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對外漢語詞匯例句收集研究

摘 要：本文首先明確了例句在詞匯教學中的重要價值，剖析了傳統收集詞匯例句的兩種途徑所出現的問題。鑒于利用各類語料庫收集例句成為一種新趨勢，我們又通過例證提出：利用專門語料庫或是開放的網絡新聞搜索尋找到的例句仍然存在詞匯超綱、句式復雜、句群數量巨大等諸多問題，缺乏可操作性和便利性。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了建立國際漢語教學詞匯例句語料庫的設想，并闡述了收集例句語料的原則和方法。

關鍵詞：對外漢語 詞匯教學 例句 語料庫

詞匯教學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很多學者認為詞匯學習是語言學習的核心問題，如何幫助非母語學習的學生有效地理解和掌握詞匯，成為很多學者研究的課題。目前對外漢語教學領域傾向于使學生在語境中掌握詞匯，詞的教學與句子的教學相結合是詞匯教學的有效途徑之一，因而例句就成為詞匯學習過程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例句既能幫助學生體會詞匯意義，又能指導學生掌握詞匯在語境中的用法，幫助對外漢語教師順利地進行語言教學。好的例句能有效地展示所教生詞的意義，體現其使用的典型情景，給學生留下深刻的印象，使教學活動事半功倍。

對處于不同階段、不同環境的漢語學習者，例句都十分重要。中高級階段，虛詞用法復雜，例句可以更全面地展示語用特征；初級階段，學習者語言水平低，很難理解詞匯的專門解釋，具體的例證既能幫助學生體會詞匯意義，又能指導學生掌握詞匯的用法。另外，在國外學習漢語的學生，缺乏漢語語言環境，接觸到的目的語十分有限，例句便成為重要的語言輸入材料。

一、傳統例句設計的途徑及利弊

例句在對外漢語詞匯教學中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但教材中為詞匯提供的例句卻十分有限，教師往往需要補充大量的例句豐富課堂教學。對外漢語教師設計例句主要有以下兩種傳統方法：詞典查詢與教師在生活中收集或自創。這些方法雖各有優勢，卻也存在很多不足。

（一）詞典例句

詞典例句的優勢在于方便查詢，言簡意賅，權威性強，但現在常用的漢語詞典都是為母語使用者所設計的。詞典例句存在以下幾方面的問題：

1.詞典例句數量少且形式單一，每個詞條后邊一般只跟一至兩個例句，有的詞條甚至沒有例句，不能滿足教學例句數量上的需求。如“冷靜”和“冷飲”，“冷靜”在《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以下簡稱《現漢》）中給出的例句：

（1）夜深了，街上顯得很冷靜。

（2）冷靜下來，好好兒想想。

例（1）所對應的意思為“人少而靜；不熱鬧”，例（2）對應的為“沉著而不感情用事”，每條注釋后只舉一個例子，數量太少。而“冷飲”一詞則僅僅標注了詞義“餐飲業中指溫度低的飲料，大多是甜的，如汽水、酸梅湯等”，并沒有給出例句。

2.詞典例句包含提示信息少，隱性預設多，語境提示能力差。大多數義項中的用例甚至只是短語而非句子。以《新階梯——中級漢語教程》第十課中出現的動詞“動心”為例，在《現漢》中給出的例句：

（3）經人一說，他就動了心了。

對于例（3），中國人一看就明白，因為中國人在理解時可以自動激活大腦中的相關知識補足句子所隱匿或省略的信息，字典例句自然無需贅述。但對于留學生來說，省略了語境信息，理解上就會出現困難，“什么人？”“說了什么？”“為什么別人說就動心？”“動心想干什么？”語境信息的缺失使這個例句空有架子，無助于理解。

3.詞典例句多以中華文化為背景，對于母語為非漢語的學習者或文化差異較大的學習者來說，例句中的文化元素本身就難以理解，更不用說輔助理解詞語了。比如《新階梯——中級漢語教程》第十課中另一個詞語“執著”，《現漢》給出例句：

（4）執著地獻身于祖國的教育事業。

例（4）首先是一個不完整的句子。其次，“獻身祖國的教育事業”在當代中國的現實背景下是一種倡導的理念、既定的說法，而對外國學生來說，則可能帶有意識形態色彩，會影響他們理解這句話中“執著”的含義。

4.詞典例句中的用詞等級往往高于詞條本身。如“HSK詞匯等級大綱”中的甲級詞匯“代表”：

（5）這三個人物代表了三種不同的性格。

“代表”一詞是“HSK詞匯等級大綱”中的甲級詞匯，而“性格”一詞則是乙級詞匯。

（二）教師自創的例句

在教學過程中，很多時候教師常常采用自己創造例句的方式以適應教學進度和學生水平，但很多教師在創造例句時，受限于自己的固定思路、專業領域、興趣愛好或生活圈子，創造的例句存在諸多問題：

1.例句題材的選擇單一。比如有的老師要么熱衷于以自己熟悉或感興趣的領域為取材對象，例句中多是購物、孩子教育等話題范圍；要么主要以學生的學習為話題，所造例句枯燥乏味。如：

（6）只要學習努力，就會有進步。

（7）小麗能夠熟練地說漢語。

（8）杰克上漢語課很專心。

以上三個例句是有的老師為“進步”“熟練”“專心”創造的例句，例句題材全部同漢語課堂有關，容易使學生產生疲勞感，不利于學生通過發散思維理解例句。

2.例句真實性差，有的教師為了例句而創造例句，脫離具體語境，難免不自然。

二、利用語料庫設計詞匯例句的嘗試與困惑

語料庫是一個由大量的語言真實使用的信息所組成、專供語言研究、分析和描述的語言資料庫。語料庫提供了大量豐富的語言材料，而這些材料都是通過詞語切分、屬性標注等方式存入語料庫的。研究者利用計算機可以從數百萬的語料中調出某個詞、短語或者句子的實例。所以，使用語料庫可以快速針對某一個詞匯搜索出海量的句子，這些句子涉及面廣、內容真實、題材多樣、表達自然，如能恰當使用，應該能滿足對外漢語詞匯教學對于例句的需求。

我們這里嘗試收集例句所使用的語料庫包括兩種：一種是專門建設的封閉性語料庫（如北京大學CCL語料庫、國家語委現代漢語通用平衡語料庫），一種是開放性的語料庫，即時更新的網絡新聞資源（如百度新聞搜索欄）。

在利用這兩種語料庫進行例句檢索的過程中，我們同樣發現了不少問題。

（一）專門語料庫用于檢索例句存在的問題

我們以《博雅漢語·準中級II》第八課中的詞匯“單調”為例，利用“北大語料庫”檢索語料，尋找合適的例句。部分句子如下：

（9）課業過分繁重、生活單調、未來就業壓力巨大等因素，是造成青少年普遍心理失衡和焦慮的重要社會原因。

（10）旅游產品單調明顯成為三亞旅游創匯的一大弱項。

（11）日漸富裕的中國人已不再滿足于過去那種單調的家庭生活，開始懂得走出家庭生活，開始懂得走出家庭的小圈子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12）小飯館門前大聲的叫賣、拉客的吆喝以及招攬顧客的刺耳音樂，高聲錄音機反復播放的語言單調的廣告，如今，這類聲音越來越多，不絕于耳。

通過整理例句，我們發現專門語料庫用于例句檢索存在的問題如下：

1.例句數量繁多，這是利用專門語料庫檢索語料尋找例句存在的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用“北大語料庫”檢索“單調”一詞，共得到包含“單調”一詞的句子1715條，如此巨大的句量讓教師很難有精力窮盡性閱完所有句子。

2.時效性仍有局限。北大語料庫最后更新時間是2009年，如果僅采用其中收集的語料，則有時難以與當今社會環境相結合，影響語料的鮮活度。

3.詞匯超綱。例句（9）、（10）、（11）、（12）中的“繁重”“失衡”“焦慮”“創匯”“吆喝”“招攬”都不是HSK詞匯大綱中的詞匯，屬于超綱詞。

4.句子結構復雜。例句（11）、（12）給出的句子信息太多，語境難以清晰明了地幫助學生理解“單調”的含義。

（二）開放性語料庫用于檢索例句存在的問題

在教學備課過程中，有的教師會通過互聯網的新聞專欄檢索詞語尋找例句。因為網絡新聞時效性強、貼近日常生活，而且網絡例句語境真實，網絡資源豐富、涉及范圍極廣。但是在進行了大量的操作性試驗之后，我們發現，網絡新聞作為開放語料庫的例句來源渠道存在更多棘手的問題。先看收集到的例句：

（13）在英超教練里曼奇尼絕對可以算得上“文雅”，但今天他憋不住火，阿圭羅第88分鐘進球被判越位，已經讓他怒上心頭，比賽快結束時對方在禁區內的犯規還被裁判視而不見，哨聲一響曼奇尼便沖進場地對著裁判發泄怒火。

（14）林書豪被寄望成為火箭的領袖，大合同讓他任何出色的發揮都被視為理所應當，他對自己的發揮期許很高，林林總總，讓他在球場上變得患得患失，束手束腳。

（15）科比上場比賽雖然個人得分再次超過30分，但如果他繼續執迷不悟的沉溺于單打獨斗，湖人想要贏球恐怕依然很難。

以上三個例句分別是通過網絡新聞為“憋不住”“患得患失”“執迷不悟”尋找的較為合用的例句，從中大致可以發現這樣幾個與我們預期的效果相悖的問題。

1.涉及面受限。網絡新聞為了吸引更多的點擊量，內容題材上多是體育新聞或娛樂新聞，在檢索結果列表的前10頁中，涉及面很有限。

2.篇幅過長。檢索出的例句存在于整篇新聞中，能達到較好的語境提示作用。但描寫事件前因后果的篇幅過長，既不符合例句簡潔明了的要求，又有喧賓奪主之嫌，容易把學生的注意力從詞匯引向別處。如果繼續刪節，則會導致事件因果關系不明確，希望通過語境理解詞匯意義的目的便也達不到了。

3.重復語料太多。網絡媒介的特性之一，就是大量轉載、轉發的存在，而網絡新聞的搜索結果為按時間排序，各媒體在同一時間段的新聞關注點較為相似。這就造成一個困局：利用搜索引擎會找到大量的重復語料，如2012年搜索“杞人憂天”，搜索結果的前46頁全部是“‘2012世界末日？專家批杞人憂天”這一條新聞，如果希望找到多樣性的例句，則會造成檢索時間過長成本過高的狀況。

4.詞匯意義在使用過程中變異。網絡媒體為了尋找新的視覺沖擊來吸引受眾，滿足人們的求新心理，往往會對原有的語言形式進行各種語義變異，如“節奏”一詞：

（16）騰訊文學這是要干掉盛大的節奏啊！

“節奏”一詞在《現漢》中有兩個義項：①音樂或詩歌中交替出現的有規律的強弱、長短的現象；②泛指均勻的、有規律的進程。在例句（16）中，網絡媒體故意刪除了“節奏”的第二個義項中“均勻的、有規律的”這一修飾成分，把“節奏”等同于“進程”來使用，給人一種新奇的感覺。對于這種沒有規范的語義引申，我認為應該采取保守態度，避免學生在掌握詞匯本義時與引申義產生混淆。

所以，不論是利用專門語料庫還是開放性的網絡新聞搜索例句，在具有信息量大、語料豐富優勢的同時，同樣存在諸如詞匯超綱、語境提示過于龐雜、篩選成本過高等問題，實際使用中難以滿足對外漢語教師收集例句的需求。

三、關于構建漢語例句語料庫的思考

在對外漢語領域，為了滿足多種教學活動的需求，不少學者提出了構建口語語料庫、中介語語料庫、韻文語料庫等新型語料庫的設想，比如張則順先生提出構建學習者主動參與的“學習者語料庫”，李如龍提出建設“課本配套語料庫”等等。為了滿足課堂教學對詞匯例句的需求，建立一個方便快捷的詞匯例句語料庫是十分必要的。

（一）例句語料庫構建的原則

根據前人對于詞匯例句設計的研究，如果要建立一個對外漢語教學詞匯例句語料庫，我們認為語料的收集應該遵循以下原則：

1.例句設計要有效展示詞匯的用法特點

例句的設計終究是為學生理解并掌握詞匯而服務的，所以例句應該緊緊圍繞被解釋詞語的意義和用法來設計。同時，為了充分說明詞語的意義和用法，應該對應性地設計多個例句形成例句群。教師在使用例句語料庫檢索例句，展示詞語的語法搭配時，可以結合教學大綱的要求和學生水平，選取適合的例句。

2.例句要提供充足的、形象的語境信息

本文一開始就提到“好的例句能有效地展示所教生詞的意義，體現其使用的典型情景，給學生留下深刻的印象，使教學活動事半功倍”。語境能形象地提供詞語理解的語義背景，在學習者腦海中產生“畫面感”。充分考慮學習者的認知能力，圍繞核心詞匯，盡量提供充足的信息，使句子中那些容易被母語使用者為降低冗余程度而省略的隱性預設顯性化，讓學生了解、掌握所學詞匯使用時的語義背景，從而更好地理解并掌握該詞語。

3.例句的語義背景要具有普遍性。

認知心理學認為，對概念的熟悉程度影響語言使用者對語言的理解。留學生來自不同的國家，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初學漢語的人，由于對中華文化缺乏了解，對同一事物的理解可能和中國人大相徑庭。為語料庫設計例句時，要特別注意背景信息的普遍性，盡量提供與學習者認知語境相關聯的信息，最大程度地降低他們在理解時的困難。

4.例句應當具有實用價值

學生不僅僅要掌握詞語的語義和語法，更重要的是學會實際運用。例句不僅對學生的知識學習有幫助，對他們的交際也應該起到輔助作用。所以例句語料庫收集的例句也應該是學生實際生活中用得上的，即使有些詞語尚未學習，也不會影響到他們學習的積極性。

例句還應該體現詞語在交際中的語用限制，如詞語在交際場合適用的具體語境，幫助學生減少交際失誤。

5.例句語料題材要多種多樣

例句涉及的題材應該能夠涵蓋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能僅僅局限于某一領域。多種題材的例句能夠大大活躍課堂氣氛，給學生帶來新鮮感，激發學生的興趣，使學生積極地參與到例句的討論中，取得更好的學習效果。

（二）例句語料庫建設的途徑與方法

例句語料庫的建設，總體來說應該是各種傳統設計方式與新型收集方式的整合，并發揮各自的優勢。為了更直觀地表現例句語料庫設計的思路，我們把語料庫建設的方法用路徑圖的形式呈現出來。

我們認為，詞匯例句語料庫中語料的來源，應該依托專門語料庫以及開放性語料庫。

對有運用價值的“原料”進行二次加工，或是替換超綱詞匯，或是改編前后語境，或是在檢索例句的過程中受語料啟發創造合用的例句，把不合用的“生語料”加工成適合學生水平的“熟語料”后，再放入詞匯例句語料庫。

1.內容上，保留專用語料庫中語料題材多樣、內容真實、實用性強的特點；保留開放性語料庫時效性強、語料新鮮的特點。

2.形式上，要將語法和詞匯等級匹配起來，替換掉原語料中的超綱詞匯，改變語法結構以適應不同水平的學生；對原語料的語境信息，需要做合理的刪補，刪除不必要的語境信息以保持句子簡潔易懂，補充必要的語境信息，使隱性預設顯性化，幫助學生理解句意。

建設一個語料庫并非一人一朝一夕所能完成，需要語料庫語言學家、第二語言習得專家和對外漢語一線教師相互合作共同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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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天罡 山東濟南 山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