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職業教育學徒制的改革舉措及啟示

柯政彥

[摘要]為了提升人才培養質量和滿足行業企業需求，瑞典開始了職業教育學徒制改革。通過開設專門學徒計劃、國家無償資助學徒、創立新型學院、調整兩級管理結構設立“國校”兩級管理機構等改革舉措推行職業教育學徒制，在人才培養方面取得了明顯的效果。面對我國企業在職員工成為學徒的意愿較低，學徒上升途徑和發展框架不夠明晰;學校和企業之間存在責任、所有權的不平衡以及潛在的權利與信息不對稱，學徒學習質量低;企業參與積極性不高等問題，借鑒瑞典經驗，我國應從完善現代學徒制體系、改革現代學徒治理結構、組合資助降低企業風險等方面，推動我國現代學徒制的試點工作。

[關鍵詞]現代學徒制;職業教育;瑞典

瑞典職業教育與培訓是面向年齡在16～20歲的年輕人，高中教育中提供18個國家課程，有6個普通高等教育預備課程和12個職業課程。前者方便學生升入高等教育，后者是為學生進入勞動力市場做好準備。學生可以選擇校本學習或實際工作培訓（學徒教育）的學習模式，這兩種學習模式可以互相銜接轉換。要獲得國家職業課程，學生必須達到指定科目及格分數以上。沒有獲得資格的學生可以參加入門課程。

一、瑞典職業教育學徒計劃改革背景

瑞典職業教育近幾十年來經歷了多次改革，目的是提高職業教育與培訓對年輕人和企業的吸引力。雖然職業教育改革多次，但大多數學生仍選擇高中普通教育。1991年，政府嘗試在高中階段實現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與培訓之間的平等，將職業教育與培訓的學制從原來的2年延長至3年，學生畢業后可以視為高等教育畢業。這項改革旨在建立一個同質的高中教育體系，通常同一所學校會同時提供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提供相同階段的課程，學習場所主要在課堂。因此，這段時間職業教育只是為了幫助學生達成更廣泛的學習成果，而不是滿足勞動力市場的直接需求。因此，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區別并不明晰。

為了區別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增強職業教育的吸引力，2011年，政府對整個學校教育系統進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包括職業技術教育（稱為Gy11改革）。這些改革旨在破除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隔閡，提升高中職業教育滿足勞動力市場的需求。此次改革降低了畢業時的學術要求，允許學校頒發不同的文憑，不再允許入讀職業教育的學生自動獲得普通高等教育文憑。此外，政府為了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銜接，增強普職溝通與銜接，職業教育與培訓的學習者仍然可以選擇選修課程以考取大學，獲得普通高等教育文憑。

改革還引入了強制性的企業內部培訓，旨在提高年輕人的職業教育與培訓吸引力和企業參與度，這項改革措施通過降低學術（普通教育）部分內容，來增加職業教育和培訓計劃整體份額的職業“要素”，但企業、學校的參與度仍然不高。根據歐盟職業培訓發展中心（European Centr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Training）統計的數據顯示，自改革以來，瑞典高中職業教育與培訓學生的比例持續下降，從2012年的32.2%降至2017—2018學年的27.2%。

面對職業教育與培訓的入讀人數逐年減少，瑞典在高中職業教育與培訓中引入了學徒計劃舉措。在正式全面實施之前，瑞典在2008—2011年期間進行了學徒試點。面對青年人口不斷增加、青年失業率與技術工人短缺逐步攀升以及校企缺乏合作的困難，2011年開始了高中學徒改革，其目的是通過利益相關方的參與，來解決技能不匹配問題并加強企業與職業教育之間的聯系。

二、瑞典職業教育學徒制改革舉措

（一）開設專門學徒計劃

瑞典12個國家職業課程，旨在幫助學生進入勞動力市場做好準備，并可通過兩種不同的學習模式進行：校本學習計劃或者是學徒計劃。不論學生選擇何種，其錄取程序、文憑要求和學習目標都相同，都能獲得相同的職業文憑，并且共享大部分相同課程;都要求學生在企業進行實踐鍛煉，但在具體時間比例上是不同的。在以學校為基礎的職業教育與培訓計劃中，大多數學習是在學校進行的，在企業至少花費15周（約占總職業教育與培訓計劃持續時間的14%）。在學徒計劃中，從學生開始學徒培訓的那一刻起，至少50%的總時間應該在企業，一半學習時間是從學生開始學徒訓練的那一刻開始計算的。例如，如果學生決定在第三年參加學徒計劃，在校本職業教育與培訓學習方式進行前兩年的學習后，學生將只花費剩下學習期限的50%在企業進行學習。

為了減少輟學率和提高完成率，2014年瑞典引入了帶薪學徒就業計劃（The paid apprenticeship employment scheme）。企業可以使用“付費學徒雇傭合同”雇用學徒，政策制定者希望通過此舉提升企業的參與度，因為企業參與培訓后，有可能留住學徒來降低招聘成本，以收回更高的培訓投資。2014年到2017年，根據帶薪學徒就業計劃，3年內共有73名學生被錄用。

（二）國家無償資助學徒

在瑞典，承擔學徒培訓的學校可獲得國家補貼，學校向國家申請補貼后會重新將部分補貼撥付給企業。企業通過學校招生挑選學徒后直接接收學徒，每個學徒每學期都能獲得助獎學金，企業有合格的培訓師，也能獲得國家補貼。國家公共補貼致力于發展學徒計劃，促進企業參與和為企業監督員提供培訓。承擔由國家教育機構或學校批準，提供網絡培訓課程的企業，每學期可獲得最高為每名學徒5000瑞典克朗的國家補助金。還有一項國家補助金，其目的是鼓勵企業接受學徒，每個學期最多為每名學生補貼16250瑞典克朗，供企業使用。為了獲得補貼，學校必須能夠證明已簽訂學習合同，并且接受補貼的學校還得向企業支付補償金。學校每學徒一學期最多可獲得2500瑞典克朗的國家助學金，用于支付學校培訓學徒的費用。自2014年以來，學徒可獲得每月1000瑞典克朗的國家津貼以支付交通費用和餐費。

（三）創立新型學院

為了促進學生的職業技能和職業素養，瑞典創立了新型學院。這種新型學院是行業、職業院校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之間結構化區域合作后的產物，基于行業的平臺，由利益相關團體在地區和地方層面自愿籌備組建，成員有職業院校、企業、行業組織和工會的代表，有時還有大學、瑞典公共就業服務和瑞典地方當局及地區協會的代表。

學院的培養目標是“為學生未來的工作生活以及未來能力供應的勞動力市場做好準備”。學院提供超出國家法規范圍的職業教育與培訓計劃，他們的課程要求至少2800學分，學習成果主要由勞動力市場參與者規定，以緊跟當地勞動力市場需求。在學院學習的學徒與在校本職業教育與培訓計劃或常規學徒學習的學生相同，具有相同的文憑和資格。不過學院的畢業生其畢業證書上會多一個行業印章，因此它對于勞動力市場有不同的價值。

2014年瑞典創立了兩所學院——技術學院（Teknikcollege）、健康與社會關懷學院（V?rdochomsorgscollege），他們由國家指導小組管理，由企業代表擔任主席，健康與社會關懷學院建立了產教融合平臺，參與企業將接受學徒和校本職業教育的學生開展基于工作過程的學習。到2018年底，全國已有25個技術學院、近150個本地認證教育機構和超過3000個參與企業。

（四）調整兩級管理結構

1.國家層面。目前有12個國家課程委員會（National Program Councils），對應12個國家職業課程，由來自工業、特定職業領域內企業和雇員組織的代表，以及一些國家或地區當局的6～10名代表組成。國家課程委員會是作為國家教育機構（National Agency for Education）與勞動力市場利益相關者之間就職業教育與培訓的質量、內容和組織進行對話，國家課程委員會不是決策機構，它們對國家教育機構提供咨詢服務。國家課程委員會工作的總體目標是使高中階段的職業教育與培訓更好地響應利益相關者的需求，并改善職業教育與培訓計劃與勞動力市場需求之間的供需匹配關系。

在地方，提供職業教育與培訓計劃的每所高中，無論提供何種職業計劃，都可以組建一個或幾個地方課程委員會，以支持教育提供者、企業及其代表組織和工會就學校提供的每個具體計劃開展更密切的合作。雖然法律沒有規定他們的任務，但地方課程委員會可以在幾個層面上協助學校，如為學生安排兩個基于企業的學習安排;組織和評估文憑項目;解決學生在企業的問題，諸如企業環境、安全、工作時間以及不同利益相關者的期望等。地方課程委員會應參與保證遵守國家核心課程（The National Core Curriculum），并對企業提出更嚴格的要求，以確保企業監督員（In-company supervisors）得到適當的培訓。

2.學校層面。學校負責高中學徒學習的大部分實施任務，他們負責該計劃的管理和協調以及學校和企業的學習，包括認定以往學分和規范學習成果，組織、計劃和跟進學徒進度，以及為企業分配學徒。學校通常是校長全面負責，學校和企業必須簽署學習合同，其中規定了不同利益相關者的角色和責任，以及內容和范圍。學校還負責最終評估，這有助于確保滿足法律和質量相關的要求。

學校通常有兩個專職崗位人員負責管理和運行學徒計劃方面事宜，并且相互配合與支持：教師和學徒協調員（Apprenticeship Coordinator）。教師負責職業培訓，并通過學生、職業教育與培訓教師和企業主管之間的三方會議，經常與企業聯系。學校可以靈活地分配職業教育與培訓教師工作內容：在某些學校，職業教育與培訓教師只會擔任某一種培養模式的教學工作，即專門校本職業教育與培訓或學徒培訓，而在其他學校，他們會兼職為校本職業教育或學徒培訓教學。

學徒協調員通常負責總體合作任務，如初步確定企業，維護現有和潛在企業的數據庫，參加地方課程委員會，以及解決學徒可能出現的行政或人際問題。在西約塔蘭地區，企業學徒協調員的職責是協助教師與企業合作，他們是與企業保持良好合作的核心。

國家管理機構與學校管理機構在協調學習場所之間互相合作，即協同制訂學習合同和個人學習計劃。學習合同是由國家教育機構授權并由利益相關者簽署的法律文件，其中規定了各自的角色和職責，并指明了基于企業的學習總體內容和范圍。個別學習計劃為每個學徒提供學習內容和目標，主要由學校整合，企業和學徒還可提出修改意見;如果學徒參加的是帶薪學徒就業計劃，學徒還將與企業簽訂勞動合同。

三、對我國現代學徒制改革的啟示

瑞典學徒制改革試點過程中，通過開設專門學徒計劃，資助企業提供學徒崗位并幫助學徒完成學業;創立新型學院完善職業教育體系;改革兩級管理結構，推動學徒治理體系，取得了明顯的效果。為此，我們可考慮結合我國國情，借鑒瑞典學徒制的改革經驗，以推動我國現代學徒制的試點工作。

（一）完善現代學徒制體系

為了更好地推動學徒制，瑞典行業企業、職業院校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合作創立了新型學院，學生的學習內容與勞動力市場密切相關，且全程由企業參與設計開發課程體系與教學內容，在學歷方面具有等同性、通用性和行業認可性。

目前，我國現代學徒制試點大都基于職業學校、面向在校中高職學生。雖然在2018年已經啟動了企業主導的現代學徒制以及行業協會主導的現代學徒制，面向在職員工進行教育培訓，但是由于激勵機制及配套措施不完善，企業在職員工成為學徒的意愿較低。另外，我國現代學徒制是作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方向行動，是作為職業教育體系內部教育教學改革的一種措施和手段，在制度設計上并沒有考慮現代學徒的上升途徑以及“等值”設定，學徒上升途徑和發展框架不夠明晰，導致農民工、退伍軍人和下崗職工無法選擇現代學徒制的學習方式。在李克強總理發出職業教育擴招100萬的任務和建設學習型社會的背景下，我國現代學徒制體系顯然不夠完善。因此，需要將2014年頒發的《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國發〔2014〕19號）作為一段時期內我國職業教育改革的頂層設計指引，建立與普通高教體系“并肩而立”的現代學徒制體系，以此推動現代學徒制的含金量與身份認同，將現代學徒制與普通高等教育體系相溝通，實現“等值而不同類”。

（二）改革現代學徒治理結構

在推動學徒制試點中，瑞典改革了國家和院校兩級層面的管理結構，設立專門的國家課程委員會，負責專業改善學徒制的培養。職業院校里也設有專門的學徒協調員崗位，負責與企業的聯絡與合作等事宜。從國家專門課程委員會到校級專門學徒協調員的設立，能有效保障學徒制工作的推進。

我國高職院校現代學徒制試點工作在國家層面由教育部牽頭實施，以省級教育行政部門組織負責，強調地方政府的主體責任。參與的高職院校都設立了“現代學徒制領導小組”，一般是由校長擔任組長，現代學徒制試點工作領導小組負責試點工作的組織、協調等工作，試點專業所在二級學院的院長任辦公室主任。從總體上看，國家缺乏相應的總體設計方案，現代學徒制的業務指導、組織開展、培訓交流、檢查驗收都是由2017年成立的全國現代學徒制工作專家指導委員會來負責。在院校層面，雖有成立領導小組，但是沒有明確制定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副主任、辦公室干事等工作職責，這些管理人員一般都是身兼數職，無暇專注于現代學徒制試點工作，且無專職教師聯絡企業，負責協調校企協同教學。學校和企業之間存在責任、所有權的不平衡以及潛在的權利與信息不對稱，嚴重降低了學徒學習質量。

為此，我國可借鑒瑞典的做法，在現代學徒制領域，完善全國現代學徒制工作專家指導委員會的功能與作用，發揮其在推動現代學徒制理論研究方面的作用，進而分地區、分類型地給予指導，使試點單位保有一定壓力、實實在在地開展工作。在試點職業院校和企業中，設立學徒協調員崗位，專職負責聯系校企雙方合作事宜。另外，充分給予企業在招聘選拔學徒和最終評估的權利，因為目前學徒被職業院校派遣到企業，但沒給企業參加挑選學徒的機會，企業只能被動接受職業學校所選擇的學徒。逐步推進設計學徒專門課程，以區別于校本職業教育與培訓計劃，在特定行業對學徒的需求更高，還可以制訂特別學徒計劃，引導行業企業參與其中，共同開發課程與教材，以使學徒計劃和相關學習內容適應行業或職業、組織生產過程的變化。

（三）組合資助降低企業風險

企業參與學徒制的主要非經濟利益之一是期望通過投資培訓來培養本企業的未來勞動力，以降低企業招聘成本。瑞典在推進學徒制試點過程中，設計了專門學徒計劃——帶薪學徒就業計劃，用以降低招收學徒企業的培訓成本;此外，瑞典政府還無償資助學徒，防止學徒因學費較高而中途輟學，同時提供學徒崗位的企業也可獲得相應補助。

目前，我國部分企業認為投資學徒培訓不能收回預期成本并獲得應有效益。部分職業院校在申報支出時聯合多家企業申報國家現代學徒制試點，但當國家批準后，即將實施時，由于種種原因導致多家企業不能兌現承諾而退出試點，進而影響招生計劃人數和試點專業安排。另外，由于合作企業遴選的企業導師都是能工巧匠和業務骨干，他們大多承擔著繁重的生產任務，按照要求參與現代學徒制方案制訂、課程開發等心有余而力不足。雖然開展了教學能力培訓，但教學技能仍然不足，影響了教學質量。加之企業內部員工往往流動性較大，企業師傅團隊難以穩定，也對學徒在進行識崗、輪崗、跟崗和頂崗實習時產生了一定的負面影響。

借鑒產教融合型企業的認定辦法，在推進現代學徒制方面，在采取傳統的減稅、補助的基礎上，完善以稅收與金融信貸為先導的組合式激勵政策外，還可以采取“金融+財政+土地+信用”的組合式激勵方式，調動企業參與的積極性。此外，需要修訂企業師傅和學校導師激勵機制，開展企業師傅和學校導師現代學徒制培訓師認定。制定科學合理的師傅選拔與培養制度，通過多種形式將技術骨干等人納入企業師傅資源庫，避免因人才流動而致使企業師傅的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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