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務教育省際均衡發展趨勢研究

摘要：保障義務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重要基礎，義務教育在省際間均衡發展是義務教育公平的應有之義。本研究綜合運用變異系數法、基尼系數法、泰爾指數法等計算方法，對我國省際維度的義務教育均衡化變動趨勢進行了分析。結論顯示，總體而言我國省際義務教育均衡化程度不斷提升，省際義務教育面積均衡化提升速度快于財政均衡化提升速度，而財政均衡化提升速度要快于師資均等化提升速度。

關鍵詞：義務教育?省際均衡?教育公平?教育均等化

作者簡介：

田帆，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社會發展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

一、問題的提出

早在19世紀末，英國經濟學家馬歇爾在《經濟學原理》一書中就預言般地指出，“人類所有投資中，最有價值的是對人本身的投資”。①

1960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著名經濟學家舒爾茨指出，在美國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經濟增長中，物質資源投資增加4.5倍，收益增加3.5倍，人力資源投資增加3.5倍，收益卻增加17.5倍。從1919年到1957年38年中，美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額有49%是人力資本投資的結果。②近代市場經濟的發展和公民人身自由的確立，使人的能力逐漸成為了一種普遍的經濟資源或資本，人力資本的開發和使用也成為一種有預期收益的經濟活動。隨著全球化的蔓延，各國政府不僅都認識到了發展教育是提升本國人力資本水平的核心途徑，對保障教育公平重要性的認知也已經逐漸形成了普遍共識。

保障教育公平，不僅在推動一國教育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更是保障社會公平的核心環節，也被稱作政府再分配的邏輯起點，

劉瓊蓮：《論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極其判斷標準》，《中國行政管理》2014年第10期，第33～36頁。直接影響著社會各階層向上流動的暢通性。

Goldthorpe J H.Trends in Intergenerational Class Mobility in Britain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Social Mobility in Europe，2004：195～225.

W.Bruce Wydick.Credit access，human capital and class structure mobility.Journal of Development Studies，1999，35（6）：131～152.在保障教育公平過程中，基礎教育特別是義務教育的均衡發展是其中的關鍵環節。

白雪潔、房偉：《中國義務教育效率的省際差異及投入擁擠研究》，《當代財經》2010年第3期，第32～38頁。習近平總書記曾經指出，“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重要基礎，要不斷促進教育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以教育公平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要加強對基礎教育的支持力度，辦好學前教育，均衡發展九年義務教育”。

義務教育的均衡發展一般分為三個層面：一是義務教育區域均衡發展問題;二是義務教育城鄉均衡發展問題;三是義務教育人群均衡發展問題。在現有研究中，義務教育區域均衡發展問題的研究比起其他兩個方面略顯單薄?？v觀近幾年我國政府的戰略方針，“一帶一路”、京津冀、長江經濟帶等區域發展規劃相繼出臺，區域協同發展被擺在了比以往更為重要的位置上。事實上，義務教育在省際間均衡發展不僅是推動區域協同發展的重要配套手段，更是保障教育公平的應有之義。全面理順、調整各級政府之間的責任關系，實行省級統籌，讓省級政府成為義務教育均衡發展最主要的財政責任承擔者也是保障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必然路徑。

范先佐、郭清揚、付衛東：《義務教育均衡發展與省級統籌》，《教育研究》2015年第2期，第67～74頁。

近年來，我國一些學者從不同角度選取了不同的指標體系，對我國義務教育省際均衡問題進行了定量研究。在我國各省市義務教育發展水平的比較方面，有研究指出義務教育發展水平受到區域人均GDP、人口密度、城鎮化率等因素影響，東部地區義務教育發展水平明顯高于中西部。

常斌：《中國省際義務教育發展差異及解釋研究》，《財政研究》2015年第4期，第6～10頁。從投入產出角度的測算表明，經濟越發達地區的義務教育投入產出效率未必越高，甚至于東部地區的整體效率低于西部地區。還有研究指出，我國義務教育資源配置效率總體呈現下降趨勢。

在前人研究基礎之上，本文擬在以下兩個方面做出貢獻：一是視角方面，比起各省之間水平及投入產出效率比較，本文會將研究視角進一步聚焦于均等化程度，并對近年來義務教育均等化程度的變動趨勢進行分析;二是數據方面，本文以國家統計局與國家發展改革委共同編制的內部資料數據為基礎數據，利用一些相對更為難得的數據對我國義務教育省際均衡問題進行測算，以期得出更為精確的研究結論。

二、研究設計

（一）指標說明

從目前已有的衡量基礎教育發展水平的研究看，比較普遍的是按照投入產出的邏輯對衡量教育水平的指標進行分類，投入方面一般都以教育經費投入作為衡量指標，而在產出方面的衡量指標會因樣本的不同而不同。在思路上，本研究同樣沿用了投入產出的邏輯思路，投入方面用教育經費投入進行衡量，同時認為產出意味著經費投入所帶來的學校教育水平的改善，而一個學校的教育水平是由硬件水平及師資力量共同決定的，因此衡量產出的指標也分別從這兩個方面選擇。最終在數據可得性基礎上，硬件水平方面采用了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進行衡量，師資力量從教師總人數和學歷合格高一級教師人數兩個方面進行考量。

為進行各個地區的比較及計算，所有指標均除以了各個地區的在校生總人數，即使用了較為常見的“生均”的概念。投入指標采用了各省市義務教育生均經費衡量，硬件水平采用了各省市義務教育生均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來衡量。這里需特別指出的是，生師比長期以來一直是衡量各級各類學校師資水平的重要指標，但也經常因為教師絕對數量無法全面反映質量而受到質疑。本文中，我們將教師總人數和學歷合格高一級教師人數兩個指標進行了融合，采取了混合生師比替代普通生師比。具體計算方法為：混合生師比=學生總人數/[（教師總人數-學歷合格高一級教師人數）×0.8+學歷合格高一級教師人數×1.2]

上式中，系數的確定采用了專家打分的方式，過程中邀請了教育、發展改革系統的多名專家進行打分并最終確定了系數。本文所采用數據均來源于國家發展改革委與國家統計局共同編制的《基本公共服務統計指標2017》（內部資料）。

（二）方法選擇

1.變異系數法

變異系數法是用于衡量樣本中觀測值變異程度的統計量，其值越高，則意味著變異程度越高，也意味著均等化程度越低。隨著教育均等化問題研究的深入，變異系數法開始被應用于教育均等化問題的計算之中，并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梁文艷、杜育紅：《省際間義務教育不均衡問題的實證研究》，《教育科學》2008年第4期，第11～16頁。其具體計算方法為：變異系數=標準差/平均值

2.基尼系數

基尼系數被創造于20世紀中葉，發展至今已經成為國際上通用的、用以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居民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標，隨著其發展，很多其他領域的研究也開始使用基尼系數衡量差距，其中就包括教育領域，

王奕俊、王婧遐：《基于教育基尼系數的我國中等職業教育資源配置效率評價》，《現代教育管理》2017 年第12期，第51～57頁。用于測算區域教育差異的基尼系數計算方法如下：

當基尼系數用于計算收入差距時，上式中Wi表示從第1組累計到第i組的人口總收入占全部人口總收入的百分比。本文中，Wi分別代表第i個省份的教育經費投入、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教師數量占全國教育經費總投入、教學及輔助用房總面積、教師總數量的比例。

3.泰爾指數

與基尼系數同樣，泰爾指數被廣泛應用于測算區域群體間收入分配差距，近年來也開始被不斷應用于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均等化的評價過程中，

姜鑫、羅佳：《基于泰爾指數的城鄉義務教育均等化評價》，《技術經濟與管理研究》 2012年第12期，第104～107頁。

用于測算區域教育差異的泰爾指數計算方法如下：

當泰爾指數用于計算收入差距時，上式中Ii是第i個地區的收入，I是總收入，Pi是地區i的人口，P是總人口。而在本文中，Ii分別代表第i個省份的教育經費投入、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及教師數量，I是以上變量的加總，Pi是省份i的義務教育學生數量，P是學生總人數。

三、實證研究

（一）義務教育經費及均等化情況

從2010—2016年度我國各省市義務教育生均經費投入情況看，東部地區最高，2016年已達到12252.45元/人，其次分別為西部地區10507.97元/人及中部地區9086.80元/人。東、中、西部地區普遍持續上漲：東部地區從2010年的5690.39元/人上漲到了2016年的12252.45元/人，增長了115.32%;中部地區從3490.06元/人上漲到了9086.80元/人，增長了160.36%;西部地區從4101.98元/人上漲到了10507.97元/人，增長了156.17%（表1）。

分別通過變異系數法、基尼系數法、泰爾指數法對2010—2016年度我國各省義務教育經費均等化情況進行計算，結果顯示通過三種方法計算我國義務教育經費均等化程度均呈現下降趨勢。其中：義務教育生均經費變異系數2010年為0.6140，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4316;義務教育經費基尼系數2010年為0.2474，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1689;義務教育經費泰爾指數2010年為0.0369，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0202（表2）。

（二）義務教育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及均等化情況

從2010—2016年我國各省市義務教育生均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變化情況看，東部地區最高，2016年已達到4.6平方米/人，其次分別為中部地區4.2平方米/人及西部地區4.3平方米/人。東、中、西部地區普遍持續上漲：東部地區從2010年的3.82平方米/人上漲到了2016年的4.60平方米/人，增長了20.4%;中部地區從3.28平方米/人上漲到了4.20平方米/人，增長了28.05%;西部地區從3.21平方米/人上漲到了4.30平方米/人，增長了33.96%（表3）。

分別通過變異系數法、基尼系數法、泰爾指數法對2010—2016年度我國各省義務教育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均衡化情況進行計算，結果顯示通過三種方法計算我國義務教育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均衡化程度均有波動，但總體仍呈現下降趨勢。其中：義務教育生均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變異系數2010年為0.2018，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0057;義務教育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基尼系數2010年為0.0427，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0268;義務教育教學及輔助用房面積泰爾指數2010年為0.0039，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0021（表4）。

從2010—2016年我國各省市義務教育生師比變化情況看，東、中、西部三個地區均波動下降，其中東、中、西部地區在2010年分別為15.7、17.1、17.2，到2016分別下降至15.3、15.6及15.2（表5）。

分別通過變異系數法、基尼系數法、泰爾指數法對2010—2016年我國各省義務教育師資均等化情況進行計算，結果顯示通過三種方法計算我國義務教育師資均等化程度雖然在2013、2014、2015年有波動，但總體仍呈現下降趨勢。其中：義務教育生均師資變異系數2010年為0.1763，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1503;義務教育師資基尼系數2010年為0.0693，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0527;義務教育師資泰爾指數2010年為0.0059，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0.0040（表6）。

（三）基于不同方法的各指標均等化變動趨勢的比較研究

對按變異系數法、基尼系數法、泰爾指數法三種方法計算的各指標均等化變動趨勢進行比較可以發現，三種指標均等化變動速度由快到慢依次為面積均等化、經費均等化及師資均等化。換言之，三種指標均等化提升速度最快的是面積均等化，最慢的為師資均等化。按變異系數法計算的三個指標值中，經費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29.7%，面積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97.2%，師資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14.7%。按基尼系數法計算的三個指標值中，經費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31，7%，面積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37.2%，師資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24.0%。按泰爾指數法計算的三個指標值中，經費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45，3%，面積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46.2%，師資均等化在2010年到2016年間變動了-32.2%。

四、結語

（一）結論討論

本文通過基尼系數法、泰爾指數法及變異系數法對我國2010—2016年省際義務教育均等化程度及變動趨勢進行了測算，得出了兩點主要結論。

第一，總體而言，我國省際義務教育均等化程度不斷提升。這一結論驗證了常斌對1996—2010年我國義務教育省級發展差異進行分析時得出的觀點，即雖然東部地區義務教育水平較高，但潛力水平較低，提升能力要低于中西部地區。常斌：《中國省際義務教育發展差異及解釋研究》，《財政研究》2015年第4期，第6～10頁。

一方面，地區義務教育水平的提升具有經濟學所說的“邊際遞減”的特征;另一方面，政府在“十二五”期間出臺的《國家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十二五”規劃》《關于深入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意見》等一系列政策均有效促進了中西部地區義務教育水平提升。

第二，我國省際義務教育面積均等化提升速度快于財政均等化提升速度，而財政均等化提升速度要快于師資均等化提升速度。硬件方面教育水平的提升與教育投入的相關性要更高，將教育投入用于校舍的新、改、擴建等項目中，可以迅速收獲更為直觀的效果。同時也需要認識到，某一年一個地區義務教育水平的提升除受當期教育投入水平影響外，還受到另外兩大類因素影響：一類因素是區域的經濟發展水平、政策環境等外部因素;另一類是該地區教育發展所產生的“路徑依賴”，即之前的發展狀況及已制定的發展措施等。與硬件條件的改善相比，一個地區師資質量受以上兩類因素影響要更大，其提升也往往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教育服務本質上講是某種信息傳遞的過程，這一過程以教師為載體進行。因此，與一般的服務行業不同，教育服務是一種創新性非常強的智力服務，質量越高的教育服務越需要教師發揮核心作用。在推動我國省際基本公共教育服務均等化過程中，縮小各地區學校間硬件差異、改善困難學生學習生活環境固然重要，但未來更為核心的問題是縮小地區間教師教學質量差異。

（二）政策建議

1.強化經費保障機制

教育經費總量方面，在現有各級政府教育財政撥款的增長要高于同級財政經常性收入的增長、在校學生人均教育經費逐步增長、教師工資和學生人均公用經費逐步增長等“三個增長”基礎之上，探索新的義務教育市場領域稅收用于義務教育的新經費保障形式。義務教育經費投入方面，逐步加大義務教育經費投入在教育總經費投入中所占比重。在現有基礎之上，進一步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力度，向落后省份傾斜。同時強化監管機制，保障各級人民政府要按照經費分擔責任足額落實應承擔的資金，并確保及時足額撥付到位。

2.優化教師資源配置

除深化現有《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農村教育工作的決定》以及人事部、教育部印發《關于深化中小學人事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所強調內容外，主動借鑒國外促進教師流動的經驗，進一步強化教師流動政策保障。建立合理的激勵制度，將激勵的目標由“永久留任”向“階段性就職”轉變，引導相對發達地區義務教育師資人才赴義務教育水平相對落后地區短期就職。引導政府教育部門公務人員赴貧困落后地區支教。借鑒國家機關選調生“先基層掛職，再回國家機關任職”的政策思路，出臺教育部門招聘公務人員需先赴貧困落后地區支教的具體規定。政策執行過程中各級政府應緊密結合地方教育實際、各級教師在編情況與城鄉教師分布狀況等，廣泛吸納城鄉基礎教育階段教師的流動意見和看法，制定詳細方案。

3.推動校際師資共享

區域上以同一高考考區作為試點區域，依托信息化手段，推動優質師資實現校際共享。在短期，以某一門課程為突破口，鼓勵一至兩所高水平學校甚至課外培訓機構依托信息化技術，將教學課程以音視頻等形式提供給同一考區內若干所貧困落后地區學校。在中期，由政府出資，在同一考區內聘請多名高水平教師進行課程視頻制作，由貧困落后地區學校在校生集體自主選擇通過哪些視頻進行學習，并且給予被選擇次數較多視頻制作老師一定經濟獎勵。在長期，探索建立主講老師遠程授課加輔導老師全程督導學習的全新教育模式，建立統一平臺保障所有教師均有權進行授課視頻制作上傳，由各學校學生決定是否采用視頻進行學習，并根據視頻采用次數進行經濟獎勵。整個過程中，支持視頻制作教師隨名氣增長為學生提供線上或線下面對面輔導工作并合法賺取收益，收益中一部分通過轉移支付等方式用于補貼其他輔導老師，保障輔導老師督導學生學習的積極性。

責任編輯：李?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