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認同與流動人口創業意愿之間的作用機制與提升路徑

隨著全球一體化、科技進步以及市場的自由化，當今世界正孕育著一個充滿活力與機遇的創業環境。自改革開放以來，工業化與城市化進程的加速推動了大規模的人口遷移。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年底，中國流動人口已達3.76億人。這一龐大的人口流動不僅改變了中國的人口地理格局，也為城市經濟注入了新的活力。流動人口的遷移動機是多方面的。一方面，他們是為了尋求更合適的就業崗位和更高的工資報酬；另一方面，他們也渴望獲得更多的創業機會。1然而，近年來就業市場的不確定性持續增加，失業率的持續增長進一步加劇了就業難度和工資收入的不穩定性。在此背景下，流動人口群體不斷尋求新的機遇，將創業視為一種重要的職業選擇。

在創業研究領域，已有文獻對創業意愿的影響因素進行了廣泛探討。然而，這些研究往往零售于個人層面（如人格特質、性別、感知風險能力）或環境層面（如創業榜樣、創業教育、文化差距、社交網絡）的單維度分析，而忽視了兩者之間的交互作用。這種單一視角的研究方法無法全面解釋創業意愿的形成過程，既忽略了創業意愿隨時間和環境變化的動態性，又未能充分考慮不同社會環境背景下個體的差異。過分強調環境背景因素可能會忽略個體內在動機和創業意愿的內生動力。總的來看，創業的影響因素主要來自創業者自身和創業環境兩個方面，而目前關于創業者與創業環境的交互研究相對較少。此外，現有研究也很少關注情感動機對創業意愿的影響。隨著人口流動性的增強，人與環境之間的情感聯結被改變甚至割裂，這不僅影響了人們對地方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還引發了諸多管理問題和社會心理問題。3因此，引入“地方認同”這一概念，能夠更好地解釋人地互動對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影響。

流動人口是指戶籍所在地與現居住地不一致的人口，即“人戶分離”群體。他們來自不同的社會經濟和文化背景，擁有不同類型的經驗和技能。在創業過程中，流動人口往往面臨著比本地人更加復雜的挑戰，如文化差異、語言障礙和社會資本的缺乏。4這些因素使得流動人口的創業行為具有獨特的研究價值。當前，對于創業意愿的研究已廣泛涉及大學生、返鄉農民工等具有未來創業潛力的群體，但對于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研究仍相對較少。創業意愿的形成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始于人們對創業的認識和興趣，并最終轉化為實際行動。流動人口的創業意愿是經濟行為的重要組成部分，深入研究地方認同與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作用機制，不僅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也能夠為相關政策的制定提供實踐指導。基于上述背景，本文聚焦于流動人口這一特殊群體，引入了“地方認同”概念，試圖探討地方認同與流動人口創業意愿之間的關系，為理解流動人口創業意愿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并提出了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提升路徑。

一、地方認同與創業意愿

“創業意愿（EntrepreneurialIntention）”的概念最早由Bird提出，他將這一概念定義為一種將創業者的注意力、精力和行為引向特定目標的心理狀態，并強調創業想法必須通過創業意愿才能實現。創業意愿反映了個體從事創業行為或組建企業的傾向、興趣或愿望，是一種刻意的心理狀態，能夠引導個體朝著有計劃的創業行為發展，作為一種認知心態，創業意愿激勵個體追求自雇而非傳統就業。既有研究主要基于計劃行為理論和社會認知理論，探討個人因素和環境背景因素對創業意愿的影響。

“地方認同\"（PlaceIdentity）的概念由Proshansky提出，強調人與地方的情感聯結，是個體與地方互動中形成的多維結構，涵蓋認知、情感和意愿。個體通過感知地方，調節自我以適應環境，形成認同感。這種認同潛藏在內心深處，通常在與熟悉的地方分離時才會顯現，并顯著影響個體的自我認同和社會行為。

在探討地方認同與創業意愿的關系時，可借鑒“認知一情感一意愿”關系理論和社會交換理論，以揭示二者之間的內在聯系。根據“認知一情感一意愿”關系理論，個體行為的形成是一個由認知、情感和意愿三個維度相互作用的動態過程。5具體而言，個體先基于事物的事實關系形成認知，隨后依據這些事物對自身價值的影響而產生相應的情感，最終在情感的驅動下形成行為意愿。在此框架下，地方認同作為一種基于認知的情感體驗，屬于情感范疇，而創業意愿則屬于意愿范疇。因此，地方認同可能通過情感機制對創業意愿產生重要影響。社會交換理論進一步為這種關系提供了理論支撐。該理論認為，任何交換行為本質上都是一種利益互惠過程，積極的交換結果能夠促使個體產生積極的態度。在創業情境中，流動人口對地方的感知評價至關重要。如果流動人口感知到地方環境對其創業活動或個人發展具有積極影響，他們就更可能對創業持支持態度；相反，若感知到地方環境存在消極影響，則可能抑制其創業意愿。這種感知評價不僅涉及對物理環境的認知，還包括對地方文化、社會網絡和制度環境的綜合判斷，而這些要素正是地方認同的核心構成部分。既有研究已經證實了地方認同與創業意愿之間的關聯。例如，鄉土情結對農民和返鄉農民工的創業意愿產生了顯著影響。對于流動人口而言，地方認同可能通過增強歸屬感、提升資源獲取能力以及降低創業過程中的不確定性而對其創業意愿產生深遠影響。具體而言，流動人口對地方的認同感越強，其在創業過程中感受到的歸屬感就越強烈，從而更愿意利用當地資源并積極融入當地社會網絡。這種歸屬感不僅有助于提升其創業自我效能，還能降低創業過程中的心理壓力和不確定性，從而增強其創業意愿。因此，可以合理推斷，流動人口的地方認同對其創業意愿具有重要影響。

二、地方認同通過創業自我效能影響創業意愿

“自我效能”由最早Bandura提出，指個體對執行特定任務能力的信心，是解釋行為變化的核心概念。在創業領域，自我效能被細化為創業自我效能，強調個體對成功開展創業活動能力的信念。它反映了個體克服創業初期焦慮的自信心、意愿和毅力，能夠影響其行為方式、動機以及應對挑戰性情境的反應。創業自我效能不僅保留了自我效能的基本內涵，而且突出了創業者在面對不確定性、多樣性和動態性時的行為特征，對創業活動的成功至關重要。

基于Breakwell的認同過程理論，自我認同的形成是一個由連續性、獨特性、自尊和自我效能四個核心原則共同作用的動態過程。其中，自我效能作為個體對自身能力的主觀評估，是決定其行為選擇和目標追求的關鍵因素。地方認同作為自我認同的重要組成部分，既承載著個體對特定地理空間的歸屬感和情感依戀，又通過影響個體的偏好表達、行為模式以及環境互動，進而塑造其自我認同的整體框架。因此，地方認同對自我效能的形成與發展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從理論推演來看，地方認同對個體創業自我效能的塑造路徑可以通過Twigger-Ross和Uzzell的研究得到進一步闡釋。他們發現，個體的自我效能不僅受到其與社會物理環境互動的影響，還與地方認同密切相關。Hallak的研究進一步揭示了這一關系：創業者對地方的認同感以及對當地環境的歸屬感能夠顯著減少其自我懷疑，增強其自信，從而提升創業自我效能。這表明，地方認同通過影響個體對自身能力的認知及評估，為其創業行為提供了重要的心理支持。在創業情境中，流動人口的創業決策過程受到自我效能理論的深刻影響。根據這一理論，流動人口在創業決策前需對自身能力進行評估，判斷自己能否應對創業過程中可能遇到的挑戰、克服困難并實現目標。這種能力評估將直接影響其創業意愿以及后續行動的可能性。因此，創業自我效能作為一種關鍵的心理資源，成為預測創業意愿的重要變量。既有研究已將創業自我效能納入預測或中介變量的范疇，探討其對創業意愿的顯著影響。綜合上述理論推導與實證研究，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流動人口的地方認同通過提升其創業自我效能而對其創業意愿產生重要影響。

三、感知社會支持，加強創業自我效能對創業意愿的影響

社會支持指社會網絡為幫助個體減緩面對壓力事件時的應激反應而為個體提供的物質和心理支持，主要包括物質支持、情感支持、信息支持以及評價支持。情感支持指個體在情感上獲得的關心、理解和安慰；信息支持指個體在解決問題時獲得的有用信息和建議；物質支持指個體在物質資源方面獲得的幫助，如資金、設備等；評價支持指個體在行為或決策中獲得的外部反饋和認可。Barrera根據性質差異將社會支持分為實際社會支持和感知社會支持。實際社會支持指外界對個體提供的實際行為幫助，包括物質上的直接援助以及社會網絡及團體關系的援助；感知社會支持指個體對自身被外界支持程度的主觀判斷。

感知社會支持通過多維度的資源供給，進一步強化了創業自我效能對創業意愿的積極影響。具體而言，情感上的鼓勵能夠緩解創業過程中的心理壓力，增強個體的自信心；信息上的幫助能夠提升個體對創業環境的適應能力，優化決策過程；物質上的資源則為創業實踐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基礎。這些支持性資源的綜合效應，使得創業自我效能對創業意愿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已有研究表明，感知社會支持在創業自我效能與創業意愿之間具有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這種調節作用具體表現為，當個體感知到較高水平的社會支持時，創業自我效能對創業意愿的積極影響會被進一步放大，從而使創業意愿更加強烈。換言之，感知社會支持作為一種有效的調節器，能夠顯著增強創業自我效能對創業意愿的預測能力。基于上述理論可以推斷，感知社會支持通過增強創業個體對自身能力的信心，以及提供必要的資源支持，進一步強化了創業自我效能對創業意愿的正向影響。

四、提升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路徑

（-） 構建地方認同感：從“異鄉人”到“新市民”

地方認同是流動人口與遷入地之間情感聯結的核心。對于許多流動人口而言，遷入地不僅是謀生的場所，更是他們尋求歸屬感和認同感的重要空間。然而，文化差異、語言障礙以及社會排斥往往使其難以融入當地社會，進而削弱了創業意愿。

地方應通過文化建設促進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文化融合，如舉辦社區共建活動，拉近流動人口與本地居民的距離。通過文化互動打破隔閡，營造多元共融的社會氛圍。此外，還可以通過心理支持增強流動人口的地方認同感。流動人口在遷入新城市后，常會面臨孤獨感和不安全感，地方可以通過設立心理咨詢服務中心、開展心理輔導課程等方式，幫助其緩解心理壓力，提升情感歸屬感。例如，鼓勵流動人口參與社區治理和志愿服務，增強其社會責任感，加強其與地方的情感聯結，同時，為他們提供展示自我價值的平臺。

（二）優化創業政策：從“單點突破”到“系統支持”

創業政策的優化是提升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關鍵。當前，許多城市的創業政策仍存在“重本地、輕外來”的傾向，導致流動人口在創業過程中經常面臨資金短缺、審批煩瑣等問題。

地方可以制定針對流動人口的專項創業扶持政策，如為流動人口提供低息貸款和創業補貼，緩解其資金壓力。簡化創業審批流程，降低創業門檻，通過“一站式”創業服務平臺，為流動人口提供便捷的創業審批服務，提升其創業積極性。另外，社會網絡的建設對流動人口的創業意愿至關重要。流動人口往往缺乏本地社會資本，難以獲取有效的創業資源。地方可以搭建創業孵化器、創業園區等平臺，為流動人口提供創業交流與合作的機會。此外，信息服務平臺的建設能夠幫助流動人口克服信息差。地方可以建立創業信息數據庫，提供政策解讀、市場分析、創業培訓等服務。

（三）強化創業教育：從“知識傳授”到“能力賦能”

創業教育是提升流動人口創業自我效能的重要途徑。當前，許多城市的創業教育仍停留在理論層面，缺乏實踐性和針對性，難以滿足流動人口的實際需求，可以通過與高校、職業培訓機構合作，開設創業培訓班，為流動人口提供系統的創業知識培訓，加強創業教育的系統性和實踐性。信息賦能是提升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重要手段。流動人口在創業過程中，常常面臨信息不對稱問題，導致其難以獲取有效的創業資源。對此，地方可以建立創業信息數據庫，提供市場分析、行業動態、政策解讀等信息，鼓勵流動人口參與創業實踐。通過組織創業大賽、創業實訓等活動，為流動人口提供實踐機會，提升其創業信心，并積累寶貴的創業經驗。

五、結束語

本文聚焦流動人口的地方認同與創業意愿，通過揭示“地方認同一創業自我效能一創業意愿”的關系及其邊界條件，探討了流動人口地方認同與創業意愿之間的作用機制。研究發現：第一，流動人口的地方認同直接影響其創業意愿；第二，地方認同通過創業自我效能，推動流動人口創業意愿的形成；第三，當流動人口感知到更高水平的社會支持時，其創業自我效能對創業意愿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本文在理論層面拓展了創業研究的視角，將“人地互動”的情感維度引入創業意愿研究框架，彌補了傳統研究中“個人一環境”二元割裂的不足。在實踐層面，本文從地方認同感的構建、創業政策的優化、創業教育的強化三個方面指出提升路徑，為提升流動人口的創業意愿提供了系統性支持。

然而，本文的研究仍存在一定局限：第一，研究主要基于理論推演，未來需通過實證數據進一步驗證變量間的因果關系；第二，未細分流動人口群體的異質性（如城鄉流動、跨省遷移等），未來可探討不同遷移類型對地方認同與創業意愿關系的差異化影響；第三，未深入分析地方認同的動態演變過程，后續研究可結合縱向追蹤方法，揭示地方認同在流動人口創業不同階段的動態作用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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