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藝術歌曲 《錦瑟》的歌詞特征及竹笛演奏技巧

古詩詞藝術歌曲《錦瑟》以李商隱的同名詩作作為歌詞，運用現代音樂語言給予千年文本全新的生命力。本文主要從歌詞的文學特性以及竹笛的演奏手法兩個角度入手，剖析古典詩詞與現代音樂融合的藝術途徑，即古詩詞藝術歌曲《錦瑟》怎樣經由“詞樂共生”達成文學性與音樂性的深人對話。

一、古詩詞藝術歌曲《錦瑟》概述

古詩詞藝術歌曲《錦瑟》是近年來傳唱度較高的聲樂作品，其歌詞選自唐代詩人李商隱的同名七言律詩。李商隱是晚唐著名詩人，因卷人政治斗爭而仕途坎坷，詩歌風格婉約隱晦。《錦瑟》作為其晚年代表作，用典豐富、意境朦朧，學界對其主題爭議不斷，既有悼亡妻、述愛情之說，也有自傷身世或暗喻政治之解。詩中“莊生夢蝶”“杜鵑啼血”等典故通過視覺意象傳遞出人生無常的哀嘆，尾聯“此情可待成追憶”更將悵惘情緒推向高潮。

作曲家為這首詩譜曲時，注重保留原作的文學性與音樂性。旋律線條貼合詩詞格律，編曲雖簡潔卻通過音色變化烘托詩意氛圍，既易于傳唱又兼具藝術深度。演唱者需要深入理解季商隱曲折的人生經歷與詩中多重意象，從而準確表現作品交織著追憶、感傷與迷茫的復雜情感。演唱者在演唱時需要運用細膩的音色變化與氣息控制，在含蓄內斂的演繹中層層遞進地揭示那份深藏于典故與意象之下的、難以言說的悵惘與哲思。

二、古詩詞藝術歌曲《錦瑟》的歌詞特征

（一）文學意境：虛實相生的意象建構

《錦瑟》作為李商隱詩歌中意象最密集的作品，通過“真實景物”與“虛幻情感”的交織，構建出獨特的朦朧意境。全詩8句共運用4個典故，每一組意象都包含“看得見的實物”和“看不見的隱喻”，形成虛實相生的藝術效果。

開篇“錦瑟無端五十弦”以實物瑟起興，既遵循了《詩經》以來“托物起興”的詩歌傳統，又暗藏典故的深層隱喻。李商隱在此化用《史記·封禪書》中“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的傳說，以“五十弦”這一超常形制與“無端”二字并置，既暗示瑟音蘊含的深沉悲愴，也隱喻詩人追憶華年時無端涌起的、難以言說的濃重哀思。瑟作為周代雅樂核心樂器，其弦數變遷被賦予文化符號意義，二十五弦雖合乎禮制，卻隱含著被規訓的意味。詩人突破器物物理屬性的限制，借“五十弦”的虛指構建時空錯位，使瑟從具體樂器升華為承載時間創傷的意象載體。“莊生曉夢迷蝴蝶”表面寫莊子夢蝶的故事，實際用“夢”的虛幻感比喻人生無常；“望帝春心托杜鵑”借古蜀國帝王化為杜鵑啼血的傳說，把抽象愁緒轉化為杜鵑啼鳴的聽覺意象。“滄海月明珠有淚”將明月、珍珠、淚水三種實物并置，卻通過“鮫人泣珠”的典故，讓珍珠帶上了眼淚的悲傷屬性；“藍田日暖玉生煙”用陽光下美玉生煙的物理現象，暗指美好事物可望而不可即的虛幻感。這兩句看似寫景，實則用視覺畫面傳遞出“理想破滅”與“往事成空”的復雜心緒。尾聯“此情可待成追憶”將前文所有虛實意象收束為一聲嘆息。詩人用“只是當時已惘然”作結，讓具體典故升華為對整個人生的感慨，真實經歷與虛幻回憶交織，最終都化作追憶時的迷茫。

（二）聲韻結構：平仄對仗的聲韻關聯

《錦瑟》全詩8句分為四聯，每聯兩句平仄相對、詞性相合，形成音樂化的語言節奏。例如，首聯“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中，“無端'與“一柱”平仄交錯（平平對仄仄），句尾“弦”（平聲）與“年”（平聲）押韻，既保證聲調起伏，又通過重復平聲營造出綿延的愁緒。中間兩聯的對仗尤為工整。頷聯“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中，“曉夢”與“春心”平仄相協（仄仄對平平），尾字“蝶”（入聲）與“鵑”（平聲）形成聲調頓挫，通過短促音與延展音的對比暗示虛實交織的帳惘。尾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以雙平聲收束全篇，“憶”“然”二字雖未押同韻，卻用綿長的平聲余韻傳遞出欲語還休的永恒追思。

平仄上第三字“曉”（仄）與“春”（平）形成錯落，第五字“迷”（平）與“托”（仄）構成對比，聲調抑揚如波浪起伏，暗合“夢境虛幻”與“托付無果”的情感矛盾。頸聯“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采用“反對”手法：上句“滄海”的壯闊與“珠淚”的哀婉碰撞，下句“藍田日暖”的明媚與“玉生煙”的縹緲對照。平仄上“月明”（仄平）與“日暖”（仄仄）形成聲調落差，句尾“淚”（仄）與“煙”（平）通過仄平轉換模擬出淚珠墜落、煙霧升騰的視覺動態。尾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打破嚴格對仗，用散句收束全詩。“成追憶”三字連續平聲（平平仄）如一聲長嘆，“已惘然”則以仄平收尾（仄仄平），聲調由揚轉抑，仿佛情緒從激烈追問歸于無言帳惘。這種聲韻設計與詩人“欲說還休”的心境高度統一，讓文字本身的音樂性成為情感傳遞的載體。詩句中綿長的雙聲疊韻與頓挫的平仄交替，恰似喉間千回百轉的嘆息，使不可言說的愁緒在唇齒開合間自然流淌。

三、古詩詞藝術歌曲《錦瑟》的竹笛演奏技巧

（一）氣息調控：以氣化情的連貫性表達

1.長樂句的平穩控制

《錦瑟》作為古詩詞藝術歌曲，竹笛演奏需要貼合詩詞的悠長意境。樂曲開篇“錦瑟無端五十弦”對應的笛聲旋律跨度大、樂句綿長，要求演奏者采用“腹式呼吸法”支撐氣息。例如，在吹奏“五十弦”對應的長音時，需通過丹田發力保持氣息流速穩定，避免胸腔起伏導致音色顫抖。尤其演奏“一弦一柱思華年”樂句時，笛聲需要模仿人聲吟誦的連貫感，用均勻的氣息將“柱”“思”兩個高音字眼串聯，如同用氣息串聯起瑟弦與年華的意象。中間段落“滄海月明珠有淚”一句，笛聲需要在“珠”字對應的高音區持續4拍，此時演奏者需要提前深吸氣，利用橫膈膜控制氣息壓力，使高音既飽滿又不刺耳。

2.強弱變化的情緒推動

《錦瑟》詩詞情感起伏明顯，竹笛演奏需要通過氣息強弱對比強化情緒張力。例如，在演奏“莊生曉夢迷蝴蝶”時，前四字“莊生曉夢”需要用中等力度吹奏，表現夢境的縹緲感；到“迷蝴蝶”三字時，氣息突然減弱，利用“氣聲技巧”讓笛聲似有似無，模仿蝴蝶振翅的輕盈動態。而在“藍田日暖玉生煙”樂句中，演奏者需要呈現冷暖對比：吹奏“藍田日暖”時加大氣息流量，使音色明亮如陽光傾瀉；到“玉生煙”三字轉為弱奏，通過控制呼氣量制造朦朧音效，如同煙霧從笛孔中自然飄散。結尾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尤其考驗氣息控制，演奏者需要在“成追憶”三字上逐步減少氣息輸出，使笛聲由實轉虛，最終以“弱顫音”收尾，模擬出詩人回憶消散時悵然若失的狀態。

（二）指法設計：以技摹聲的裝飾性處理

1.裝飾音對詩詞意象的具象化

《錦瑟》竹笛演奏中，裝飾音的使用直接對應詩歌的視覺意象。例如，在演奏“莊生曉夢迷蝴蝶”時，笛聲需要表現蝴蝶飄忽的動態。演奏者在“迷”字對應的“mi”音上疊加顫音指法（快速交替開閉第三、四孔），模仿翅膀顫動的不規則頻率；同時在高音“la”處加入下滑音（由高音滑至中音），模擬蝴蝶突然轉向的輕盈感。在“滄海月明珠有淚”一句中，“珠有淚”對應的下行旋律線采用疊音技巧。在“淚”字對應的“re”音上，右手食指快速點擊音孔兩次，產生類似淚珠斷續滴落的顆粒感音效。

2.特殊指法對情感層次的強化

詩詞中隱含的矛盾情感需要通過指法對比呈現。例如，在“望帝春心托杜鵑”對應的樂段，為表現杜鵑啼血的凄厲感，演奏者在“托”字對應的高音“sol”上使用剁音技法（右手無名指用力擊打音孔產生爆破音），模仿鳥鳴的尖銳穿透力；而在“春心”二字的低音區轉為打音指法（手指輕擊音孔邊緣），使音色柔和化，形成“希望”與“絕望”的聽覺反差。尾句“此情可待成追憶”的重復樂段，通過指法調整深化情感層次。首次出現時，“追憶”對應的“la”音使用平直吹奏（指法穩定無修飾），表現回憶的清晰感；第二次重復時改用波音指法（連續開閉相鄰音孔兩次），使音高產生微小波動，模擬記憶模糊時的眩暈感。這種“由實轉虛”的指法設計，精準對應了詩人從執著追問到悵然釋懷的情緒轉變。這些裝飾性指法并非炫技，而是緊扣《錦瑟》“以聲摹境”的核心需求。又如，間奏中模仿流水聲的歷音技法（手指快速滑過多個音孔），實際對應原詩“錦瑟無端五十弦”的弦樂器質感，通過笛孔開合速度控制音流密度，讓聽眾既能感知瑟弦振動，又能聯想年華流逝的不可逆性。

（三）音色塑造：以聲繪境的虛實性呈現

1.明暗對比的意象映射

《錦瑟》中“滄海月明珠有淚”這一句的竹笛演奏，需要通過音色明暗對比呈現詩句中“月光”與“淚珠”的虛實交織。演奏前半句“滄海月明”時，笛子采用清吹技法：演奏者需要放松口腔，舌尖輕抵下齒齦，氣流以平緩的“緩吹”方式送出，使音色空靈澄澈，模仿月光灑在海面的清冷質感。此時笛膜振動幅度小，高頻泛音較少，音色偏冷，如同月光穿透深藍海水，營造出遼闊寂靜的意境。到“珠有淚”三字時，技法轉為氣震音：演奏者通過腹部肌肉的規律性收縮，帶動橫膈膜輕微顫動，使氣流產生波浪式起伏。這種波動讓笛聲在穩定長音中疊加細密顫動，模擬珍珠滾動時的斷續光澤與淚滴墜落的動態。例如，“淚”字對應的長音，需要先以中等力度起音，隨后逐漸加強顫音幅度，模仿淚珠從眼眶滑落時的加速過程。音色從“明澈”轉向“幽咽”，高頻泛音增多，聲波中夾雜細微的氣流摩擦聲，暗合詩句中“美好事物破碎”的哀傷。實際演奏中，明暗轉換需要自然銜接。演奏者需要提前調整口腔形態：從“月明”到“珠淚”的過渡瞬間，舌尖迅速后撤，擴天口腔空間，同時腹部發力增強氣壓，確保音色突變不顯得突兀。

2.虛實轉換的意境留白

“藍田日暖玉生煙”這一句的演奏，需要制造“可見與不可見”的聽覺反差。前半句“藍田日暖”用飽滿的筒音演奏，笛膜貼緊，氣息集中發力，使音色明亮如陽光穿透玉石；后半句“玉生煙”轉為泛音技巧，手指半按音孔，氣流速度減緩，音高提升八度，制造出縹緲如煙霧的虛化音效。兩句之間音色從“實”到“虛”的漸變，既對應詩歌中“暖日可見”與“輕煙難捉”的意象對比，又通過笛聲的虛實留白，引導聽眾聯想詩人對美好事物轉瞬即逝的帳惘。這種音色塑造手法，使竹笛不僅復現了詩句的視覺畫面，更通過聲音的“可觸感”與“不可觸感”，將李商隱詩中“惘然”的抽象情緒轉化為可感知的音樂語言。

四、結語

古詩詞藝術歌曲《錦瑟》的藝術魅力源于詩詞與音樂的共生互文。從歌詞特征看，其歌詞傳承了唐詩凝練且深遠的意象傳統，李商隱詩中密集的典故與聲韻對仗構建出虛實相生的意境，為音樂創作提供了情感支點與節奏骨架；從演奏實踐著，竹笛通過氣息的綿延控制、音色的明暗對比，將“莊生夢蝶”“滄海珠淚”等意象轉化為聽覺化的情感流動，并把詩詞的抽象情感轉變為可感知的聲音畫面。

（哈爾濱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