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881(2025)16-0033-05
一、引言
作為當代美籍華裔文學的新銳力量,伍綺詩(Celeste Ng )耗時六年精心打磨的長篇小說《無聲告白》(EverythingINeverToldYou)一經出版,便榮獲包括亞馬遜年度最佳圖書獎及美國國家公共電臺最佳圖書獎在內的多項殊榮。美國最具權威性的書評刊物《紐約時報書評》對這部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這部小說寫的是成為‘異類’的那種負擔與壓力,這種負擔與壓力,通常會摧毀一個人,而不是塑造一個人?!盵作品以20世紀70年代美國俄亥俄州一個跨種族家庭的不幸遭遇為背景,深刻反思了種族歧視、身份認同危機、性別偏見、跨種族婚姻、代際矛盾以及成長困境等多重社會議題,是對不同族裔背景的人類文化雜糅共生、和合共存的文本實踐[2]。本文將借助露西·伊利格瑞的“女性譜系”理論來深入剖析該作品中“女性譜系”重建的復雜過程。在小說中,伍綺詩細膩地刻畫了三種不同的母女關系,它們分別象征著母女情感聯(lián)結過程中的不同階段與境遇:瑪麗琳與多麗絲的疏離,映射母女情感紐帶的斷裂;莉迪亞與瑪麗琳則展現(xiàn)了一種試圖重建母女關系的努力,盡管最終未能成功;而漢娜與瑪麗琳的關系,則寓意著母女情感的最終聯(lián)結與和解。通過梳理小說中母女關系由疏離走向聯(lián)結的演變軌跡,本文旨在引導讀者深入理解“女性譜系”重建的迫切性與重要性,并為當代女性走出母女關系困境提供一種新的視角與范式。
20世紀90年代,第三次女性主義浪潮席卷而來,其中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以其強調差異與多元化的理論特色占據(jù)主導地位,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在這一背景下,法國哲學家露西·伊利格瑞作為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的杰出人物,從精神分析學的視角出發(fā),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女性譜系”理論。1980年,在加拿大蒙特利爾舉辦的“女性與瘋狂”(WomanandMadness)專題研討會上,伊利格瑞首次觸及“女性譜系”的議題,并在其演講文章《與母親的近身接觸》中明確指出:“整個西方文明的建立是基于弒母,而非弗洛伊德所謂的弒父。”[3]此處所指的“弒母”并非字面意義上的暴力行為,而是象征性地表示母親被剝奪了權力中心的位置,其話語被屏蔽,欲望遭壓抑。鑒于此,伊利格瑞提出了“女性譜系”的概念,它包含兩層含義:一是從生物學角度,指女性與其母親以及母親的母親之間的自然血緣聯(lián)系;二是從話語意義的角度,強調母女間愛的聯(lián)結是構建“女性譜系”不可或缺的基石。伊利格瑞指出,“女人必須相互熱愛,既以母親的身份懷著母性的愛去愛,也以女兒的身份懷著兒女的愛去愛”[4],唯有如此,方能構建出一種新型的、和諧的母女關系。在這樣的關系框架下,女兒與母親之間的聯(lián)系,已超越了單純的生物學紐帶,升華為主體與主體間深層次的情感聯(lián)結。此外,她還主張構建一個以和諧母女關系為基礎的女性話語體系,因為只有在彼此相互尊重、和諧共處的氛圍下,母女間的溝通才能暢通無阻,雙方的話語方能充分表達。
二、母女情感的不幸斷裂
伊利格瑞曾指出:“當弗洛伊德明顯地在《圖騰與禁忌》一書中描述弒父是建立原始部落的基礎并將其理論化的時候,他忘記了一個更加古老的謀殺,對母親的謀殺,才是城邦建立某種秩序的基礎?!盵5]為了強化父權結構的穩(wěn)固性,女性祖先的形象遭到蓄意的壓制與淡忘。在菲勒斯中心主義的傳統(tǒng)兩性關系框架下,對女性生育與養(yǎng)育職能的過度強調使得母親這一角色變得單一化,女性的多元身份被剝奪。正如女權主義研究領域的杰出學者格羅茲所說:“母性通過將女性特質永久地等同于生殖和哺育,從而抹消了婦女的諸種身份和社會地位的特殊性。”回在伊利格瑞看來,父權制如同一張無形又嚴密的巨網(wǎng),一方面,它通過內化男性形象來構建社會關系;另一方面,它則以男性的自我認同為標尺來評判女性,將女性貶低為男性的異類和對立者,使女性喪失自身的主體性,淪為男性的鏡像,最終深陷父權制的泥潭之中。尤為悲哀的是,作為母親的女性,在父權社會的陰影下,更是被徹底邊緣化為他者,她們的聲音被掩埋,表達自身欲望的權利被剝奪,以至于母親的身份在西方社會中被重重遮蔽。在長期的共同生活中,女兒從母親的經歷中深切感受到女性社會地位的系統(tǒng)性貶損。母親的生存境遇引發(fā)了女兒的擔憂與不安,想到自己未來可能會重蹈覆轍,女兒不禁心生恐懼。這種恐懼促使女兒不得不考慮與母親保持距離,從而導致母女情感的疏離,“女性譜系”的延續(xù)因此受阻。
在《無聲告白》中,瑪麗琳與母親多麗絲的關系深刻體現(xiàn)了母女情感的斷裂。作為一位典型的傳統(tǒng)美國女性,瑪麗琳的母親多麗絲雖然全心全意以家庭為生活的核心,卻不幸遭到丈夫的拋棄?;橐銎屏押螅帑惤z將滿腔心血傾注于獨生女瑪麗琳身上,獨自一人將她撫養(yǎng)成人。在此過程中,她不遺余力地教導瑪麗琳遵循賢妻良母的行為規(guī)范,并將女性的生命價值狹隘地等同于家庭生活的圓滿。波伏瓦在《第二性》中談道:“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在父權制社會的沉重桎梏之下,女性的活動空間被局限于家庭范圍之內。深受父權制觀念熏陶的多麗絲終究未能擺脫被男權社會同化的命運,她傾盡畢生精力,渴望成為一位符合父權社會期待的完美家庭主婦??杀氖?,多麗絲并未意識到自身所處的悲劇境地,反而將父權制下的女性角色觀念強加于女兒瑪麗琳身上,期望女兒嫁給出類拔萃的哈佛精英來實現(xiàn)所謂的理想人生。她在自己最珍愛的烹飪書上劃出重點:“如果你想取悅男人,烤一個派吧”“一位好妻子應該掌握蛋的六種基本烹飪方式”“你將發(fā)現(xiàn)你的色拉制作技巧,決定著全家的生活質量”[8。然而,瑪麗琳拒絕成為像母親多麗絲那樣沒有自我的人,她努力擺脫社會對女性的傳統(tǒng)定位,反抗男性中心話語對女性的限定。母親認為“女人只要管好家”的落后觀念令瑪麗琳憤怒,她鄙視母親的傳統(tǒng)思想,并想要成為一名女醫(yī)生。英國女性主義先驅維吉尼亞·伍爾夫曾說過,女性通過母親回溯過往,才明白“做自己要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9。母親的人生軌跡令瑪麗琳心生恐懼,她不愿像母親那樣被困在家庭中扮演相夫教子的傳統(tǒng)女性角色,在庸碌中喪失自我。她渴望打破枷鎖,追尋一個獨立、完整的自我。因此,她處處與母親唱反調,甚至她的夢想—一成為一名女醫(yī)生一—也是出于對母親生活方式的徹底背離,因為“做醫(yī)生是她想象得到的最能與母親的生活方式拉開距離的職業(yè)”[8]。不僅如此,為了擺脫母親的影響,她還選擇嫁給華裔男子詹姆斯,組建了一個在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尚不被法律認可的跨族裔家庭,以此作為對母親意志的堅決反抗?;楹蟮慕四陼r間里,瑪麗琳毅然決然地與母親斷絕了聯(lián)系,連自己三個孩子的出生,都未曾向母親透露半點消息。處理母親的后事,成了她與母親之間最后的交集。伊利格瑞認為母女之間是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而女性自我身份的構建則是形成這種關系的基礎。但是,由于多麗絲作為母親沒有獨立的女性主體身份,而瑪麗琳拒絕成為像母親一樣沒有自我的人,因此她選擇與母親斷絕往來,兩人的母女關系最終斷裂。
三、母女情感的重建失敗
在父權文化體系中,母親的形象遭到了無情的扼殺與扭曲,不僅被剝奪了自身的主體地位,更被迫淪為客體。在這一過程中,母親失去了自己的主體身份,只作為母親的女兒、女兒的母親來存在。這種境遇不僅阻斷了母女溝通的橋梁,還割裂了母女關系的情感紐帶。為此,伊利格瑞主張在母女之間建立一種主體間性關系。她指出,女性間應當彼此深愛,“既以母親的身份懷著母性的愛去愛,也以女兒的身份懷著兒女的愛去愛”[4,這一理念旨在構建一種新型的、和諧的、互為主體的母女關系。在這樣的母女關系中,女兒與母親的聯(lián)系不再局限于生物學的紐帶,而是升華為主體與主體之間的深刻聯(lián)結。主體間性理論是指每個個體內在都蘊含著他者意識,所有主體共享同一世界,因而彼此之間必然相互關聯(lián)。伊利格瑞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主體間性母女關系的理論,這一理論通過確立女性自我身份的方式,有力挑戰(zhàn)了男權文化的固有模式,更能有效規(guī)避母女間可能滋生的強權關系,凸顯平等與和諧在人際關系中的核心價值。此外,伊利格瑞還深刻探討了母女關系中女性的自我身份構建問題。一般而言,女兒自我身份的確立,往往以母親自身主體性的確立為前提,然而這一過程并非單向的,具備主體意識的女兒同樣能成為推動母親主體性覺醒與確立的重要力量。
莉迪亞與瑪麗琳的關系則彰顯了母女情感重建的失敗。根據(jù)伊利格瑞所提出的主體間性母女關系理論,由于母親多麗絲喪失了自身的女性主體身份,瑪麗琳拒絕成為母親的翻版,因此兩者之間的母女紐帶被割裂。為了反抗父權社會的壓迫,避免失去自身的主體身份,瑪麗琳將希望寄托在女兒莉迪亞身上,并期望通過她的成功來重塑自我的主體身份。作為一名追求自我的新時代女性,瑪麗琳渴望成為一名女醫(yī)生,于是她在學業(yè)上處處表現(xiàn)出不輸男性的能力,成為化學課、物理課上唯一的女生,并以優(yōu)異成績脫穎而出。同時,瑪麗琳拒絕參加家政課并提出將其換成手工課,以此來挑戰(zhàn)社會對女性的傳統(tǒng)角色定位。然而,瑪麗琳的醫(yī)生夢想遭遇了家庭生活的重重羈絆,婚姻與家庭的枷鎖成為她追夢路上的障礙。在絕望與苦痛的交織下,瑪麗琳選擇離家出走,試圖重拾自己的夢想。然而,意外懷孕和對孩子們的深切依戀,最終讓她不得不重返家庭的懷抱。當女兒莉迪亞告訴她,自己已經丟棄了那本讓母親傷心不已的烹飪書時,瑪麗琳敏銳捕捉到女兒對她的深沉愛意。這份觸動讓她將自身未竟的夢想悉數(shù)寄托在莉迪亞身上,試圖借女兒之手來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但在這個過程中,她忽略了母女之間天然存在的個體差異,近乎苛刻地將女兒視為自己的延續(xù)。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瑪麗琳不惜剝奪莉迪亞的獨立意志,將女兒的生活掌控得密不透風。瑪麗琳以嚴苛的標準要求莉迪亞,禁止她參加社交活動,強迫她學習高難度的理工科課程,全然不顧莉迪亞的個人意愿,一廂情愿地認為女兒同樣懷揣成為醫(yī)生的夢想?,旣惲諆刃纳钐幍膭?chuàng)傷使她難以活出真實的自我,只能借助莉迪亞來尋找生命的意義。然而,童年時期目睹母親離家出走的莉迪亞在母親歸來后暗暗下定決心:“母親說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要實現(xiàn)母親的每一個愿望。”[8]因此,為了向母親證明自己的愛意,莉迪亞甘愿放棄自我意志,順從母親的控制。此時的她,已然失去了靈魂,無力自愛,更無法與他人建立真正的親密關系。隨著課程難度的不斷加大,莉迪亞的成績逐步下滑,可瑪麗琳對此卻毫無覺察。學業(yè)上的持續(xù)挫敗,仿若一道無形鴻溝,令母女關系日益疏遠。瑪麗琳對莉迪亞的過度期望和強行控制,不僅嚴重扭曲了莉迪亞的人生軌跡,也讓她完全失去自我。最終,莉迪亞陷入絕望的深淵,無處可逃的她將對母親的憤怒轉嫁于自身,選擇以自我毀滅的方式逃離現(xiàn)實的苦難。莉迪亞的自殺讓瑪麗琳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她終于意識到,母愛的本質絕非控制與強加,而是支持與關愛。她應當給予莉迪亞更多的理解與溫情,而非僅僅將她視作延續(xù)自己未竟夢想的載體。不過,雖然莉迪亞與瑪麗琳的母女關系以悲劇收場,但她們之間的情感紐帶卻得到重建。她們彼此深愛,只是未能構建起一種互為主體的母女關系。盡管這種重建以失敗告終,但母女之間真摯的情感為小女兒漢娜與瑪麗琳建立新型的母女關系,以及書寫“女性譜系”提供了寶貴的契機。
四、母女情感的最終聯(lián)結
伊利格瑞借助拉康的主體性理論,深刻闡述了女性主體性的形成需以女性話語體系的構建為基礎,唯有如此,母女間方能實現(xiàn)順暢溝通,其作為人的欲望與愛才得以充分表達。為此,伊利格瑞認為必須做到兩點:首先,“我們必須發(fā)現(xiàn)那些說出與母親的身體、與我們的身體最古老又最當代的關系的字詞與句子,那些演繹她的身體、我們的身體和我們女兒的身體的紐帶的句子”[5]。在此,伊利格瑞巧妙地運用復數(shù)“我們”來指代女性共有的身份,同時運用“你/我”來強調女性間的親密無間,表明對話交流是發(fā)生在兩個獨立且完整的主體之間,即每個女性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擁有自己獨特的想法、情感和選擇,同時也是一個完整的存在,擁有自己的歷史、記憶和經驗。其次,伊利格瑞著重指出,母女間需通過積極溝通來重建“女性譜系”。這種溝通方式迥異于傳統(tǒng)父母與子女的權威式關系,而是一種基于相互傾聽與平等交流的新型關系,這使她們能夠以女性的關愛與親情互相對待,從而推動“女性譜系”的構建。伊利格瑞堅信,女性應投身于重建“女性譜系”來強化和確認自己的身份特征,并找尋女性在歷史進程中的獨特性和價值。她們的任務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性別身份,并重新書寫自己的歷史,而“女性譜系”的重新建立有助于重新定義女性的身份。
在《無聲告白》中,小女兒漢娜與母親瑪麗琳之間的關系,在經歷了莉迪亞與瑪麗琳之間情感重建失敗的嚴峻考驗后,終于迎來聯(lián)結與和解。小女兒漢娜在這個跨族裔家庭中,是導致母親瑪麗琳追夢失敗、回歸家庭的直接原因。在家中,她是個“隱形人”般的存在,家里的每個人都忽視她。漢娜在家里的存在感非常微弱,“比如有天晚上,瑪麗琳在餐桌上擺了四個盤子,直到漢娜來到桌邊,她才意識到少拿了一個”[8]。家里的每個人總是習慣于忽視漢娜,這導致她習慣性地躲起來,默默觀察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八偸橇晳T蜷縮,喜歡躲在角落她盡力不出現(xiàn)在家人的視野中,從而確保家中的領土劃分不會出現(xiàn)絲毫的變動?!盵8正是由于家人的忽視,漢娜從小就承受了無形傷痛。小說中有一幕,當漢娜偷偷佩戴起父親贈予莉迪亞的項鏈時,莉迪亞以堅定的語氣告訴她:“你不需要戴這個…答應我,你再也不會戴上它了,永遠不會。如果你不愿意笑,你就別笑?!盵8]盡管漢娜此刻或許未能全然理解姐姐話語背后的深意,但莉迪亞的言辭實際上是在激勵她堅守自我,勇敢追求自由,這為后文漢娜建立自身的主體性埋下伏筆。莉迪亞的離世成為家庭劇變的轉折點,漢娜成為家中唯一清醒的觀察者,她見證了每個人的痛苦與迷茫。她深知姐姐莉迪亞背負的重擔,目睹父母的喪女之痛,了解哥哥內斯心中的愧疚。這一連串的經歷,悄然喚醒漢娜的自我意識,她不再選擇沉默,而是用實際行動去慰藉家人的心靈,為他們帶去溫暖。無論是安撫打架的哥哥內斯,還是與父親親密互動,甚至勇敢地投入母親的懷抱,漢娜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治愈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通常而言,女兒確立自身身份的前提是母親主體性的確立。然而,在《無聲告白》中,我們卻看到,擁有主體意識的漢娜同樣能夠幫助一度喪失主體性的母親瑪麗琳找回自我。故事的尾聲,漢娜不僅勇敢打破自己曾經的“失語”狀態(tài),擁有發(fā)聲的勇氣,實現(xiàn)了自我成長,還幫助家人們克服悲傷,帶給他們歡笑與希望。當瑪麗琳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擁抱漢娜時,瑪麗琳也終于獲得了向前的勇氣,“她明白,她沒有別的去處,只能向前”[8]。至此,她們終于明白愛的真諦,即彼此尊重、相互理解、充分溝通。正如本書封面所言一一我們終其一生,都在努力擺脫他人的期待,以找到真正的自我。綜上所述,漢娜與瑪麗琳自我主體性的建立,不僅實現(xiàn)了母女情感的真正聯(lián)結,更為女性自我身份的確立、女性文化和歷史的傳承以及“女性譜系”的鞏固與發(fā)展,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
五、結語
母女關系作為社會倫理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長期以來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人們的注意力更多地聚焦母子關系。然而,伊利格瑞卻極力倡導女性珍視其與母親之間的紐帶,因為女性始終與母親的身份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在她眼中,理想的母女關系應當是一種“女性與女性”間互惠共生的關系,即兩個擁有完整獨立人格的女性之間建立起親密無間、彼此促進的深厚情誼。構建這樣一種和諧且互為主體的母女關系,不僅能夠延續(xù)“女性譜系”的血脈,還能強化女性的主體地位。母女之間情感紐帶的斷裂,無疑會加劇女性在父權社會中的邊緣化處境,強化她們作為他者的身份,最終導致她們淪為男性社會的附庸。母女情感的重續(xù)與聯(lián)結,則有助于女性掙脫附屬的枷鎖,實現(xiàn)自我主體性的重構,進而重新書寫“女性譜系”的篇章。在《無聲告白》這部作品中,三對母女的關系展現(xiàn)了母女情感的三種不同形態(tài):瑪麗琳與多麗絲的情感斷裂,莉迪亞與瑪麗琳的情感重建失敗,漢娜與瑪麗琳的情感最終聯(lián)結。本文借助伊利格瑞的女性主義理論,深入剖析《無聲告白》中母女情感逐步聯(lián)結的演變過程,旨在幫助讀者認識到構建“女性譜系”的重要意義,并為當代女性探索解決母女關系難題提供一種新的范例與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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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