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現代化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底蘊

［摘要］中國式現代化深深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傳統與現代辯證統一的生動實踐。文章基于現代化路徑的多元文明視角，解析了西方現代化理論的單一性困境，論證了多樣文明孕育不同現代化模式的歷史必然性；深入闡釋了“天人合一”的生態觀與生態文明建設、“仁者愛人”的倫理觀與和平發展道路、“自強不息”的精神品格與現代化建設動力之間的淵源和承繼關系。文章還從實踐維度剖析了中國式現代化對“民惟邦本”治理智慧的創造性轉化，對“大同社會”理想的價值超越，以及在全球化語境中對“協和萬邦”理念的創新性發展。中國式現代化通過突破傳統小農經濟基礎的歷史窠臼，創造性激活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深層價值結構，為構建人類文明新形態提供了重要范式。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文化傳承；多樣文明

［中圖分類號］A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1071（2025）01-0001-09

在當今全球化浪潮和現代化進程加速的背景下，如何認識中國式現代化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間的關系，已成為新時代的重要議題。習近平在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研討班開班式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深深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1］這一論述為研究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性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引?；仡櫄v史，西方現代化模式以資本邏輯為核心，雖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卻伴隨著生態破壞、社會分化等問題，其單一化路徑也為全球現代化帶來了諸多困境。而中國式現代化則依托自身文化基因，探索出了一條以人民為中心、注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全新發展道路。中國在現代化的進程中汲取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髓，通過現代化手段實現了文化的復興與創新；反過來，文化的繁榮又為現代化提供了精神支撐和價值引領［2］102。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核心精神，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深厚的歷史底蘊和重要的文化支撐。通過充分吸收和創新轉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作為獨立于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模式的一種全新實踐，中國式現代化不僅突破了傳統現代化的路徑依賴，還為多樣化的現代化發展提供了鮮活的樣本。

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支撐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邏輯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式現代化形成與發展的重要支撐，為其理論建構與實踐展開奠定了深層文化根基。現代化進程中，不同文明基于歷史傳統與主體性選擇，通過差異化實踐路徑突破“西方中心主義”的認知桎梏，論證了文明多樣性決定現代化模式差異性的歷史規律。相較于西方現代化以資本邏輯為核心、側重物質積累的單一化發展模式，中國式現代化是植根于五千年文明積淀的現代化范式，不僅突破了傳統與現代的二元對立，更為人類現代化進程貢獻了多元共生的中國智慧和方案。

（一）西方現代化理論的單一性及其困境

西方現代化自14世紀工業化起步以來，以生產資料私有制為基礎，依靠資本邏輯驅動，形成了以追逐利潤和財富積累為核心目標的發展模式。盡管其公開宣稱“以人為本”，以人的自由發展為終極目標，但實質上，這里的“人”是被資本化的“抽象人”，是資本逐利工具的附屬品。馬克思深刻揭示了資本主義現代化的矛盾：“勞動不是他的自主活動，他的活動屬于別人，這種活動是他自身的喪失”［3］271。換言之，西方現代化的發展主體從未是真正的“人”，而是資本。西方現代化的資本邏輯決定了其難以真正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資本主義社會表面上賦予個人平等權利和自由發展的可能性，但實際上，個人深陷于物的力量的奴役之中。在現代化過程中，人的主體性逐漸喪失，勞動成為資本驅使的機械活動，思想愈加貧瘠，精神追求被物質滿足所取代。這種現象正如馬克思所描繪的，“資本主義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4］871。技術的發達使西方社會創造了大量的物質財富，但也導致人們沉迷于物質滿足，忽視精神追求，成為“單向度的人”［5］6。這一現象不僅遮蔽了人的自由解放，還使現代化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物的現代化”。西方現代化的發展成果長期集中在少數資產階級手中，而不是全體社會成員共享的平等現代化。資本家通過圈地運動、海外殖民和暴力掠奪等方式積累了巨額資本，剝削被侵略地區的資源和勞動力，為自身的現代化發展奠定了基礎，而被掠奪的地區和工人階級只能承受貧困和創傷。馬克思指出，即使工人的物質生活因資本主義的發展有所改善，“吃穿好一些，待遇高一些，特有財產多一些，不會消除奴隸的從屬關系和對他們的剝削”［4］714。換言之，無產階級的地位和被剝削的本質未曾改變。因此，盡管西方現代化的物質生產能力顯著提升，社會財富總體增長，但貧富差距依然嚴重，資本的逐利特性與“人的全面發展”目標之間的矛盾始終難以調和。資本主義現代化的結果是極少數資本家集團的財富積累，而大多數人仍在生存的底線上掙扎。

然而，通過實踐先發、理論建構與話語掌控的結合，西方國家將自己的現代化過程包裝成普遍適用的“典范”，并以資本主義現代化為標桿，建構起一種單一的現代化邏輯。他們利用經濟優勢和文化軟實力，將現代化等同于資本主義化，并預設各國必須按照這一模式發展。這種單一化的現代化敘事，使許多后發國家無視自身文化與歷史特質，盲目追隨西方模式，導致發展中的自主性喪失。一些國家在完全模仿西方體制后，因忽視本土基礎和社會需求而陷入持續的經濟困局和社會沖突。冷戰后，西方現代化理論的意識形態屬性進一步顯現，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將其作為維護霸權秩序的理論工具，將資本主義現代化塑造為唯一正確的道路。然而，歷史經驗表明，照搬西方的現代化模式，忽視本土文化和資源基礎，不僅無法實現真正的發展，還會因依附性增強而喪失國家發展的主動權?，F代化的單一性和西方化傾向正在成為非西方國家實現自主現代化的重要障礙。因此，西方現代化理論不僅在實踐中存在“原罪”，具有歷史局限性，更因其理論話語的單一性導致了后發國家發展的路徑依賴。突破這一困境的關鍵，在于探索多樣化的現代化路徑，現代化路徑需要從單一的資本驅動轉向多樣化的文明與價值驅動，尊重不同國家的歷史傳統和文明特質，構建更加公平與包容的全球現代化體系。

（二）多樣文明助力多樣現代化的實踐可能

人類的進化表現為人類文明的演進，文明生成是長期積累的歷史過程，也是多種內外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正如生物的多樣性維護著大自然的生態平衡，人類文明的多樣性保證了人類社會的生命力和延續性。在文明的演化中，人的個體和類之間具有某種同構性，各民族“在不同文明的相互參照中才能實現自我意識”［6］。人類文明的多樣性體現了人類社會在不同地理、歷史和文化環境中的適應與演化。這種多樣性不僅維系了人類社會的生命力，也為全球現代化提供了豐富的路徑選擇?，F代化并非單一模式，更不是“西方化”的同義詞。西方現代化的成功是建立在自身文明基礎之上的內生發展，其經驗固然值得借鑒，但絕不是全球現代化的普適標尺。在現代化進程中，不同文明通過各自的實踐路徑，為全球現代化貢獻了獨特的智慧。新加坡、日本和韓國等國家，在工業化和社會變革過程中，不僅汲取了西方經驗，還有效融合了本土文化傳統。這進一步說明，現代化并非等同于西方化，不同文明可以立足自身歷史與文化特性，探索出多樣化的現代化發展路徑。費正清指出，“現代化從來不能孤立地進行，總是和本國固有的文化價值和傾向相交織地進行”［7］10。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當今世界不同國家、不同地區各具特色的現代化道路，植根于豐富多樣、源遠流長的文明傳承?！保?］在實踐中，各國可以在多樣現代化的框架下探索適合本國的發展路徑，這種基于平等與互鑒的現代化模式，有助于消除西方現代化理論中固有的霸權傾向，推動全球文明體系的多元共生。多樣文明支撐的多樣現代化，為全球現代化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支撐中國式現代化的邏輯必然

中華文明是人類歷史上唯一未曾中斷、延續至今的文明體系。在五千年的歷史積淀中，中華民族創造了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并形成了獨特的精神氣質。這種歷史傳承不僅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豐富的文化經驗，也為其賦予了獨特的民族性與文化自信。自鴉片戰爭以來，中華文明曾遭遇西方文明的沖擊與挑戰，一度陷入文化自卑的困境。然而，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通過百年奮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得到了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重新煥發出強大的生命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中國式現代化注入了深厚的精神內核，使其具備了區別于西方現代化的獨特歷史邏輯和文化支撐。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強調的：“如果沒有中華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國特色？如果不是中國特色，哪有我們今天這么成功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9］315這表明，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自信深深扎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國式現代化并非簡單復制西方現代化模式，而是在長期實踐中對其進行超越和改造的結果。西方現代化雖然通過清教倫理推動了資本主義發展，但其以資本邏輯為核心的模式也帶來了生態破壞、社會分化等諸多問題。相比之下，中國式現代化根植于以“民惟邦本”“天人合一”等為核心的中華文化，形成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現代化理念，強調共同富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價值追求。這種超越性不僅體現在理念上，還在實踐中得到了驗證?！皝喼匏男↓垺钡某晒涷灡砻?，儒家價值觀并非是現代化的阻礙，而是其強大的文化支撐。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時任新加坡總理李光耀認為，東亞國家的政治經濟制度不同于西方，其基礎是儒家文化信仰和價值規范。因此，中國式現代化始終強調從本土文化中汲取智慧，將傳統理念與現代需求相結合。儒家的“履不必同，期于適足”的智慧指引中國根據實際國情探索自己的現代化路徑。在首次提出“四個現代化”概念時鄧小平就明確指出，“四個現代化”是中國式的，是基于中國具體國情而來的［10］259。中國式現代化是一條根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獨特發展道路。從深厚的歷史積淀到文化自信的傳承，從對西方模式的超越到創新實踐的探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中國式現代化奠定了堅實的文化基石，這不僅是中國人民對本土文化的堅守，也是對全球現代化理論與實踐的重要貢獻。

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賦能助推中國式現代化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核心思想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深厚的文化根基和精神動力。其一，在生態文明建設方面，“天人合一”的生態智慧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為綠色發展提供了哲學指導，推動了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其二，“仁者愛人”的文明張力體現了儒家思想中的大愛精神，倡導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為中國走和平發展道路提供了道德支持。其三，“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激勵著中國人民在現代化進程中不斷克服困難、追求卓越，成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強大精神動力。這些思想不僅深刻影響著中國的現代化路徑，還為世界提供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發展范式，展現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文化優勢和全球價值。

（一）“天人合一”的生態智慧助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

在五千多年的悠久歷史中，中華民族始終與自然保持著一種良好的互動關系。這種關系既表現在對自然的敬畏與尊重，也體現在人類在自然界中的智慧與主動性，這也正是“天人合一”思想的核心，體現了中華文化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刻理解，強調通過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實現社會的可持續發展與人類的共同繁榮。“天人合一”一詞最早出現在北宋名儒張載的作品中?！霸谥腥A文化中，‘天人之學’這一思想體系既是整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思想之歸宿處，也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最大的貢獻?！保?1］老子在《道德經》中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強調萬物的生成和變化都統一于“道”，順應自然法則。孔子則在《論語·季氏》中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在孔子的觀念中，天具有主宰人命運的神圣力量，值得敬畏。孟子進一步將天道與人性緊密結合，他在《孟子·離婁章句上》中指出：“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泵献诱J為天道體現在人性之中，人與天之間的關系由道德修養來體現，意思就是說，“誠”，在某種意義上，可被視作上天所獨有的一種高尚的道德品質。對于“誠”這種源自“天”的德性的深刻體認與領會，無疑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性體現。人類通過對“誠”的感悟和認知，能夠更好地理解自身的本性以及與天地萬物之間的關系。從這個角度來看，“誠”不僅是天的道德品性的象征，更是人類探索自我、認識世界的重要途徑。人們在對“誠”的不斷體認中，逐漸發掘出自身內在的本性，從而實現自我成長與進步。荀子在《荀子·天論》中提出：“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強調必須順應自然規律，進而形成“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禮記·中庸》）的和諧局面。王充在《論衡·自然》中提出“天地合氣，萬物自生”，強調了人類與自然的不可分割性，視其為一個統一的生命系統。正如朱熹所言“人之始生，得之于天”，這不僅反映了人類源自自然的事實，也指出了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重要性。這些古人的哲學智慧告誡人們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這為后世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提供了思想啟迪，也為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提供了深厚的文化滋養。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保?2］23“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超越了西方自然觀中將人與自然割裂的思維定勢，摒棄了以資本邏輯為核心的消耗性發展模式，它代表著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對生態現代化模式的全新探索與實踐?！叭伺c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蘊含“天人合一”的生態理念，這一生態理念表明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不僅是技術和經濟的變革，更是對可持續發展原則的踐行與堅守。中國式生態現代化道路承繼并弘揚了中華優秀傳統中的生態文化，繼承了古代思想家“天人合一”的哲學理念，強調人與自然相互依存、共生共榮的關系，這種生態文明觀是當代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文化支撐。當然，“天人合一”觀念主要是以樸素的世界觀為基礎，帶有明顯的混沌性特征，并沒有把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上升到實踐理性的高度。中國式“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馬克思主義自然觀與中華傳統生態理念中的合理內核相結合的產物。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大自然是人類賴以生存發展的基本條件……必須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發展”［12］49，指出人類作為有機生命體的一部分，其發展與自然界息息相關，人與自然并非彼此分離的獨立存在。自然界為人類社會發展提供客觀的物質條件，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現實場域，所以“自然界是不依賴任何哲學而存在的；它是我們人類（本身就是自然界的產物）賴以生長的基礎”［13］275。2021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領導人氣候峰會上倡議，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強調全球各國應攜手合作，共同應對氣候變化和環境危機，呼吁世界各國打破地域和利益壁壘，凝聚共識，在全球范圍內推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叭伺c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以生命共同體理念即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地球生命共同體為價值定位，實現了對傳統“天人合一”觀念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地球生命共同體強調人類生態的大治理觀，要求明確世界各國生態治理的責任和邊界，從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高度保護地球，為“天人合一”觀念增添了鮮活的時代注腳。

（二）“仁者愛人”的文明張力助推“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

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倫理思想體系里，“仁愛”思想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散發著獨特而耀眼的光芒，它是中華民族精神極具辨識度的象征?！叭省辈粌H為社會道德關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人的個人修養指明了理想的方向。中華文明之所以能夠延續、繁榮不衰，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這種以“仁”為核心的儒家道德體系。這一核心的道德價值觀，不僅深刻影響了中華民族的生存與發展，其影響也跨越了時間的界限。張岱年認為，在中國文化中，“仁”與“人”“道”是同一的，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特性。［14］212“君子物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也。”（《論語·學而》）這里的“道”可以被理解為“仁義”，在孔子看來，“仁”的最直接體現首先應表現在對家人的孝順以及兄弟之間的友愛與和諧關系上?？鬃诱J為，修身養性應從家庭內部開始，孝敬父母、友善對待兄弟是仁德的重要基礎，進而推及他人，體現出個人道德修養與社會責任感的統一。“仁”既是個體的內在道德本質，也是社會關系。由此可見，“仁”的根本相當于“人”，而“仁之本”就是“人之本”，這意味著個體的道德修養與家庭是相輔相成的。孟子對孔子的思想予以進一步深化拓展，強調“仁”萌生于人的本性之中，人皆有“惻隱之心”。正如《論語·學而》中所言：“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歟?！边@句話深刻地表明“孝悌”不單是家庭倫理規范，更是具有普遍意義的準則。孟子提出，孝的道德內涵并非僅僅局限于對父母的敬愛與尊崇，它還能對社會的責任擔當產生深遠意義。通過將“親親”的對象由家庭拓展至“仁民”，孟子成功地把家庭道德升華為一種普遍的道德價值觀，正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此強化人類社會中的相互關愛與責任意識。

“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將儒家“仁者愛人”的個體道德準則，創造性轉化為文明交往的“共生哲學”，為破解全球治理赤字提供了價值指引與實踐框架。和平、和睦、和諧是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始終秉持和傳承的核心價值觀，歷經五千多年文明發展的中華民族，一直追求與其他民族的友好共處，文化中從未包含侵略擴張或追求霸權的基因［9］11。“仁者愛人”的傳統文化基因不僅決定了中華民族永遠不會在國際社會上尋求霸權，而且決定了中華民族始終會堅守和平發展的道路，以和平為前提，以對話談判解決爭端，以互利共贏促進合作。習近平指出：“中國走和平發展道路，不是權宜之計，更不是外交辭令，而是從歷史、現實、未來的客觀判斷中得出的結論，是思想自信和實踐自覺的有機統一?！保?5］267與資產階級在西方現代化進程中所采取的一系列野蠻行徑不同，中國共產黨在領導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過程中，始終秉持和平發展的理念和為人類做出更大貢獻的強烈信念。中國堅持傳統的價值理念，如“和而不同”和“和衷共濟”，堅決拋棄了“零和博弈”思維方式，堅信“一個國家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另一個國家必然失敗，這個世界完全可以容納各國共同成長和進步”［9］470。中國提出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正是“仁者愛人”思想的現代化詮釋，展現了中國在全球治理中的責任感與使命感。英國著名學者馬丁·雅克（MartinJacques）曾高度評價中國的發展模式，稱其為“一種全新的可能性”［16］36，指出中國開辟了前所未有的合作共贏、共建共享的發展道路。這一文明進程不僅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偉大創舉，更為全球發展提供了新的路徑選擇，對世界格局的轉變具有深遠的影響?！叭祟惷\共同體”，這一偉大理念乃是中國共產黨站在歷史的新高度、放眼全球格局，為構建和諧世界所提出的宏偉愿景?！叭祟惷\共同體”理念深刻地體現了“仁者愛人”的思想，通過踐行“仁者愛人”的精神，中國不僅推動了自身的現代化進程，也通過和平、包容和合作的方式為世界現代化進程注入了新的動力。

（三）“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精神動力

中華民族以不斷進取的精神而著稱，這種自強不息的開拓精神是一道獨特的風景。這種精神不僅體現了中華民族在歷史長河中堅韌不拔、奮發向上的決心，也體現了其在面對困難與挑戰時的頑強意志?！兑讉鳌は髠鳌分械摹疤煨薪。右宰詮姴幌ⅰ北磉_了人應效仿天地萬物的持久運轉和堅韌不拔的精神，既強調要順應自然規律，同時也強調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通過自強不息，君子可以不斷努力進取、奮發有為，展現個人在面對困難與挑戰時的主動性與積極性，體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中的獨立能動性與奮斗精神。孔子在《論語·子罕》中提出，“三軍可奪其帥，匹夫不可奪其志也”，強調了堅定志向的重要性。認為人應該有剛毅的品格，要保持內心的堅守和不屈不撓的精神。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還體現為“勇者不懼”的頑強毅力。從歷史的進程來看，中國式現代化屬于后發型現代化。它的實現并非輕而易舉，而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在人民不懈努力的偉大斗爭中取得的，是以一種勇往直前、不畏艱難的奮斗姿態和拼搏精神不斷推進的。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以堅定的信念和崇高的使命感面對各種困難和挑戰，始終保持著前進的動力和決心。黨的第三個歷史決議指出：“敢于斗爭、敢于勝利，是黨和人民不可戰勝的強大精神力量，黨和人民取得的一切成就……是通過不斷斗爭取得的?！保?7］69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人民敢于面對困難和風險，始終保持積極的斗志和拼搏精神。中國式現代化的取得是一個歷史性的壯舉，它證明了中國人民在實現現代化道路上的堅定決心和無畏精神。這種“勇者不懼”的精神，成了中國式現代化最為重要的力量源泉，激勵著人們在面對各種困難時毫不退縮、奮勇向前。通過共同的努力與堅定的信念，中國人民不斷書寫著現代化的新篇章。

“趨時求變”的精神是勇者不懼、自強不息思想的又一體現，體現了人面對不斷變化的環境時的理性思考和應變能力。古人認為，生物和宇宙的變化是永恒的，必須適應這種變化，以維持與自然、社會及其他人之間的協調。這種偏好原則成為行動指南，促使人順應自然，以更好地滿足人類的需求。中華民族歷來崇尚“適變”和“日新”，在長期的社會生活和實踐中，深刻領悟到只有適應變化才能生存，只有不斷創新才能發展，只有與時俱進才能擁有光明的未來。在現代化背景下，中國人民勇于探索、敢為人先，積極吸收改革的先進經驗，實現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走向復興等偉大成就，正是汲取了“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禮記·大學》）的創新思想。這種遏制與開放的精神，使中國能夠在全球化浪潮中找到自己的定位，既可以汲取他國的成功經驗，同時又保持自身文化的獨特性和創造性。歷史證明，正是這種結合了傳統智慧與現代實踐的理念，推動了中國在經濟、文化、科技等多個領域的快速發展。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在全球經濟中的占比由1978年的2.3%迅速提升至2016年的14.9%，這一飛躍僅用了不到四十年的時間。在這一時期，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了32.3倍，人均GDP達到8100美元。這一顯著成就不僅展現了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還標志著國家綜合實力和人民生活水平的顯著提高。此外，中國的年均貿易增長率達到了14.8%，如今已發展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大貿易國，凸顯了中國在國際經濟舞臺上的重要地位與影響力［18］。林毅夫對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的GDP增速表示感慨，指出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之快、持續時間之長，堪稱歷史罕見。他強調，“在人類歷史上，從未有一個國家能夠以如此高的速度實現如此長時間的持續增長”［18］，這一現象在全球經濟史上都是極為少見的，充分展示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巨大成就。

三、中國式現代化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繼承與發展

由于中華傳統文化植根于小農經濟以及家國同構的社會政治結構，其內在理念和實踐模式不可避免地受到歷史條件的限制，隱含著一些與現代化需求不相適應的局限性。傳統文化對等級秩序的強調、集權治理的傾向，以及以宗族為核心的社會組織方式，雖在特定歷史時期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在現代社會中可能會阻礙社會的開放性與多元性發展。因此，必須對中華傳統文化進行現代性改造，使其能夠順應時代需求，與現代化進程的核心價值相適應。

（一）對“民惟邦本”價值意蘊的揚棄

傳統民本思想是中國封建統治者施政育民的基本遵循，經過漫長的歷史演變最終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政治文化中最具特色的內容。民本思想肇始于夏商周時期，定型于漢代，其內涵與表現形式在發展中有所演變拓展，但其思想主旨沒有變化。在中國古代政治合法性的建構中，“天”是人間秩序的主宰，具有多重內涵，而“民”則是“天”的具象體現，是“天”與統治階級之間的重要紐帶［19］。這一思想對中國古代的治國理念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從《尚書》中的“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到孟子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都鮮明地反映了以民為本的治理原則，強調了國家的穩固與興衰取決于民心向背。儒家和道家學派均將民意上升到天道的高度，強調為政者必須順應民心，以此作為維持政權穩定的根本依據。孟子提出的“民貴君輕”理論，打破了君主權威至上的傳統觀念，進一步凸顯了人民在國家治理中的重要性。這一系列思想在中國歷代政治實踐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奠定了民本思想在中國治國理政中的基礎性地位，使后世的統治者在施政過程中更加注重民生，強化了“以民為本”的治國方略。然而，傳統民本思想雖然承認人民在國家治理中的重要地位，但其出發點往往是維護封建統治者的統治合法性，其“與君主專制及其統治思想是一種同生、共存、相成、互動的關系”［20］58。統治者通過“天命”來維護自己的權力，將“民本”作為統治的工具，而非真正落實民眾的主體性［21］。統治階級多借“民本”之名行“馭民”之實，施政理念與行為處于“脫節”狀態，這使得民本思想在封建制度下，帶有強烈的階級性與工具性，無法真正實現人民的解放與發展。

中國式現代化在繼承民本思想的基礎上，進行了富有創造性的揚棄與創新發展。不僅對傳統的民本思想進行了批判性繼承，還結合時代需求和社會現實，對其內涵進行了擴展和升華，使其更加符合現代社會的治理要求和人民的實際需求。中國式現代化在保留傳統思想精髓的同時，進一步拓展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現代發展理念，賦予了民本思想全新的時代意義。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只有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堅持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才會有正確的發展觀、現代化觀。”［12］50一方面，中國式現代化以馬克思主義的人民觀為基礎，強調人民是社會進步的決定性力量，充分激發人民群眾的建設熱情，凝聚了全體人民的磅礴偉力，將人民從被動客體轉變為社會變革的主體力量，這從根本上突破了傳統民本思想中的歷史局限。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把共同富裕明確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目標，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完成了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這不僅使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站到了更高的起點上，而且改變了長期占據主導地位和壟斷話語權的西方現代化模式。社會主義社會是超越資本主義社會的更為高級的社會形態，只有實現共同富裕，才能彰顯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和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才能彰顯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和使命，才能凝聚社會的強大力量。

（二）對“大同社會”理想的超越與實踐

“大同社會”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對理想社會的追求，“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22］256等治國理念受到廣泛認同，“不患寡而患不均”［23］250得到宣揚，其核心是強調“均貧富”與“天下為公”，力求構建沒有等級差別和剝削壓迫、生活富足、公平正義的社會。中國古代思想家以“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禮記·禮運·大同篇》）描繪“大同”“小康”的社會圖景，展現了中華民族行大道、致大同，追求共同富裕的社會理想。中國古代社會“天下為公”的社會理想，孕育了中華民族追求共同富裕的民族心理和價值源流。這種理念孕育了中國人民追求社會平等的文化心理，并深刻影響了歷代的治理思想。然而，由于歷史條件的局限，大同理想在古代中國難以實現。小農經濟的基礎和封建社會的生產關系使這一理念帶有明顯的空想性質，其平均主義色彩也制約了實踐可能性。盡管如此，“大同”思想中的“富民”“安民”和“社會平等”等核心價值，依然是歷代改革者和社會變革的精神旗幟，為后來的社會實踐提供了重要思想資源。

中國式現代化以“全體人民共同富?！睘楹诵哪繕耍壤^承了“大同社會”理想中的積極內核，又突破了其平均主義和空想性質的局限，探索形成了一條科學可行的實現路徑。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共同富裕，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基本目標，也是自古以來我國人民的一個基本理想。”［24］這一論述深刻揭示了共同富裕思想的兩大來源，即科學社會主義價值觀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共富”理念。中國共產黨將“大同社會”的理想與科學社會主義相結合，通過以公有制為核心的經濟體制和生產力的發展，實現了對“大同”理想的歷史性超越。中國共產黨堅信物質生產力的高度發展是實現社會全面進步和共同富裕的根本保障。中國共產黨經過百年奮斗，帶領中華民族實現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歷史性飛躍，完成了脫貧攻堅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歷史任務，為實現共同富裕這一民族夙愿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和實踐可能性。不僅如此，共同富裕不僅關注物質財富的充分積累，更注重推動人的全面發展，實現“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雙重提升。

（三）對“協和萬邦”外交理念的繼承與發展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崇尚和平和兼濟天下為核心價值觀，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世界觀和外交理念，這種思想的形成受到以農耕為主的經濟形態和多部族構成的社會結構的深刻影響，也奠定了中華民族崇尚和諧與和平的文化心理。“協和萬邦”是中國古代最早的歷史文獻匯編《尚書》中提出來的?！渡袝返谝黄小秷虻洹?，《堯典》開篇就說：“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勛，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嗣骺〉?，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論語·子路篇》記載：“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薄皡f和萬邦”的目的是使“四海之內若一家”，面對分歧堅持“和而不同”，進而實現“天下大同”。先秦時期的諸子百家已習慣從“天下”的立場思考問題，這種“廓然大公”的思想演進為后來的“協和萬邦”“天下為公”等理念奠定了基礎。中華文明在思想上推崇尚和貴中、仁愛精神，以及講信修睦、親仁善鄰、以德服人等對外方針；在實踐中則通過文明治理和和平交往，與周邊部族建立了“近悅遠來”的大一統格局。

雖然“協和萬邦”的外交理念具有深遠意義，但其傳統認知體系中隱含的“華夷之辨”與等級秩序等觀念，難以完全適應現代國際關系的要求。中國式現代化以科學社會主義價值觀為基礎，對“協和萬邦”的外交理念進行了批判性繼承和創造性轉化，超越了傳統和平觀的局限。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是對幾千年來中華民族熱愛和平的文化傳統的繼承和發揚。”［25］121中國式現代化提倡各國家與各民族一律平等，摒棄了傳統思想中的等級觀念?！皡f和萬邦”理念的當代發展集中體現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強調和平與合作，倡導多邊主義和公平正義，旨在實現全球范圍內的共同發展與繁榮。這種追求突破了傳統和平理念的局限，不僅注重國家間的平等與和諧，更關切全球性問題的解決，為人類社會的長遠發展提供了中國智慧與方案。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目標，中國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不僅在倡議中提出了“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則，還以實際行動推動相關國家的經濟發展，這種模式體現了中國對和平發展理念的創造性轉化，使傳統的“協和萬邦”理念在全球治理中具有更強的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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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木山）

（校對：江南）

［收稿日期］2024-11-14

［基金項目］2023年度廣西學位與研究生教育改革課題“新時代研究生導師隊伍建設問題識別與路徑選擇”（JGY2023264）；2022年度廣西高等教育本科教學改革工程項目“產教融合背景下地方本科高校高質量應用型人才培養的探索與實踐”（2022JGA243）；2023年度柳州教育科學規劃重點委托課題“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大宣教格局的經驗與路徑研究——以柳州市為研究對象”（2023ZJA002）；2024年度廣西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專項課題“習近平文化思想融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課程教學的路徑研究”（MZ2024YB07）。

［作者簡介］何美麗，哲學博士，助理研究員，廣西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545006；許素菊，哲學博士，北海藝術設計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53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