陣,并將非遺的價值觀和文化觀植入矩陣的算法邏輯,借助網絡空間的“大流量”構建非遺傳播的“正能量”。在這里,主流媒體要扮演好“把關人”的角色,依靠專業化、理性化、權威化的算法分析,加大優質非遺作品的曝光數量及頻率,制造裂變傳播效果,最大程度實現非遺文化價值的傳播。如此,主流媒體從非遺內容的生產者轉變為非遺內容的引導者和扶持者,彰顯了主流媒體的文化擔當。
3.提高傳承人的數字化參與度。傳承人作為非遺的文化主體和權利主體,掌握著某項非遺知識和技藝的最高水準,對該非遺具有公認的代表性、權威性和影響力。通過“賦能”與“賦權”來提高傳承人的數字化參與度,有利于傳播非遺的最真實技藝和最本真文化。值得注意的是,一項非遺是否需要數字化,決定權在于傳承人對非遺內在發展需求的判定,而非政策或資本的外力干預。
賦能方面,相關部門應針對非遺數字化中常見的技術要求,制定長效培訓計劃,切實提高非遺傳承人的相關數字技能;或協同媒體平臺、科研機構和高校等與傳承人建立合作機制,為其提供數字技術與傳播渠道的支持,實現非遺數字化傳播的強強聯合。只有傳承人真正具備數字能力并自覺將其融入非遺實踐,數字技術才能從外在推力轉化為非遺守正創新的內在動力,使非遺更好地融入時代、融入生活,這才是非遺保護的終極目標。
賦權方面,非遺保護各方都應當承認非遺傳承人的主體地位和文化權利,充分尊重其所掌握的非遺知識和技能,使傳承人真正參與非遺數字化的發展進程。結合當前實際,非遺傳承人至少應當擁有提出建議與訴求的表達權、參與數字化制作的署名權與相應的獲取報酬權,以及維護非遺項目不受歪曲的批評權與監督權等。通過賦能和賦權將傳承人的自我價值實現與非遺數字化進程真正綁定在一起,二者共贏才能推動非遺數字化良性發展。
數字化為非遺的廣泛傳播創造了良好局面,但非遺數字化進程不會一帆風順,不同時代背景的兩種文化結合,必然要經歷一個磨合與適應的過程。在非遺數字化的趨勢下,如何秉承本真、如何守正創新、如何更好地發揮非遺的文化價值,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還需要非遺保護的各方參與者共同研究與積極實踐。
作者系中華女子學院文化傳播與藝術學院美育教研室主任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N].人民日報,2021-11-17.
[2][加]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何道寬,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9.
[3]解夢偉,侯小鋒.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傳播的反思[J].民族藝術研究,2021(06).
[4]董甜甜.互聯網時代中華元素的數字化藝術傳播研究[D].南京:東南大學,2019.
【編輯:王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