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教育與現代學校*

摘要：從顧明遠的教育經歷出發，系統梳理其現代教育觀和現代學校觀有重要意義與價值。顧明遠認為現代教育是現代生產的產物，強調教育現代化的核心在于觀念的現代化。他提出教育的本質在于尊重生命、提高生活品質和價值。在現代學校觀中，他強調校長的領導力，強調教師職業的不可替代性，倡導構建民主平等的師生關系，并高度重視課堂教學在人才培養過程中發揮的主渠道作用。

關鍵詞：顧明遠；教育思想；現代教育；現代學校

中圖分類號：G451.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9094（2025）03-0048-08

顧明遠是大時代中的大先生。他在南菁中學就讀時，正逢抗日熱情高漲，當時學校中有幾位不僅課教得好，而且思想先進的老師，深受學生愛戴，這也為他走上教育救國道路埋下種子。他在1948年參加聯考時，抱著工業救國的理想，報考了當時最好的大學和最好的專業，如清華大學的建筑系、上海交通大學的運輸管理系，但都遺憾落榜。后來，顧明遠經人介紹到上海私立榮海小學去當教員，負責教五年級的語文和算術課，他說“這一年的小學生活讓我對教師這個職業有了新的認識，覺得當一個老師，培養孩子成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1]。1949年，全國大部分地區得到解放，他毅然報考北京師范大學，從此走上教育工作崗位[1]。在漫長的教育生涯中，顧明遠歷任小學教師、中學校長、大學教授、大學校長，他不僅著作等身，而且全程見證并深度參與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幾乎所有的重大教育改革，積累了豐富的智慧，并形成了諸多深刻的教育思想。最為難得的是，顧明遠到鮐背之年依然行走在祖國的大江南北，深入學校一線，用最簡潔、樸素的語言傳遞著他的教育思想，為我國教育事業的發展貢獻力量。

一、顧明遠的現代教育觀

在顧明遠的教育思想體系中，最為基礎也是最為重要的是現代教育觀。改革開放初期，當時國內正在進行對教育本質的大討論，他就在《工業化國家經濟發展的教育》中提出，“教育范疇有一部分是屬于上層建筑，但它不完全是上層建筑，它與生產在許多方面有著直接的聯系。在現代科技發展的時代里，勞動力的再生產要依靠教育，把科學技術的成果轉移到生產過程中去要依靠教育。教育已經作為潛在生產力在起作用”[2]2321。如今，這一觀念已成為常識，然而在當時提出這樣的觀點，是需要巨大勇氣的。

（一）現代教育是現代生產的產物

1980年，顧明遠發表了奠定他整個現代教育思想的一篇關鍵性文章——《現代生產與現代教育》。在文章中，他按生產力發展階段對人類教育發展階段進行了重新劃分，指出到工業革命爆發后，人類的生產力水平才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因此盡管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不同，但其生產力基礎相同，因而都屬于“現代教育”的范疇。換而言之，“現代教育是現代生產的產物”[3]，“現代教育”的概念也由此孕育而生。這個概念提出后，在當時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在此基礎上，顧明遠又不斷延伸和發展，對現代教育進行了更深入、更系統的論述。他在《現代化與中國文化傳統教育》中強調，“現代化是指人類認識自然、利用自然和控制自然（包括人類自身）的能力空前提高的歷史過程，以及由此而引發的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各領域廣泛而深刻的變革，其目的是創造高度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4]。近幾十年，有人說我國的現代化已經發展得很好了，甚至在20世紀90年代，有的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已經進行現代化驗收了，但是顧明遠依然反復強調教育現代化的作用，強調現代化是一個持續的過程，需要不斷推進和深化。近年來，國家頒布的《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等文件也再次證明了他觀點的重要性。

（二）現代教育的八大特征

顧明遠的理念也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發展。2007年，他在《教育現代化的基本特征及實施策略》中提出，“所謂現代教育，就是建立在先進科學技術基礎上的，與生產勞動和社會生活緊密結合的，能夠滿足全民學習、終身學習需要，促進社會和諧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的教育活動”[5]。

顧明遠系統總結了現代教育的八大特征，分別是受教育者的廣泛性和平等性、教育的終身性和全時空性、生產性和社會性、個性和創造性、多樣性和差異性、信息化和創新性、國際性和開放性以及科學性和法制性特征。同時，顧明遠解釋了教育現代化容易陷入的誤區，指出教育現代化并非意味著對傳統教育的全面否定，而是在保留傳統教育精髓的基礎上，進行創新與發展。“教育現代化是指傳統教育向現代教育轉化的過程。所謂轉化，并不是把傳統教育拋棄掉，在空中樓閣中構建一個現代教育，而是通過對傳統教育的選擇、改造、發展和繼承來實現的。”[6]這一見解對于指引我國教育現代化的進程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

（三）教育現代化最重要的是教育觀念的現代化

教育現代化包括多種形態，如思想觀念的轉變，以前強調教師的權威，現在更強調師生之間的相互作用；制度的轉變，以前的制度是封閉、保守的，現在的制度是開放的、不斷更新變化的；內容的轉變，以前的內容是狹窄的、碎片化的，現在的內容可能更加系統和豐富；教學方式的轉變、管理方式的轉變等。在所有的要素之中，顧明遠特別強調觀念現代化的重要性。他在1997年的文章《關于教育現代化的幾個問題》中提到，“教育的現代化，最重要的是教育思想的現代化，即教育思想的現代轉化，使它適應現代社會的需求”[6]。“現代教育的八大特征”的每一條都是現代社會對教育觀念提出的具體要求，如平等性、廣泛性、法制性、開放性、活動性、創新性等，都是現代教育應有的模樣。

（四）教育的本質在于尊重生命、提高生活品質和提升生命的價值

2018年，顧明遠在《再論教育本質和教育價值觀》中明確地提出了教育的本質，核心觀點是“教育的本質在于尊重生命、提高生活的品質和提升生命的價值。教育對個體來說，提高生命的質量，就是使個體通過教育，提高生存能力，從而能夠生活得有尊嚴和幸福”[7]。顧明遠提出這一觀點，也深受201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報告《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轉變？》的影響。該報告指出，教育應該以人文主義為基礎，以尊重生命和人類尊嚴、權利平等、社會正義、文化多樣性、國際團結和為可持續的未來承擔共同責任。

顧明遠說，一個人如果接受了教育卻不能自食其力，不能依靠自己的能力過上有尊嚴的幸福生活的話，這樣的教育很難說是成功的。但是如果只考慮個體有能力過有尊嚴又幸福的生活，這也是不夠的。教育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提升生命價值，就是使個體通過教育，提高了思想品德和才能，從而能夠為社會、為他人做出有價值的貢獻”，這里的生命的價值指的是要對社會、對人類、對自然做出一點貢獻。人的價值總是體現在與他人、他事的關系中。而理性價值則在于引導孩子思考生命的意義，讓他們明白為何而活，確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事實上，現代教育非常重要的一點任務就是讓學生明白學習的意義是什么，明白為什么學習，思考生命的意義，這也是新時代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新要求。

二、顧明遠的現代學校觀

顧明遠的現代教育觀不僅具有深遠的理論意義，更對現代學校的教育實踐產生了廣泛的指導意義。接下來我們要探討他是如何把理論研究中的現代教育觀轉化為實踐場域中的現代學校觀的。

（一）關于學校管理與校長領導力

學校管理是學校進步與發展的基石。作為學校的領航者與決策者，校長的領導力對學校的未來走向及教育質量具有決定性影響。校長不僅是教師隊伍中的引領者與示范者，更是學校精神文化的塑造者與傳承者。

1.校長是學校的靈魂

顧明遠非常強調校長的作用，他在2008年發表的文章《中小學校長應具備的基本品質》中談到，“校長是學校的靈魂，是教師隊伍的旗手、領頭人。如果校長有先進的理想和高尚的人格魅力，能夠凝聚全校師生的力量，那他就是學校的精神領袖。有了他，學校就能蒸蒸日上地發展”[8]。這一觀點深刻揭示了校長在學校發展中的重要地位，他們不僅是教育目標的制定者，更是實踐中的引領者和推動者。

2.好校長首先應該是一名優秀教師

什么樣的校長算作好校長呢？顧明遠回答說，“好校長首先應該是一名優秀教師。校長首先應該是一名優秀教師，因為學校的任務就是教書育人。校長自己不會教書，天天泡在會議室里，或者成天跑上跑下搞關系，怎么能帶領全校教師搞好教學？校長切不能忘記了自己的最中心、最本質的工作，就是帶領全體教師提高教育教學質量。為此，我建議我們的校長要走進課堂，走到教師和學生中去。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兼一門課”[9]。因為只有校長兼課，才能夠時刻保持著對教育現場、對學生、對老師最真切的感覺，才能在學校的領導與管理中做到不脫離實際。就像顧明遠強調的，“中小學校長應該把精力放到教學上，放到課堂上，要經常走進課堂，了解教師的教育教學，幫助教師發展。校長還要走到學生中去，了解學生，與學生溝通”[10]289。好校長要把精力放到教學上，放到課堂上，這一點同樣重要。

3.好校長要有自己的教育思想

顧明遠還強調，“好校長要有自己的教育思想”，因為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才不會輕信盲從，人云亦云；好校長總能通過自己的思想觀念，去影響師生，改變師生，引領學校不斷前進。校長要有辦學的理念和思路。校長需要根據教育發展的形勢、學校的歷史、學校所處的地位，不斷提出學校發展的思路，引導全校教師共同研討學校發展的愿景，使學校可持續地向前發展[8]。校長只有準確判斷教育發展趨勢，切實把握學校師生特點，深刻理解本校實際情況，從而形成自己對于本校的教育思想，才能對學校的未來發展方向有正確的判斷，實現以思想引領學校前進。而且，校長只有堅定自己的教育思想，才能成為學校發展的穩定內核，為教師、學生所信賴，真正對教師和學生產生積極影響。

（二）關于教師

校長的領導力為學校的發展提供了方向和動力，而教師則是這一目標得以實現的具體執行者。因此，教師的專業素養和教育理念對學校的整體教育質量有著深遠的影響。

1.必須使教師職業具有不可替代性

顧明遠非常強調教師職業的不可替代性，早在1989年，他在《必須使教師職業具有不可替代性》中就指出，“任何一項職業，越具有很強的不可替代的職業性，它的社會地位才越高。可以認為，一項人人都可以干的職業，是不會受到社會的重視和尊重的”[11]。隨著時代的發展，特別是人工智能的發展，大家討論教師會不會失業。正如顧明遠所說，“人是要靠人來培養的，這是所有機器代替不了的。教師的活動蘊含著人的感情、人文精神，師生的情感交流是一種不可或缺的教育力量”[12]。

2.既做經師，更做人師

顧明遠說，教師要“既做經師，更做人師。作為經師，教師要有扎實的學識。所謂學識，就是學問和見識。教師的責任是傳授知識，培養能力，教師要有扎實的知識，而且有開闊的視野，深邃的智慧。好老師不僅要有扎實的學科專業知識，要給學生一杯水，自己應有一潭水；而且要懂得教育規律。作為人師，教師首先要有理想信念，其次要敬業愛生，敬業愛生是師德的最高境界。所謂敬業，就是忠誠人民的教育事業，不斷鉆研教育教學業務，提高業務能力和水平，提升教育質量。所謂愛生，就是要用滿腔熱情來對待學生，熱愛每個學生，不能只愛學習成績好的學生、聽話的學生。其實每個學生都有優點，都有發展的潛能，問題在于老師能不能發現它，啟發它”[13]。事實上，顧明遠關于人師的討論還有很多，這也是他的現代教育思想充滿人文主義色彩的重要體現。

3.教書育人在細微處

對于教師來說，“教育必須大處著眼，小處入手”[14]。在顧明遠與蘇霍姆林斯卡婭女士的對話中，卡婭女士談到，蘇霍姆林斯基強調，教師應真正“看見”每個孩子的獨特性，了解他們的不同智力和能力水平。在教學中，教師應有針對性地提問和布置作業，避免一刀切。同時，教師應關注每個孩子的進步，尤其是對反應稍慢的孩子，要給予鼓勵和表揚，這比他們回答問題本身更重要。對此，他也表示認同，認為教師不僅要看到孩子的表面現象，還要看到這些現象背后的原因，在課堂上要關注每一個孩子的表現和變化。顧明遠還提到自己曾聽過一堂語文課，教師多次提問同一個孩子，卻忽略了旁邊不參與互動的學生，仿佛他不存在。他認為這堂課不成功，因為教師沒有關注每個孩子。雖然大班額導致老師很難關注每個孩子，但是仍應努力去做，了解孩子們行為背后的原因，真正用心對待每個孩子[15]。這正體現了顧明遠所強調的“教育必須大處著眼，小處入手”的教育理念。

4.教師專業發展的三重境界與五項修煉

顧明遠借用《人間詞話》提出了“教師專業發展的三重境界與五項修煉”：“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是第一重境界，要求教師做到“認識自己職業的重要性，全身心地投入教書育人的工作中。教師要像蘇霍姆林斯基說的那樣‘把整個心靈獻給孩子’”。“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第二重境界，在擔任教師的過程中，要“修煉，不斷學習，努力鉆研，不斷反思自己的教育行為，總結經驗教訓。逐步認識學生成長的規律、認知的規律，逐漸掌握教育規律，不斷提升自己教書育人的專業水平”。在這個過程中，教師會不斷提升。那么要提升到什么時候呢？提升到有所收獲的時候，也就達到了第三重境界“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教師的成長和學生的成長是同步發展的，教師在教育教學中引導幫助學生成長，自己也就成長起來了。

（三）關于學生

顧明遠強調，教育不是教師的單向傳授，更是學生主動參與和發展的過程，理解學生的主體性及其在教育中的角色，對于實現教育目標和提升教育質量至關重要。

1.學生既是教育的客體，又是教育的主體

顧明遠1981年發表的文章《學生既是教育的客體，又是教育的主體》，強調了“學生的主體性”觀點，這對中國的教育實踐改革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如裴娣娜老師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的“主體教育”實驗， 堅持了30多年。顧明遠說，“學生是教育的對象，但是教育對象與生產對象不同：第一，他是活生生的人，每個人的素質不相同；第二，學生不是被動地接受教育的，他具有主觀的能動作用，一切教育影響都要通過學生自身的活動，才能被學生所接受……教師的職責就在于善于發揮學生的主觀能動性，使他們很好地接受自己施加的影響”[16]。而對于“既要把學生看作是教育的對象，又看作是教育的主體”[17]，顧明遠特別解釋道，“二者并不矛盾，在教育過程中，學生是教育的對象，教師遵照教育方針，有目的、有計劃地對學生施加影響。但要讓教育有成效，讓學生生動活潑地、主動地得到發展，就必須充分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使他們真正成為學習的主人”[17]。

2.愛孩子就理解孩子、相信孩子、尊重孩子

顧明遠強調要愛孩子，但不是簡單溺愛，而是把學生當作學習的主體，其核心就是尊重學生，具體表現為愛學生、愛孩子，培養孩子健全的人格，理解孩子、相信孩子、尊重孩子，尊重孩子的意愿，尊重孩子的需要，特別是要尊重孩子的好奇心。他說好奇心是兒童的天性，學習也是兒童的天性。要把學生放在主體的地位，相信他們潛在的能力，引導他們探索未知的世界，讓他們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重視發展學生的思維[18]。顧明遠在《要與反教育行為作斗爭》中強烈反對：“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特別歧視所謂‘差生’‘后進生’；用暴力對待‘后進生’；用非人性的標語口號來督促學生們拼命學習；在學生之間片面提倡競爭，鼓勵相互保密，相互歧視；拔苗助長，對學生實施過度的教育。”[19]而這些反教育行為，是教育者要堅決反對并與之斗爭的。

3.學生成長在活動中

顧明遠在文章中特別指出，“‘活動教育’并非指學生的肢體動作，更重要的是學生的思維活動，讓學生積極思維，融入教學過程”[20]。這個觀點與他的教育目的實際上是一脈相承的。顧明遠說，“教育的目標本質就是提高人的思維能力，一切教育活動都需要重視學生思維能力的培養”[7]。當然，活動也必須尊重學生的興趣，他特別強調“沒有興趣就沒有學習”，他常引用蘇霍姆林斯基的觀點：如果一個學生到十二三歲還沒有自己的愛好和興趣，老師就要為他擔憂，擔心他將來成為一個平平庸庸的人[21]592。

4.廢“三好”、停“奧數”

顧明遠強調應該“廢‘三好’、停‘奧數’”，因為他認為，“評選‘三好學生’是把成人中評先進的辦法運用到少年兒童身上，是不符合教育規律的。兒童的發展不是線性的，有時會犯這樣或者那樣的錯誤，認為好學生永遠是好學生，壞學生永遠是壞學生，既不符合學生發展的規律，也不利于學生的教育”；而對于奧數，他指出“并不是奧數本身不好，而是人人學奧數不好，把奧數作為升學的‘敲門磚’更不好。奧數只是少數人的舞臺，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的舞臺。許多學生上奧數班并非出于天賦或者興趣愛好。這樣的學習不僅增加了學生的作業負擔，而且給學生造成了心理壓力，實在是對學生的一種摧殘，無利于人才培養”[21]605。

（四）關于師生關系

顧明遠強調了學校生活中的師生關系和教學活動中的師生關系辯證統一，共同推動教育的進步與發展。這不僅是對傳統教育觀念的革新，更是對新時代教育理念的深刻詮釋。

1.民主、平等、尊重、和諧——學校生活中的關系

在學校生活中，師生之間應該是“民主、平等、尊重、和諧”的，因為“教育是師生雙邊活動過程，雙方融洽的關系才能使教育過程取得成功……建立融洽的師生關系的基礎是相互信賴，民主平等”[22]。在這樣的師生關系中，學生能夠自由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見，教師與學生之間沒有高低之分，教師要尊重學生的個性和差異，關注每個學生的獨特需求，從而營造積極向上的學習氛圍，更好地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

2.教師的主導作用與學生的主體作用——教學活動中的關系

在教學活動中，顧明遠提出的最核心的觀點是“教師的主導作用與學生的主體作用”。盡管學界有人對這個觀點提出了質疑，認為如果是這樣的關系，那么客體在哪里？但是，他解釋得非常清楚，“教師的主導作用和學生的主體作用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辯證統一的。主張學生的主體作用并不排斥教師的主導作用，相反，對教師的主導作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啟發學生的積極主動性，使學生學得生動活潑”[10]74。事實上，這一命題已經超越了教師中心還是學生中心的歷史爭論。

（五）關于課程教學

課程是學校的核心產品，教學是影響學生成長最直接的活動，因此顧明遠特別重視課程教學的重要性，不僅主張要開足課程，讓學生自主選擇，而且強調要抓好課堂教學這個主渠道。

1.開足課程，自主選擇

在課程方面，顧明遠主張學校要“開足課程”，讓學生能“自主選擇”。從1980年他在《人才學和教育學》中提出“各地方、各部門舉辦的學校的教學計劃，除了基本課程有統一的要求外，其他課程不必強求一致。學生除了學習必修課以外，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愛好選學選修課程”[23]，強調選修課的重要性；到2009年，他在《跳出框框看文理分科》中指出，“文理各科都是重要的。高中課程的設計就是考慮到中學生所需要的這些基礎。較早文理分科，不利于提高學生的全面素質”[24]，說明文理分科過早對學生發展不利；再到2014年，他在《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務》中又提到“各校要開足規定的課程，不能把課程分為主科和副科，每門課程在培養學生全面發展中都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25]，強調學校要開足課程以促進學生全面發展。可見，在這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中，顧明遠一直強調“開足課程，自主選擇”對學生發展的重要性。

2.課堂教學是人才培養的主渠道

顧明遠特別重視課堂教學。我們經常看到學校的課外活動搞得非常熱烈，課堂教學卻依然陳舊。在學校里，孩子80%的時間是在課堂上度過的。顧明遠指出，“不少學校推行各種各樣的教育，提倡各種各樣的口號，把學生的課外活動搞得轟轟烈烈，但忽視了課堂教學這個主渠道”[26]。對可能由此導致的后果，顧明遠更是犀利地指出，“把課外活動變成了活動課程，變成了第二課堂，就會失去課外活動的特點，增加學生的負擔”[27]。因此，學校教育改革應該“要下大力量改進課堂教學，上好每一節課，教好每一個學生”[26]。

三、向顧明遠學習如何思考教育問題

我們不僅要學習顧明遠的思想，更重要的是要學習他形成這套思想的方法論，包括跳出教育看教育，歷史的鷹眼、未來的意識，立足中國、兼容并蓄，行思結合、與時俱進。

（一）跳出教育看教育

2024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強調，錨定2035年建成教育強國目標，就必須“跳出教育看教育”。顧明遠劃分“現代教育”的范圍時，并非把視野局限于教育這一個領域而按教育本身的變化劃分，而是按生產力發展階段重新劃分人類教育發展階段[2]2321。他指出，到工業革命爆發后，人類的生產力水平才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因此盡管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不同，但其生產力基礎相同，因而都屬于“現代教育”的范疇。這就是“跳出教育看教育”的典范。顧明遠在《中國教育路在何方》開篇就提出“就教育論教育能走出教育的困境嗎？”這樣的靈魂拷問，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我們要全面理解教育，不能僅僅局限于教育本身，而應該從更廣闊的社會背景和環境中去觀察和分析[2]2321。

（二）歷史的鷹眼、未來的意識

顧明遠很喜歡講故事，但凡在思考一個教育問題時，他總是能先把這個教育問題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他對教育問題的看法總能穿越時空，不限于眼前的一時一事，就像老鷹遨游在天空之上，將一切看得明白、看得通透，實現升維思考。當然，對于傳統，他也特別強調有優秀的教育思想、制度和方法，如“因材施教”“教學相長”，至今仍具有重要價值；也有隨著時代變遷而不再適應甚至成為阻礙的落后、腐朽的思想和做法[10]82-83。作為教育工作者，對于符合教育規律的優秀傳統，應繼承并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而對于傳統教育中不適應現代化建設要求的方面，則需棄其糟粕，改革創新。

此外，顧明遠說，教育是一項超前的事業，培養人才的周期比較長，因此不能只照顧眼前的需要，還要看到未來的需要。要用最先進的科學知識武裝學生，用最先進的設備裝備學校[28]，不僅對學生當下負責，而且為學生未來成長打好思維和興趣的基礎。因此，教育工作者在制定教育計劃和設置課程時，心中要有“未來的意識”，不能僅僅滿足當前社會的需求，而應思考未來社會的發展趨勢和對人才的要求，這是教育工作者時時刻刻需要反思的問題。

（三）立足中國、兼容并蓄

顧明遠的論述博古通今，既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厚積淀，又有對《資本論》等原著的系統研讀。由于從事比較教育學科的緣故，他特別強調教育工作者要掌握國際前沿的先進理念與方法，“立足中國，放眼世界，把我國的教育改革放在國際視野中，從世界教育發展趨勢中吸收世界教育改革和發展的經驗”[2]2367。顧明遠說，他2004年出版的《中國教育的文化基礎》一書，雖然討論的是中國教育，但也是放在比較教育視野中來探討的[2]2305。但同時，他也特別強調，要真正從中國國情出發辦教育，特別是在借鑒外國教育經驗時，要根據我國國情和教育實際需求，有選擇地學習和吸收，并用批判的眼光去看待國外的教育思想和經驗，既要看到其優點和長處，也要認識到其局限性和不足。立足中國，胸懷天下，海納百川，兼容并蓄，是新時代中國教育工作者應有的追求。

（四）行思結合、與時俱進

顧明遠說“不要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因此他從不拒絕任何學生的求教。他說“沒有興趣就沒有學習”，所以他鼓勵學生自主自由地選擇研究的主題。他還說“要與反教育行為作斗爭”，所以他積極呼吁廢“三好”、停“奧數”。他在教育實踐中行走，認真聽取師生的意見，然后將其轉化為系統的理論思考；他又帶著自己的思考繼續奔走，傳經布道。顧明遠身上呈現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所追求的行思結合、知行合一。同時，他又與時俱進，在20世紀90年代，也就是他70多歲時，開始自學電腦。后來微博盛行，他又自號“教育老兵”，并開微博、寫評論。“人工智能”浪潮來襲，他一方面積極學習，擁抱先進的技術，同時又非常理性地分析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挑戰。顧明遠一直敏銳把握時代前沿，與時俱進，以思想引領行動和教育發展。

顧明遠的思想理論既有深厚的情感，又有博學創新，還有遷移表達，是理論深度與實踐溫度的高度統一，我們應向先生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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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