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琳
摘 要: 人教版八年級上冊第五課《親愛的爸爸媽媽》,用遺言寫死亡,沒有濃墨重彩,沒有哭喊叫囂,反而寧和平淡,卻悲得厚重。常規教學難以突破悲劇審美瓶頸,故反思重構教學思路,打破傳統,“倒吃甘蔗”,從而讓師、生、作者、歷史在人性的光輝中產生共鳴——反對不義之戰,珍惜和平,向死而生。
關鍵詞: 悲中審美 向死而生 教學反思
筆者初設計人教版八年級上冊第五課《親愛的爸爸媽媽》時,按常規教學思路,發現學生能夠區分德國作家和日本作家的優劣,能夠理解文本中“沉重而美麗”的含義,能夠明白文章“反對戰爭,渴望和平”的主題,也能夠對殺戮的殘忍發出一陣唏噓感慨……但,課文厚重的悲劇性和課堂上學生蜻蜓點水的情感體驗不能和諧相融。初中語文新課程標準中有這么一句話:“語文課程應通過優秀文化的熏陶感染,提高學生的思想道德修養和審美情趣。”因此,找到一個教學的突破口,營造課堂的情感基調貫穿整個教學過程,尤為關鍵。為此,筆者進行深入反思,重構教學思路,嘗試“倒吃甘蔗”,以文本結尾處的遺言作為貫穿整個教學的引線,帶領學生在悲劇中審視人性之美,向死亡致敬,從而更加珍惜和平,珍愛生命。
1.遺言切入,營造氛圍,喚起思考
莎士比亞說:“一個人的臨死遺言,就像深沉的音樂一般,有一種自然吸引注意的力量;到了奄奄一息的時候,他的話決不會白費,因為真理往往是在痛苦呻吟中說出來的。一個從此以后不再說話的人,他的意見總是比那些少年浮華之徒的甘言巧辯能被人聽取。正像垂暮的斜陽曲終的余奏和最后一口啜下的美酒留給人們最溫馨的回憶一樣,一個人的結局也總是比他生前的一切格外受人注目。”
一封封遺言,意味著一個個死亡。集體性遺言,意味著一場屠殺。以結尾處的遺言導入課堂,營造出凄涼悲傷的氛圍,巴爾扎克說:“痛苦跟歡樂一樣,會創造一種氣氛。”營造悲涼的課堂氛圍,奠定悲傷的情感基調,更有利于調動與喚醒學生對死亡的思考——他們為何而死?死的甘心嗎?死得其所嗎……進而引出二戰的殘酷和本文的歷史背景,引發學生對戰爭,對屠殺的深思。
2.遺言細節,呼應文本,彰顯主題
細讀遺言,關注留遺言者的身份——是學生、工人、木匠、牧師……這和文本中“他們殺孩子、老師,也殺牧師、工人、木匠、小店老板、鞋匠……全是淳樸勤勞的普通市民”相呼應。死者的身份“全是”無辜的市民,作者在列舉遺言時,特意點明他們的身份,就是想告訴我們死者的平凡,死者的無辜,就是在憤怒地控訴納粹的殘忍、狠絕。
細讀遺言,關注遺言標點——學生在朗讀時勢必會發現18則遺言中17則沒有標點斷句。沒有標點斷句的理由其實不難理解,因為臨死前時間太短,死者抓著小紙片,抓著身份證著急忙慌地寫下遺言。這和文本中“他們臨死前幾分鐘,在小紙片上,或在身份證上,給親人寫下最后幾個字。字跡模糊,句子也許不通,卻表達了赤裸裸的愛、赤裸裸的心愿”又呼應在了一起。那么自然而然地引起思考——“赤裸裸的愛、赤裸裸的心愿”是什么?于是,不甘于死,渴望于生的心愿呼之欲出;于是,對父母妻兒的愛躍然紙上。臨死前的幾分鐘里,他們連寫標點的時間都沒有,更遑論深思熟慮醞釀煽情了。可就是這些簡單平淡的只言片語,寫出了他們死前最急切的呼喚,最真摯的熱愛,最痛徹人心的遺殤……他們的彌留之際的“最后幾個字”成了“克拉庫耶伐次血腥悲劇中最感人的”聲音。
細讀遺言,關注兩位小學生——“(第二中學六年級學生)爸爸,我和密索在舊軍營里。給我們送飯來,也要工裝褲和毯子。送點果醬來爸爸去找校長假若有用送點東西給我們吃吧。姨媽彼得舅舅也在這兒。給他送三包煙還要些紙——巴法爾”。六年級的巴法爾可能還不知道什么是遺言,六年級的孩子上哪兒體驗生離死別呢?他懵懵懂懂地跟著周遭的大人在紙條上寫字,寫的盡是“舊軍營”的生活。他餓,他希望爸爸能給他送飯;他冷,他希望爸爸能給他送褲子和毯子……那一個字一個字的乞求,“送點東西給我們吃吧”,他小小的心靈如何能夠明白——“吃的”是送不來了,送來的只有“槍子兒”了。納粹的折磨,納粹的虐待還沒能讓這個幼小的孩子絕望,小小的他只有小小的愿望——吃飽、穿暖——多么天真,多么單純啊。由此回顧文本中迪桑卡的詩歌:“他們坐在書桌前……兜兒還塞一把夢想和秘密……”想象著孩子們上一刻仍在“傻傻”地憧憬著未來,下一刻就被趕到青青山坡上被無情地機槍掃射,悲憤之心油然而生。“(第一中學六年級學生)親愛的爸爸媽媽最后一次了——魯比沙”。這是魯比沙最后一次呼喚“親愛的爸爸媽媽”,因為她知道她就要死了,她再也沒有機會依偎在爸爸媽媽的懷里撒嬌,她再也不能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成長了……因為“納粹要滅種呀”,300個孩子的生命就這樣戛然而止。在納粹的集中營里,在克拉庫耶伐次,伴隨著“親愛的爸爸媽媽”這聲稚嫩的呼喚而來的,不是充滿愛意的笑臉和親切的呵護,而是殘忍無情的嘴臉,滅絕人性的槍聲,至此,課文標題“親愛的爸爸媽媽”的內涵便不言而喻——孩子們天真的呼喚,就是對納粹屠殺最強烈的控訴。
3.挖掘遺言,透析人性,感悟悲劇
悲劇所表現的對象必須是原本美好的東西。英國學者羅斯金曾說:“一個少女可以歌唱她所失去的愛情,但是一個守財奴卻不能歌唱他所失去的錢財。”可見,只有原本美好的有價值的東西,當它不以我們主觀意愿而走向滅亡時,我們才能真正感受到其悲劇美的魅力。正如魯迅所言,悲劇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那么,什么才是人生有價值的東西呢?
深入挖掘遺言,我們剖析死者最后一刻留給這個世界的只言片語。
真——“(第一中學六年級學生)親愛的爸爸媽媽最后一次了——魯比沙”,魯比沙死之前惦記著父母,呼喚著父母,深愛著父母,真摯的情感令人動容。“(第二中學六年級學生)爸爸,我和密索在舊軍營里。給我們送飯來,也要工裝褲和毯子。送點果醬來爸爸去找校長假若有用送點東西給我們吃吧。姨媽彼得舅舅也在這兒。給他送三包煙還要些紙——巴法爾”,巴法爾死前的小小心愿無不透著孩子的天真。
善——“(工人)永別了美莎我今天死了再見我最最親愛的我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你我的兒子沒有爸爸也要快樂再見——史米奇”,史米奇死前和妻兒告別,“最最親愛的”,“最最”疊用傳達出他對妻子,兒子愛之深,他在最后一刻仍不忘祝福妻兒幸福快樂。“(工人)我最親愛的魯姬卡在這最后一刻原諒我一切吧留下850元愛你的包扎”,包扎死前請求愛人的寬恕,留下他不多的卻是全部的財富。“(生還的工人)親愛的包瑞卡好好照顧美莎給她找個好丈夫問爸爸好請他也找愛你的包季達”,即便作為丈夫作為父親的自己要死了,也仍希望妻兒繼續好好生活,找個好人家,找個好爸爸。
美——“親愛的爸爸媽媽”是孩子對父母的難舍,“沒有爸爸也要快樂”是父親對孩子的祝福,“我最親愛的魯姬卡”是丈夫對妻子的深情……這些都是人性中彌足珍貴的美好的情感啊。
魯迅曾說:“滅亡于英雄的特別的悲劇者少,消磨于極平常的,或者簡直近于沒有事情的悲劇者卻多。”《親愛的爸爸媽媽》一文就是如此,悲劇的主人翁不是什么英雄人物,而是孩子、老師、牧師、工人、木匠、小店老板、鞋匠等純樸勤勞的普通市民。他們都是心地善良的“小人物”,可是面對荒謬的種族滅絕,手無寸鐵的他們卻連生存和溫飽都難以維持,“七千多人呀!一天之內,全殺光了!尸首染紅了三百五十多英畝的土地。”尤其是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們,他們一直在父母的關愛下幸福生活,他們思想單純,力量弱小,怎么可能做出對納粹“不利”的事來,然而滅絕人性的納粹分子卻把罪惡的屠刀舉向了他們。這些無辜的人們在臨死前仍然充滿對生的渴望,對死的不甘,他們留給至親的這些遺言無不洋溢著人性的真、善、美,可哪怕是這樣小小的美好的心愿也統統被納粹的野心,被不正義的戰爭所毀滅,這難道還不是悲劇嗎?
4.反思遺言,控訴戰爭,行且珍惜
最后,反思這一則則的遺言,追溯造成這些悲劇的根本原因——不義之戰,反思這場非正義的戰爭帶給南斯拉夫民族,帶給全世界,帶給全人類,帶給未來的警戒。
克拉庫耶伐次的悲劇給南斯拉夫民族帶來的不僅是沉重的回憶,更是美麗的現實。雖然“納粹將其所有的憤怒殘酷地發泄在這個溫和的小城里。整個城成為一座巨大的墳墓,埋葬了7000名被殘殺的人”。但是“無論何時,只要有人提起南斯拉夫,我就想起克拉庫耶伐次和那兒被敵人殺戮的那一刻,我就想起那里整個民族的英勇”。雖然“納粹要滅種”,但是“每年這一天,我們到這兒來紀念他們。詩人,畫家,雕刻家,劇作家,演員,音樂家——各種藝術家,用各種藝術作品來紀念他們”。雖然“尸首染紅了三百五十多英畝的土地”,但是“塞爾維亞人對暴力的反抗和對自由的執著”的聲音年年月月地在這片大地上回蕩——“南斯拉夫的塞爾維亞人就那樣年年不間斷地表達他們的歷史感:沒有仇恨,沒有憤怒;只有悲哀,只有記憶,只有警告——世間永遠不能再有戰爭和屠殺了。”克拉庫耶伐次的悲劇不僅僅讓塞爾維亞人明白了這點,也讓全世界全人類明白了這點——“一個外國人從一個國家帶走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那兒感到的痛苦。我在南斯拉夫的克拉庫耶伐次感覺到了。”薩特的引言體現了克拉庫耶伐次悲劇跨越民族跨越國界的意義。
聶華苓,作為一位美國華裔女作家,她的祖國和南斯拉夫有著類似的經歷,即中國的南京大屠殺,于是,類似的情景引發類似的聯想,獨特的身份視角必然產生類似的情感漣漪。但她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照歷史,于是,作品多了一份沉靜與理智。正基于此,對于歷史的價值取向便有了更明智的選擇:“人,是健忘的。不記仇,很對。但是,不能忘記。”半個世紀前,人類在歷史上犯下的滔天罪行讓今天的我們警醒,臨終遺言里那些渴望成長,渴望活著,渴望愛的聲音更讓今天的我們珍惜當下,向他們致敬,是他們的死讓今天的我們明白生命的價值。
最后,師、生、作者、歷史在人性的光輝中產生情感和思想的共鳴——反對不義之戰,珍惜和平,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