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高校是我國基礎研究主力軍和重大科技突破策源地,是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和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基于2001—2023年區縣層次的面板數據,采用雙向固定效應、事件研究等方法,分析高校同城新建校區對區縣整體以及不同創新主體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基準回歸發現同城新建校區的啟用顯著促進了其所在區縣的科技成果產出,且對高校、企業、科研單位等不同創新主體均有明顯的帶動作用,尤其是對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產出有較大影響,表明近20年來高校為我國科技成果產出以及科技創新發展提供了有效支撐和重大貢獻;(2)機制分析發現同城新建校區能夠通過吸引高新技術企業集聚、促進校企合作等途徑來加速企業主導的科技成果產出;(3)異質性分析發現本科、理工類高校校區比專科及其他學科類高校校區的創新效應更明顯,這符合高等教育系統內部不同辦學層次、不同學科類型高校的定位。未來應繼續優化高等教育資源尤其是優質高等教育資源的空間布局,同時強化對高校科研人員進行科技成果產出的激勵機制,合理認定高校科研人員在助力企業主導的科技成果產出中的過程性貢獻,實現分類特色發展,進一步提升高校對國家重大戰略需求的支撐力。
關鍵詞:同城新建校區;科技成果產出;企業集聚;校企合作
[中圖分類號]G64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8012(2025)02-0106-11
一、問題提出
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推進,科技創新越來越成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強勁引擎。黨的二十大作出了到2035年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的戰略部署,要想充分發揮科技創新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引領作用,離不開科技成果的有力支撐。科技成果是“通過科學研究與技術開發所產生的具有實用價值的成果”[1],同時也是國家科技創新水平的直接體現。
近年來,高校作為我國基礎研究的主力軍,在原始創新和核心技術攻關方面貢獻突出,不過高校科技創新仍存在有組織體系化布局不合理、對國家重大戰略需求支撐不夠等突出問題[2]。準確估計高等教育的投資效果,尤其是高等教育對創新型經濟的貢獻,有利于進一步優化高等教育資源配置,推動高等教育更好地促進經濟增長和創新型經濟發展[3]。本研究重點關注的問題是近年來高校究竟是否有效促進了科技成果的產出?若存在促進效應,高校通過何種機制促進科技成果的產出?該效應是否存在異質性?
借助全國同城新建校區啟用作為相對外生沖擊,本研究利用全國范圍內的科技成果微觀數據,基于雙向固定效應、事件研究等方法,估計長時段以來(2001—2023年)高校對區縣層次科技成果產出的整體影響、作用機制及其異質性,探討和回應高校對我國區域創新體系發展驅動力不足的問題,同時也為優化高等教育資源空間布局、提升高校對科技成果產出以及區域科技創新發展支撐力提供經驗證據。
二、文獻綜述
(一)高校對區域科技創新發展的支撐與引領作用
高校對區域科技創新發展的促進作用是教育經濟學相關領域長期以來不斷探索的經典議題。隨著二戰后日本經濟騰飛,以及美國硅谷、128公路的崛起,創新愈發成為經濟增長的不竭動力。國家創新系統理論、區域創新系統理論應運而生,指出科技創新活動得益于政府、高校、科研機構與企業等多主體互動。在此基礎上,三螺旋理論進一步強調了高校在科技創新體系中的重要作用。具體而言,高校主要通過以下兩條路徑作用于區域科技創新發展:其一,通過提供科研成果來增加當地的知識生產;其二,與政府、企業等形成緊密聯動的耦合系統,通過知識溢出方式促進高校與行業之間的知識轉換與交流,加速科技成果轉化,提升技術創新水平[4]。
目前國內外學界圍繞高校與區域創新發展相關主題的研究成果較為豐碩,但在高校與區域創新發展之間的單向因果關系識別上仍舊有一些欠缺。為解決這一問題,近年來涌現出一批以新建高等教育機構作為外生沖擊來量化估計高校對區域科技創新發展影響的研究。有國外學者以新建高校所在區縣為實驗組,通過歷史資料收集新建高校在選址過程中的備選區縣作為控制組,估計發現新建一所高校每年可以顯著促進所在地專利數量增長48%[5]。國內有學者分析發現新建校區啟用促進了所在城市的發明專利創新[6];有研究表明地方引進高校可以顯著促進城市的專利創新水平,進而帶動區域經濟增長以及產業結構的高級化[7];有研究發現大學城建設能通過共享效應為所在城市吸引更多的新建企業,促進研發投入,進而作用于城市創新水平[8]。
(二)文獻述評
國內現有研究對于高校有效推動區域科技創新發展這一觀點已達成基本共識,不過既有研究大多基于省級[9]或城市面板數據[10-11],測算高校數、高校在校生數、高校專任教師數等高等教育資源指標對區域科技創新發展的溢出效應,且通常基于專利的申請量與授權量來測量城市的創新水平,忽略了高校與企業這兩大創新主體對于專利存在著不同偏好的事實。因此,現有研究在分析層次、研究數據、樣本覆蓋范圍等方面依然存在改進空間。本研究將全國高校擴招以來同城新建校區的啟用作為相對外生沖擊,估計高校對區縣層次科技成果產出的效應大小,分析顆粒度更細,有助于深入剖析高校創新驅動效應釋放的內在作用機制。雖然已有研究在區縣層次檢驗并證明了高校新建校區對經濟增長[12]、產業結構優化升級[13]等方面的顯著正向影響,但是對于新建校區究竟如何影響區縣層面科技成果產出并且進一步帶動科技創新發展,目前尚未有權威結論。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研究有以下3個主要數據源。第一,全國范圍內科技成果的相關數據來自國家科技成果網。由于該數據庫2000年的數據缺失情況較為嚴重,因此本研究的分析時間跨度為2001—2023年。本研究基于百度地圖和高德地圖,根據每一項科技成果的第一完成單位具體地址來劃歸其所屬區縣,并加總至區縣—年份的層次,得到各個區縣每一年的科技成果總件數。第二,校區數據來自課題組獨家統計數據,包括全國所有高校校區細化到門牌號的地址、動工時間、啟用時間等詳盡信息。第三,區縣層面的社會經濟發展數據,主要來自《中國縣域統計年鑒》、各城市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等渠道。
(二)模型構建與變量設計
本研究具體使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two-way fixed effects model)來估計高校對區縣層次科技成果產出的平均處理效應:
Yct=α+β1 Cct+β2 Xct+μc+θt+εct (1)
其中,c表示區縣,t表示年份,被解釋變量Yct為區縣c于t年的科技成果件數。此外,本研究還進一步根據每一項科技成果的第一完成單位,分別統計匯總了區縣當年以高校、企業以及其他主體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旨在分析同城新建校區的啟用對不同創新主體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其中其他主體主要是當地醫院、科研院所等單位。核心解釋變量Cct表示區縣c于t年已累計啟用的同城新建校區數量,具體選用首批師生入住新校區的時點作為新校區的啟用時點。Xct為隨時間變化的、可能會影響科技成果產出的相關控制變量,參照相關研究[12-13],本文納入區縣地區生產總值對數(萬元,以2001年為基期進行價格指數平減后再取對數)、區縣產業結構層次系數(第一產業占GDP比重×1+第二產業占GDP比重×2+第三產業占GDP比重×3)、區縣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對數(萬元,以2001年為基期進行價格指數平減后再取對數)、區縣當年已累計啟用的異地校區數量(個)、區縣當年已累計啟用的新建高校數量(個),以及區縣所屬城市當年是否為國家創新型試點城市(二分虛擬變量,是=1,否=0)與國家知識產權示范城市(二分虛擬變量,是=1,否=0)。所有控制變量都進行滯后一期處理。此外,模型還加入了區縣固定效應μc和年份固定效應θt,分別用來控制區縣固有特征以及年份變動對區縣科技成果產出的潛在影響。εct為隨機擾動項。
(三)變量基本情況
經過數據清洗,形成2001—2023年2 725個區縣的非平衡面板數據,共計53 028條觀測值。區縣年平均累計啟用同城新建校區數量為0.14個。區縣年平均科技成果為7.81件,其中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最多,為3.72件,占比47.7%;其次是其他主體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為2.76件,占比35.4%;最后是高校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為1.33件,占比17.1%左右。雖然從這一占比情況來看,高校作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產出占比不足四分之一,高校似乎并沒有成為所在區縣科技成果產出的主力軍,但這一占比僅僅是高校顯性的科技成果產出。一方面,還有大量高校出現在合作完成單位列表而非第一完成單位列表中,輔助企業和其他創新主體進行科技成果產出;另一方面,不排除存在高校參與科技成果實際產出過程但最終并未出現在合作完成單位列表中的情況。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
估計結果如表1所示,列(1)匯報了對控制變量以及雙向固定效應同時加以控制的估計結果,累計啟用同城新建校區數量每增加1個,區縣當年的科技成果能夠顯著增加5.1件左右。我們分別估計了同城新建校區對不同主體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如列(2)至列(4)所示,同城新建校區啟用后,各個創新主體的科技成果產出均有顯著增長。
分不同主體來看,同城新建校區對企業為主體的科技成果產出影響最大。高校通常位于創新鏈的上游,而企業位于中下游,高校承擔的基礎研究工作對企業的應用研究與技術創新而言至關重要,企業能夠在原創性成果基礎上開展新技術、新產品、新流程的開發和實踐[14]。高校同城新建校區的遷入能夠為當地企業帶來與國際接軌的、最前沿的科研成果,助力科技成果產出,并有可能進一步吸引一批高新技術企業的進駐。
高校同城新建校區對醫院、科研院所等其他主體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次之。一方面,很多高校設有醫學院甚至附屬醫院,其遷入能夠與當地醫院形成較好的互動與合作關系,加速科技成果產出;另一方面,高校與科研院所都承擔著科學研究的職能,都是國家戰略科技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不過二者的定位與發展目標有所差異,具有一定的互補性,能夠形成較好的科教協同機制來共同加速區域科技創新發展[15]。
從估計系數來看,高校同城新建校區對以高校為主體的科技成果產出影響最小。有研究以原“211工程”高校人文社科科研產出為研究對象,發現同城新建校區啟用后,人文社科類教師并不會從辦公空間擴大中受益,且還要承受校區建設成本過高[16-17]而導致的科研經費被擠壓等負面影響,最終人文社科論文發表數量顯著下降[18]。科技成果產出的主力軍是理工科而非人文社科,目前關于同城新建校區如何影響高校科技成果產出,仍舊缺少較為可靠的經驗證據。
(二) 平行趨勢檢驗
在上述基準回歸基礎之上,本研究進一步采用事件研究法(event study)進行平行趨勢檢驗,以驗證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中的雙重差分假設是否成立。關于同城新建校區啟用效應的平行趨勢檢驗如圖1所示。圖中橫軸表示距離當地區縣首個同城新建校區啟用的年份,0代表啟用當年,負數代表啟用前,正數代表啟用后,以啟用前1年作為基準年。圖中呈現了相較于校區啟用前1年,同城新建校區啟用對其余各個年份的效應大小以及95%置信區間。可以看出,在同城新建校區啟用之前,區縣科技成果產出的估計系數在統計意義上并不顯著,在橫軸上下浮動,能夠較好地滿足平行趨勢檢驗。
(三) 穩健性檢驗
本研究對上述基準回歸結果進一步做如下穩健性檢驗。第一,基準回歸納入的核心解釋變量為區縣當年累計啟用的同城新建校區數量。考慮到高校校區的創新帶動效應具有時間累積效應,隨著校區啟用時間的變長,釋放的創新效應增強。因此,本研究進一步將核心解釋變量替換為區縣同城新建校區的累計啟用年數,即同一區縣內各個校區啟用年數之和。估計結果如表2列(1)所示,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同城新建校區數量越多,啟用時間越久,對區縣的科技成果產出影響越大。
第二,替換樣本。其一,考慮到引入與未引入同城新建校區的區縣之間可能存在難以觀測到的系統性差異,因此選擇只保留有同城新建校區的區縣樣本進行回歸。其二,保留引入同城新建校區的區縣以及與這些區縣地理鄰近的區縣作為分析樣本,這主要是因為相近區縣與引入同城新建校區的區縣在地理條件上以及其他區位條件上具有更大程度的相似度,選用這類區縣作為對照組可能會縮小實驗組和對照組在接受干預之前的差異,更準確估計校區啟用帶來的凈效應。其三,考慮到直轄市內的區縣享受到的區位政策以及校區選址遷建流程與其他地區有較大差異,從樣本中剔除4個直轄市的區縣樣本。其四,只保留設有國家級開發區的區縣樣本。地方政府在校區選址過程中很有可能具有把校區遷入設有開發區區縣的選址偏好,以使得產學研合作更具有地理空間上的鄰近性和便利性,因此我們將研究樣本進一步聚焦于設有國家級開發區的區縣樣本。上述4項替換分析樣本的估計結果如列(2)至列(5)所示,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估計系數與基準回歸比較略有變小,表明基準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第三,加入區縣老校區數量與年份的交互項。為減少不同區縣之間因歷史高校資源差異所造成的不同,同時也為了控制既有老校區對科技成果產出的潛在影響,本研究加入區縣老校區數量與年份的交互項,估計結果如列(6)所示,估計系數方向及顯著性仍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第四,加入城市和年份的聯合固定效應。雖然基準回歸中已經對區縣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都加以控制,但仍存在估計偏誤的風險,因此進一步加入城市和年份的聯合固定效應,對同一城市內部同一年份的不同區縣進行比較。如列(7)所示,估計系數大小及其顯著性都與基準回歸的結果沒有太大差異,估計結果具有穩健性。
第五,加入控制變量區縣所屬城市歷年的政府創新注意力,以盡可能降低其他創新驅動政策的干擾。本文基于段永彪等[19]構建的政府科技創新政策關鍵詞庫,簡化后形成包含“創新”“科技成果”“產學研”“研發”等38個關鍵詞在內的政府創新注意力關鍵詞庫,使用關鍵詞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出現的總頻數測量各個城市歷年來(2001—2022年)的創新注意力,并將其作為控制變量加入回歸模型中(該變量在樣本中的取值范圍為[0,318],均值為96.8)。估計結果如列(8)所示,政府創新注意力本身對于科技成果產出有顯著正向影響,且在對政府創新注意力加以控制后,區縣累計啟用同城新建校區數量對于區縣層次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依舊是非常穩健的。
(四)同城新建校區加速企業科技成果產出的機制分析
從上文基準回歸估計結果來看,同城新建校區主要推動了企業主導的科技成果產出,對企業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最大,因此這部分重點圍繞同城新建校區何以推動企業科技成果產出的內在機制加以分析。
機制一,鑒于高校知識溢出效應的釋放,同城新建校區的啟用能夠吸引企業特別是高技術企業的集聚,這類新入駐的高技術企業能夠有效產出科技成果。既有研究表明,新建校區啟用后,第三產業中的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等行業的新企業顯著增加,特別是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新企業數量增加最多[13]。為驗證這一機制,我們基于全國工商企業注冊數據,參照《高技術產業統計分類目錄》,逐年統計各個區縣的高技術企業注冊數量,將其作為被解釋變量放入回歸中,估計結果如表3列(1)所示,同城新建校區啟用數量每增加1個,區縣當年高技術企業的注冊量將會顯著增加124家左右,表明同城新建校區確實吸引了這類企業的入駐與集聚。我們將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作為被解釋變量,同時將高技術企業注冊量與累積啟用同城新建校區數量作為自變量納入回歸之中,估計結果如列(2)所示,二者均對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有顯著正向影響,驗證了第一個機制假設,即同城新建校區加速了周邊高技術產業企業的集聚以及這類企業的科技成果產出。
機制二,同城新建校區加速并提高了與當地企業的協同創新水平,校企合作產生的科技成果件數增加。我們以區縣—年為單位,統計以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高校為合作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如列(3)所示,同城新建校區每增加1個,企業與高校合作完成的科技成果件數顯著增加0.13件左右。此外,我們還對每一件成果的合作高校名稱進行識別,統計該件成果是否由企業和該區縣引入的同城新建校區高校共同完成(即合作高校中包含同城新建校區高校),并加總至區縣—年的分析層面,如列(4)所示,同城新建校區對其仍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從而驗證了第二條機制假設,同城新建校區的啟用直接促進了企業與高校之間合作成果產出增加。
不過列(5)表明同城新建校區對企業主導的科技成果件數的效應值在2.7件左右,而同城新建校區對企業與高校合作成果件數的效應值為0.13件左右,這意味著關于同城新建校區何以能夠促進企業科技成果產出這一問題,除了我們能夠直接觀測到的校企合作成果增加以外,還存在著其他尚未觀測到的作用機制。一方面,可能高校實際參與了企業的科技成果研發,但并未體現在成果所有人列表中。在前期關于產學研合作相關主題的多次調研中,我們發現高校作為基礎研究的主力軍和重大科技突破的策源地,助力企業等其他主體創新驅動發展的方式較為多元化,高校既與企業建立正式的研發合作關系并共同進行技術攻關,也承接來自企業的外包項目,簽訂有關技術咨詢、技術開發、技術轉讓以及其他多種類型的技術服務協議。值得關注的是,很多企業表示實際上更愿意直接購買高校的技術服務,然后由企業獨自申請相關的科技成果,而不愿意與高校作為科技成果的共同所有權人來申請,以避免后續出現知識產權糾紛等問題,同時也是為了保護企業自身的技術壟斷。因此,高校對企業創新發展的支撐力和貢獻力存在一定的隱蔽性,其貢獻力與支撐力可能比我們所直接觀測到的要大[20]。此外,高校還可能通過培養并向相關企業輸送優秀畢業生等方式來促進企業自身創新能力的提升。
(五)高校辦學層次及學科類型的異質性分析
基于上述基準估計結果,本研究進一步討論不同辦學層次和不同學科類型高校的同城新建校區對區縣科技成果產出影響的差異性。具體而言,本研究在基準回歸模型基礎之上,在分析不同辦學層次的異質性時,將核心解釋變量替換為區縣當年已累計啟用的本科和專科高校的同城新建校區數量。同理,在分析不同學科類型的異質性時,則將核心解釋變量替換為區縣當年已累計啟用的理工類(具體包含理工農醫類院校)和非理工類高校的同城新建校區數量。
關于高校辦學層次異質性影響的估計結果如表4中的Panel A所示,無論是本科還是專科高校的同城新建校區啟用,均對區縣科技成果總產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不過本科校區的影響遠大于專科,本科校區和專科校區啟用數每增加1個,科技成果總數分別顯著增加9.1件和3.1件。分不同創新主體來看,雖然這兩類高校的同城新建校區數量對高校、企業以及其他主體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均有顯著正向影響,但本科層次高校新建校區的影響明顯大于專科層次,且專科院校新建校區數量對于高校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的影響僅在10%的統計水平下顯著。關于高校辦學層次的異質性分析結果與既有研究發現基本保持一致[20]。相較于專科,本科高校的科學研究職能更為凸顯,且科技創新與研究水平也更高,無論是自身的科技成果產出,還是對企業等其他創新主體的科技成果產出的溢出效應均更強。
關于高校學科類型異質性的估計結果如Panel B所示,理工類和非理工類高校的同城新建校區數量每增加1個,區縣當年科技成果總數分別顯著增加9.2件和3.2件,二者之間的主要差異來自對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的影響差異,非理工類高校同城新建校區啟用對企業主導的科技成果產出影響要遠遠弱于理工類高校,理工類和非理工類高校新建校區啟用數每增加1個,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分別顯著增加7.5件和0.6件。相較于人文社科,理工科是開展基礎研究并產生原始創新成果的重要力量[21]。既有研究也同樣發現理工類高校的科技成果產出及其轉化水平要遠高于其他學科類高校[22]。
五、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基于2001—2023年區縣層次的面板數據,借助1999年高等教育擴招背景下高校同城新建校區啟用在時點和地點上的外生性來構造準實驗研究,通過雙向固定效應、事件研究等方法考察高校同城新建校區對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研究結論如下:
第一,高校同城新建校區的啟用顯著促進了其遷入區縣的科技成果產出,且校區數量越多,對當地區縣科技成果產出的顯著正向影響越大。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以科技創新驅動高質量發展,是貫徹新發展理念、破解當前經濟發展中突出矛盾和問題的關鍵所在。高校是科技創新突破的重要策源地,是整個創新鏈條的源頭。本研究表明,近20年來高校為我國科技成果產出以及科技創新發展提供了有效支撐和重大貢獻。
第二,進一步分不同創新主體來看,同城新建校區對高校、企業、科研單位等其他創新主體的科技成果產出均具有明顯的輻射帶動作用,其中對企業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最大。黨的二十大報告以及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均強調要優化科教資源布局,加強企業主導的產學研深度融合,推動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融合發展。這一研究發現表明,高校確實在為企業創新提供堅實可靠的支撐,加速企業主導的科技成果產出效率。
第三,從作用機制來看,同城新建校區能夠通過吸引高新技術企業入駐、加速校企直接合作等方式來促進企業為主體的科技成果產出。除上述兩個顯性作用機制以外,還存在著我們難以通過現有數據來直接觀測到的隱性機制,例如新建校區高校實際提供技術支撐但并未成為成果所有人、新建校區高校為企業輸送優秀畢業生來促進企業自身的創新能力提升等。
第四,同城新建校區對遷入區縣科技成果產出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異質性。從高校辦學層次來看,本科層次高校比專科層次高校的創新效應更大。相較于專科院校,本科院校擁有的科研經費與優質科研人員更多,科學研究水平更高,科技成果產出也更多。此外,從高校學科類型來看,理工類高校比其他類型高校對科技成果產出的帶動作用更明顯,這與理工科更擅長的應用研究密切相關。
(二)政策建議
基于以上結論與分析,本研究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優化高等教育資源特別是優質高等教育資源的空間布局,充分發揮其帶動區域科技創新發展的支撐性作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要優化國家科研機構、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科技領軍企業的定位和布局,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近年來,各地涌現出了一批不同于傳統大學的新型高等教育機構(如新型研究型大學、高校主導的新型研發機構),新型高等教育機構的形成與發展是地方快速集聚優質高教資源、服務支撐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戰略部署[23-24],旨在回應市場活躍區對科技與人才的迫切需求,助力地方產業結構優化升級[25]。相較于高校校區,新型高等教育機構不僅擁有優質的高等教育資源,更有來自地方政府的政策支持以及與產業、企業更緊密的聯系。可以充分借鑒高校校區空間布局的經驗教訓,使新型高等教育機構盡快在當地的創新驅動發展過程中脫穎而出,成為積極推動政產學研合作新生態建設的有力抓手。
第二,強化科技成果獎勵機制,加速高校主導的高質量科技成果產出。從全國20年來的科技成果數據來看,以高校為第一完成單位的科技成果件數占比不到總成果件數的四分之一,實證結果表明新建校區對以高校為主體的科技成果產出影響相對較小。高校通常位于創新鏈上游,負責基礎研究與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企業則位于中下游,對上游的研究成果進一步開發和利用,并轉化為符合市場需求的新產品和新技術。只有從源頭上抓好基礎研究,大力推進原創性、引領性科技攻關,才能助力中下游與市場對接的技術創新和產品創新,從而更好更快地進行科技成果轉移轉化,因此,要高度重視高校對科技成果的供給數量與質量。當前關于高校科研人員科技成果產出與轉化的激勵機制不夠完善,要進一步加強對高校科研人員的長期有效激勵,鼓勵高校多出成果、快出成果、出好成果。
第三,完善科技成果評估機制,對企業主導的科技成果產出中高校所做出的過程性貢獻予以合理認定。本文關于作用機制部分的實證結果表明,新建校區有效促進了校企共同署名的科技成果產出,除此之外還存在著其他較為隱蔽的作用機制,這意味著高校在推動企業創新發展的過程中很可能做出了實質性貢獻,但并未成為科技成果申報單位。這種科技成果申報模式與評估機制會低估高等教育在國家和區域創新體系中發揮的作用。近年來校企合作模式不斷多樣化,結合科研漸進性和成果階段性的特點,應不斷完善科技成果評估機制。正如《關于完善科技成果評價機制的指導意見》中所指出的,要“探索建立重大成果研發過程回溯和階段性評估機制,加強成果真實性和可靠性驗證,合理評價成果研發過程性貢獻”[26],讓高校在區域與國家創新體系中做出的隱性貢獻得到應有的正反饋與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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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慷慨 蔡宗模 校對:蔡宗模)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Newly Built Campus in the Same City
on the Output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ZHANG Wenjie, LIN Lu, HA Wei
(Institute of Economics of Education,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100871, China)
Abstract:
Universities are the main force of basic research and the source of major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 in China, and they are a crucial component of the national strategic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strength as well as the innovation system. Based on the districtcounty level panel data from 2001 to 2023, two-way fixed effects and event study methodologies were employed to analyze the impact of newly built campus in the same city on the output of regional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The research results indicate that: (1) The benchmark regression found that the opening of the newly built campus in the same city has significantly promoted the output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in its district and county, and it has a significant driving effect on different innovation subjects such as universities, enterprises, and scientific research units, especially for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of the enterprise as the first completion unit. It shows that in the past 20 years, universities have provided effective support and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output of China’s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2)the mechanism analysis found that the newly built campus in the same city can accelerate the output of enterprise-le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by attracting high-tech enterprise agglomeration and promoting school-enterprise cooperation; (3) the heterogeneity analysis found that the innovation effect of undergraduate and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university campuses is more obvious than that of junior colleges and other disciplines, which is in line with the positioning of universities with different levels of running schools and different subject types within the higher education system. In the future, it is necessary to continue to optimize the spatial distribution adjust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resources, especially high-quality higher education resources, and strengthen the incentive mechanism for university researchers to produc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reasonably identify the process contribution of university researchers in helping enterprises to produc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 of university classification system, realize the development of classification characteristics, and further enhance the support of universities for major national strategic needs.
Key words:
newly built campus in the same city; technological output; enterprise agglomeration; school-enterprise coope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