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數字化+智能化”的有機結合,數智技術被1F首次定義為在數字化基礎上融合應用機器學習、人工智能等智能技術的過程[1]。就技術層面而言,數字化主要是通過機器語言將現實物理世界轉變為由數據表達的虛擬世界,是智能化的前提和基礎。智能化則更多結合技術和智能場景,實現產業的數智化應用。其實現路徑主要是基于擴展現實技術提供沉浸式體驗,數字孿生技術生成現實世界的鏡像,區塊鏈技術搭建經濟體系,在經濟系統、社交系統、身份系統中將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密切融合,搭建新的生產和消費場景[2]。
數智技術賦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動力機制
將數智技術賦能文化生產鏈可構建四個維度,即數智技術的分析能力、空間能力、連接能力和智能能力,分別對應了文化資源數字化的存儲、展示、傳播和應用這四個方面,體現了目前數智技術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從內容開發到生產,再到消費的全產業鏈革新,以及從供給方式到商業模式的重構,如圖1所示。
圖1數智技術賦能文化產業鏈模型 (作者自繪)
“存儲一分析”能力助力文化資源系統性管理
文化資源的存儲環節是文化資源系統化管理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確保文化資源能夠被有效保存和利用的關鍵,主要包括數據采集、備份、管理和安全等環節。
在資源采集環節,通過高清攝影、三維掃描等技術對文化資源進行高精度的數字化采集,不僅能有效保護受老化等因素威脅的文物,確保資源的完整性和準確性,還為后續的存儲和備份提供了高質量的數據基礎。
在資源備份階段,多模態數據分析和處理可以提高文化資源的存儲效率,利用深度學習技術中的卷積神經網絡可以明確文化資源的邊界和屬性,識別提煉優秀文化元素、符號和標識。還可以構建文旅、影視等不同領域文化資源的元數據分類標準,實現元數據基本體層次智能化標引。
在資源管理階段,經數字化處理后的文化內容將轉化為可利用、可分析的數據資源。同時,建立文化資源標識解析體系,對存儲的數據進行分類、標引和管理,確保數據能夠被高效檢索和利用,便于進一步拓展其文本修復、語義分析、自動校對等功能。
在資源安全階段,受環境變化、人工成本等因素影響,相關文化保護面臨多重困難,傳統的保護手段無法應對多維度的風險。而數智化的整合分析能力不僅可以完成文化數字化處理,還可以對文化資源進行預防性保護。例如,歐盟項目WARMEST開發了“文化遺產風險分析”(CHRA)工具,利用智能決策支持系統,有效預測文化遺產保護的潛在風險,合理規劃安全的游覽路線,提高旅游目的地游客接待能力[3]。
“展示一空間”能力打造文化內容沉浸式體驗
中華文化憑借數智技術賦能實現的創造性轉化,也體現在文化內容的新敘事表達。對個體的觀看行為而言,主要存在視覺凝視、觸覺凝視與虛擬凝視三種互動方式[4]。其中,視覺凝視是通過人們的視覺接觸媒介的表征空間層,了解事物的表面形態。觸覺凝視是通過觸摸與感知物體表面的紋理,刺激人的感官,創造深度互動。虛擬凝視則是通過模糊現實與虛構之間的界限,讓媒介真正成為自我的延伸,在想象的空間中激活個體的反身性,從而完成自我的互動。數智技術融合虛擬增強的物理現實與數字現實,讓人類的模式識別能力與沉浸式虛擬現實相結合,打破了時空限制,在數字世界中為人們提供了觀察和互動的新方式。例如,上海博物館的“消失的法老:胡夫金字塔沉浸式探索體驗”,在虛擬引擎 1:1 高精度重建,還原了吉薩高原上胡夫金字塔的內外部全景,使人們通過VR“直接進入”金字塔未向公眾開放的區域,并觀看木乃伊的制作過程。
“傳播一連接”能力實現文化生產民主性共創
作為現代社會的基礎,媒介傳播系統應當同時滿足三個條件,即渠道的多樣化、信源的多元化以及受眾傳媒接近權[5]。
首先,在渠道的多樣化方面,數智技術包含的增強/虛擬現實、混合現實和神經增強現實等先進技術可以連接物理與數據空間,通過數字化平臺、數字孿生等方式,為用戶提供更多互動方式,包括多種感官(視覺、聽覺、觸覺)的互動體驗。這種實時多感官社交互動(RMSI)可以激發參與者的文化生產積極性,提高文化內容創作的維度。
其次,在信源的多元化方面,利用物聯網、大數據和區塊鏈等技術,整合不同平臺的數據,打破信息孤島,為人們提供更全面的信息視角。特別是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的方式,可以確保信息的透明度和不可篡改性,增加信源的可信度和多樣性。
最后,在受眾傳媒接近權方面,數智技術包含的移動互聯網、區塊鏈等技術打破了信息渠道的單向局限性,將文本的解釋權下放給“大眾”。數字孿生技術作為公眾的數字化身,通過“用戶共創”的方式,形成去中心化、分眾化、差異化的傳播格局,完成文化的在線和異步閉環傳播。同時,數智技術的應用也創新了文化參與和傳播的商業模式,提升了資源配置效率,并保障了內容生產者的相關利益,實現創作者經濟從“單邊網絡效應”到“跨邊網絡效應”的轉變。
“應用一智能”能力創建文化符號消費新場景
數字孿生、人工智能、大數據等前沿技術在不同場景中的深度應用,為傳統文化符號的深度挖掘和數據共享提供了強大的支持,并創造出全新的文化消費場景。
在游戲場景應用的背景下,運用數智技術,可以充分挖掘其在文化消費領域的巨大潛力。例如,《黑神話:悟空》游戲制作團隊以《西游記》為背景,通過3D建模技術,在游戲中生動還原了晉城玉皇廟、云岡石窟等山西建筑古跡。
在文化旅游場景應用的背景下,大數據的個性化分析,能夠實現多時空、多維度的推送,將受眾的注意力從線上轉移到線下,更好地促進文旅產業的發展。還可以基于眼動追蹤技術,實時生成個性化導購路線,提升文創商店的游客到訪率,實現客單價的大幅提升。
在文化教育場景應用的背景下,數智技術不僅能夠突破物理空間的限制,使那些因地理位置、保護需求等原因難以近距離接觸的文化資源得以在全球范圍內展示。此外,數智技術還能使學生身臨其境,參觀虛擬歷史遺址,參與歷史事件的模擬,深入了解不同地區的文化和歷史。
數智技術賦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實踐路徑
在探究技術賦能的內在邏輯時,Davis(1989)提出的技術接受模型(TechnologyAcceptanceModel,TAM)為理解文化主體的采納行為提供了理論借鑒。在文化產業語境下,本研究擴展了傳統TAM框架,從感知有用性、感知易用性、文化適配性三個維度出發,構建文化主體對數智技術的接受模型,揭示技術賦能文化傳承的實踐路徑。
增強文化認同,提升感知有用性
在文化基因的數字化傳承視域下,數智技術通過重構文化傳播范式,顯著提升了文化機構對技術價值的感知有用性,作用主要體現在其存儲、傳播以及活化三個方面。
在文化基因的數字化存儲方面,可以利用數字孿生技術亞毫米級精度建模,將物質文化遺產轉化為可無限復制的數字基因庫,并通過數字化內容管理系統(CMS)突破傳統物理載體的時空局限,實現文化基因保護的可持續性。
在文化教育的跨時空傳播上,基于哈羅德·英尼斯媒介理論構建的“數字文化傳播雙螺旋模型”顯示,數智技術可以通過時空壓縮效應,使文化傳播效率產生量級躍遷。
在文化基因的智能活化方面,可以通過技術介入實現文化基因的創造性轉化,形成“保護一傳播一增值”的良性循環。
降低使用門檻,完善感知易用性
在產業生態構建方面,進一步搭建技術中介服務體系,統籌區域跨學科研究的戰略布局,整合高校人文社科資源,完成技術共享平臺建設。例如,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專門成立了網絡考古學(Cyber-Araeology)項目,結合考古學、計算機科學和自然科學,通過數據捕獲、策展、分析和傳播技術,以及網絡可視化設施,為考古學和文化資源的數字化管理、研究和傳播提供了完整的生態系統。
在基礎能力建設方面,要創新高校產教協同人才培養模式,提升相關人員文化技術素養,關注國際前沿社會科學交叉領域,加強本土社會科學研究的中國話體系與理論體系建設,促進知識的融合創新,推動文化研究的擴容與發展。
在政策引導方面,參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的《關于在國家一級保護文化和自然遺產的建議》,盡快制定文化和自然遺產保護法。同時,依照《世界遺產公約》,牢固“公約意識”,加強執法力度,明確相關文化術語和操作流程。
構建文化共識,提高文化適配性
在文化技術適配性理論框架下,大語言模型 (LLM)作為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最前沿,是語言學、計算機科學和人工智能的融合,在推動人類文化交流,凝結文化認同,提高文化適配性方面有著巨大的潛力。
首先,需要利用大語言模型作為信息的“過濾器”和“整合器”,構建認知基礎設施,建立跨文明語料庫。通過語言文字數字化、信息化加強對文本的解構,完善文化數據篩選、儲存、認證和檢索,推動文化溯源、理解和分析[7]。利用大語言模型分析和比較不同語言中語義的差異和相似性,揭示文化認知深層結構。
其次,需要搭建文化共識生成系統,通過構建文化知識圖譜、領域自適應微調、多模態交互引擎等技術模塊,進一步開發用于文化領域的知識依賴性任務智能系統,豐富語料生成內容,增強對文化現象的理解與表達。
最后,需要加強對文化技術適配的應用實踐,如開發情景化預訓練模型,完善文化認知補償機制,組建跨學科評審委員會,構建文化共識度量體系等。
數智技術賦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潛在挑戰
數智技術與文化的深度融合,可以為傳統文化注入新的生機和活力,但也會帶來諸多的風險和挑戰。
文化保護中數智安全的挑戰
數字文化內容的傳承與創新依賴文化的共享機制,創作者的權利與義務能否得到保障,以及如何避免利益分配沖突,構成了一個關鍵性挑戰[8]。
在數字文化保護和傳播過程中,數據安全問題十分重要。由于數據偏差、模型偏差等原因,生成式語言模型會出現文化偏見、語言偏見等現象,并加劇了現有社會偏見,強
化了刻板印象[9]。同時,在當前文化的數字表述中,可能涉及個人或社會的敏感信息,不能因其文化的商品化而擅自侵占所有者的權利。
文化傳播中的數字鴻溝
文化傳播中的數字鴻溝主要體現在兩方面。首先,在數據的長期可訪問性與完整性保存領域,技術迭代形成的斷層構成了最為突出的挑戰。與此同時,數字格式的快速更新換代,使得維系技術基礎設施以保障數據持續訪問與兼容性的成本居高不下,從硬件設備的升級到軟件系統的維護,這些投入均構成了巨大的現實壓力。其次,由于數智技術尚未普及,數字鴻溝還體現在群體的文化體驗差距上。沉浸式體驗、人工智能等技術通常需要配備的硬件成本較高,對高速互聯網的搭載均有要求,這些成本和條件都會造成個人以及地區的文化體驗差異。
此外,由于設計者的局限性,虛擬文化體驗難以全面反映全球各地的文化背景和語言,這會導致部分群體文化的失語和隱沒[10]。這需要進一步拓展文化和技術的包容性,以便吸引并接納更多的文化受眾。
消費主義下文化價值的消解
本雅明在其《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提出,在當代環境中,機械復制和大眾化生產已經削弱了藝術的靈韻,這一觀點同樣適用于現代數字復制品。在消費主義的裹挾之下,盧卡奇的“物化”概念已經拓展到了社會、文化和精神生活的各個方面。數智技術是否能真正呈現文化的靈韻,數字媒體的多樣性是否削弱了公眾對藝術靈韻的敬畏之情,如何平衡數字復制的便利性與公眾對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尊重等問題,都需要綜合考慮技術、法規、倫理和長期可持續性等因素。
數智技術匯聚了眾多前沿技術,是未來數字社會發展的關鍵領域。在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指導下,數智技術的分析能力、空間能力、連接能力和智能能力助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存儲、展示、傳播和應用的四個維度的發展和創新。隨著新興技術的融入和文化生態系統的不斷成熟,只有進一步加強技術在文化主體的感知有用性、感知易用性、文化適配性三個方面的實踐路徑,才能提升數智技術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保護與傳承方面的效能,催生文化發展的新生態。
(作者單位:南京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