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述評涂元玲撰寫的教育人類學著作《村落中的本土教育》,認為該著作是一部以研究漢族村落本土教育的民族志。作者涂元玲基于田野調查和歷史資料,從村民們的節慶儀式、日常生活、兒童的游戲和教養實踐等“碎片”中刻畫出“村落中的本土教育”。評述了其主要寫作特色及學術貢獻:一是事實性概念的引入,“養--教”對應模式;二是本土教育的變遷,從“傳統”走向“現代”;三是民族志理論的拓展,本土教育觀;四是文化與教育的省思,傳統文化觀與本土教育觀的有機結合。
【關鍵詞】 村落;本土教育;民族志;傳統文化;特點;貢獻
一、引言
《村落中的本土教育》一書作者涂元玲,于1979年出生在安徽舒城,漢族,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原理博士,現為北京教育學院學生發展研究中心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教育人類學、教育社會學、教師專業發展等。《村落中的本土教育》(山西教育出版社,2010年6月第1版)一書是基于作者的博士學位論文修改而成的著作。本著作運用人類學、教育學視角和方法,對陜西省淳化縣山澗村的一個漢族村落進行研究與分析,開拓了教育研究的新領域,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書中提出的觀點新穎,論證合理,值得關注和研究。
二、著作核心內容
該部分將從三個方面進行敘述:一是本書的核心概念;二是本書的主要內容;三是對本書研究過程及方法的介紹。
1、核心概念
《村落中的本土教育》一書的核心概念是“本土教育”。這一概念分為“本土”和“教育”兩部分。在人類學、社會學中“本土”概念主要是指被研究者經常使用的、用來表達他們自己看世界的方式的概念。“本土”概念不必是研究者本人或研究者所屬文化群體不知道的概念,只為被研究者群體或個人獨自占有,即使一個概念在研究者看來“很平常”,只要這個概念對被研究者來說具有一定的意義,就可以被認為是其本土概念。[1]理解“教育”教育的概念,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看法。李亦園把“教育”的概念理解為一個社會把他們的傳統文化傳遞給下一代的過程,傳遞的目的主要是使他們的兒童成為社會中正常的成員,在傳遞內容方面包括文化傳統的全部,而技術知識的傳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2]
因此,作者將“本土教育”理解為基于某一社會的生活與生產和發展的教育。所謂基于生活生產而產生和發展的,是指它不是“外來”的而是“內在”的。例如,本書中所涉及的村落中的“社火”,內在于人們的生活之中,它則屬于“本土教育”的范疇。但是,當人們通過電視輔助孩子學習外語時,由于它不是產生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因而不屬于“本土教育”的范疇。[3]
2、主要內容
明確核心概念之后,我們將目光集中在本書的主要內容。本書從人類學的方法出發,對山澗村的本土教育進行了詳細的分析。該書共有十一章,除了導言和結語分為上下篇。導言及第一章主要介紹了山澗村本土教育的概念、特征、意義以及研究的方法論和村落的選擇等。
上篇主要分析山澗村本土教育賴以發生和發展的若干領域。第二至七章從人類學的視角出發。從兒童養育、玩耍和游戲活動、農業生產和家務活動、農閑與節日活動、社交禮節活動和成家這幾個領域進行描述與分析。就山澗村兒童的本土教育而言,作者運用了參與觀察法和深度訪談法進行研究和分析,認為玩耍和游戲均是指一種自愿的活動或消遣,兒童的玩耍和游戲活動是豐富多彩的,對他們的成長和發展具有重要的作用,山澗村的本土教育與之是不可分離的。
在山澗村,為什么人們要讓孩子學習參加農業生產活動和家務活動?作者認為有兩方面的目的。首先,是為了生存;其次,是為了“成家”和“做人”,是為“成家”和“做人”的教育。在農閑和節日活動中的本土教育中,由年長一代向青年一代傳達了一種關于生活和人生的閑忙相間的人生態度、一種樂觀和豁達的態度,順便也進行了人生教育。掌握社交禮儀被山澗村人認為是一個人作為人的基本素養,是“為人”和“懂事”的一個重要的基礎。“成家”是山澗村本土教育的目的。從這里可以看出,作者研究表達的呈現非常自然地展現出文字背后的研究邏輯,即帶著已有的學術概念和理論框架進入到現場,田野點中的數據收集與呈現將不會是散亂無序,而是與這些已有研究和理論基礎緊密關聯。例如,為何要寫到多級喂養、情感養育、道德化養育以及規范化養育,這并不是研究者看到什么就寫什么,不同研究者在同一個田野中,會因為各自所擁有的已有文獻、掌握的理論框架和具備的工具方法看到、聽到、想到并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圖景和分析,而研究者就要在眾多文獻中進行選擇,并針對性地在田野點中對各類緘默知識進行符號提取、解碼分析。
下篇,則對于山澗村本土教育的若干議題進行了分析,從山澗村本土教育開展的基本單位、特征、功能和變遷的視角來進一步加強對山澗村本土教育及其價值的認識。山澗村本土教育的兩個基本單位:家庭和村落。這兩個基本單位的存在是山澗村本土教育得以開展和延續的重要基礎。自主性、整體性、目的性和計劃性、正式性、制度性為其特征。山澗村本土教育的功能則是重點探討培養青少年少兒對自我和山澗村的認同功能以及使山澗村經濟和文化延續與發展。山澗村的本土教育隨著時代的發展也發生變化。從自然的角度來說,受到與之毗鄰的村落與縣城的影響;從社會的角度來說,還受到各級行政組織的各種對策的影響。因而,山澗村本土教育也是不斷受到外界影響的。
結語部分主要陳述了山澗村本土教育的未來,并對本研究進行反思。最后,作者提出了一個問題:傳統文化如何發展與延續?她明確給出答案:本土教育是一個重要的方面。在本土教育是完整的、有體系的情況下,傳統文化才能得到很好的延續和發展。如何使本土教育完整地存在和發展,是值得當前主要關注“學校教育”的教育和重視其他相關領域。[4]
3、研究過程及方法
作者在第一章對村落本土教育研究的過程進行了詳細說明。本研究的田野調查時間總共有兩個多月,在運用人類學有關方法研究中,這個時間是比較短,但是資料是充分的。書中對山澗村兒童的養育、游戲、禮節的培養以及“成家”等本土教育進行參與觀察和深度訪談方法,以及文本的案例分析所采用的深描的方法,都帶有強烈的人類學性質與關懷,對于教育人類學學科體系來說可謂一個優秀的范本和可以進一步比較和分析的對象。
在采用人類學民族志作為方法論在田野研究過程中,參與觀察是很重要的。作者在田野的調查中,自始自終運用了這一方法,運用于一些聚會、生產生活、節日慶典、儀式等活動中,具體來說,如做飯、做鞋墊、給蘋果疏花和疏果、掰玉米棒子等;參加婚禮、嬰兒滿月和過周歲活動及村民們的廟會燒香活動等;參加趕集、村民大會、兒童游戲等等。以了解山澗村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與青少年兒童教育相關的方面。之所以重要,一是作者通過參與觀察,并獲得了自然情境下的許多的信息;二是通過參與觀察山澗村村民們的一些活動,可以親身體驗人們的生產和生活,從而恰當地理解一些現象。
除了參與觀察以外,作者還采用了深度訪談的方式,本書中主要訪談有關禮節認同功能的一些內容,以對其情況做更深入的了解。作者在訪談過程中,采用的是非正式訪談的方法和村民們進行訪談以獲得自然情境下的真實情況。另外,本研究中,除了上述的兩種方法以外,作者還使用文獻法以及實物分析法等進行研究。例如,在一些已經消失的節日活動、兒童游戲等活動中,則是通過參考相關文獻和查閱村民家中的老照片等方式獲得的。
三、寫作特色
《村落中的本土教育》一書運用人類學的方法研究了山澗村的本土教育。本書之所以能夠成為一部打動人心的優秀作品,在教育人類學領域中占有一席之地,有賴于以下幾點創新與特色。
1、事實性概念的引入:“養—教”對應模式
本書在描述“本土教育”特點時,引入了一個很有意義事實的概念“養——教對應模式”。所謂的“養—教”對應模式,是指在山澗村人來看,誰“養”孩子,誰就負有教孩子的責任。用山澗村人的話來說,“誰給娃娃吃飯,誰教導娃娃”,并分析了這種模式的穩定性、強制性和封閉性的特征,家庭對孩子的“為人”、“辦事”、“成家”全面負責,也是對家庭、家族乃至國家負責制的一種教育模式。[5]正如西方學者艾倫·魯姆感慨的那樣:家庭可以有天性、人性、習性、神行極其美妙的相結合,家庭傳播著事務整體秩序的解釋,家庭有某種有關人類生活的權威和智慧。
“養娃娃咧,就是讓孩子不饑著、不渴著、不涼著、不學著壞人做壞事”,很長一段時間,人們把“養—教”對應模式的本土教育更多看作是“落后”的一種觀念。本書對山澗村教育故事的挖掘和描述,讓我們清晰地看到以家庭和村落為單位的本土教育的活力和價值。該模式注重對青少年兒童進行親情倫理的培養,重視使他們掌握山澗村人認可的社交禮節,培養孩子有關長幼之序、倫理道德、履行社會角色等方面的素養,以“成家”為一個重要的目的,并有計劃有目的地培養他們對農業生產活動和家務活動中的知識與技能的掌握等。正因為山澗村人在教育孩子這一方面運用具本土教育的“養—教”對應模式,山澗村人在孩子的養育方式上代代相傳,對中華優秀文化傳承提供了良好的借鑒并啟示我們:今天的教育癥結,就是“養—教分離”,學校、家庭、社區三者不是關照整合兒童經驗和一生(為人-處事-成家),而是在時間、空間、責任上分割兒童發展的整體性,盡管教師、家長、社會都高度重視教育,都談“發展”,目標卻都是抽象的、外在性的,因為“養-教模式”的分離對孩子完整教育的不負責。教育的發生需要教育者、受教育者和教育內容三要素組成。這三要素缺一不可,任何一個“缺席”,本土“教育”便不可發生。
2、本土教育的變遷:從“傳統”走向“現代”
教育現代化的實質是人的現代化,而人的現代化是人的現代性及其實現。人的現代性是現代人所具有的特性與品格,即學會生存、學會合作、學會學習、學會創造以及學會健美等。不論現代人的內容怎樣變化,人的主體性都是不會變的,影響人的現代化的因素很多,但重要的是教育,從社會學的角度看,教育現代化就是使教育與社會變遷相適應,充分發揮教育的整體功能,促進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以更好地使教育為社會變遷服務。[6]教育現代化需要豐富的文化知識來支撐,而在文化的歷史長河中慢慢積淀下來的,優秀傳統的傳承,是現代教育的源泉,也是現代教育發展的需要。當今世界,優秀傳統文化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培養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堅定文化自信、文化自覺、提升國家的文化軟實力,需要大力弘揚優秀傳統文化。
教育現代化的興起后,山澗村的本土教育無論是家庭養育還是學校教育,都面臨著新的考驗和沖擊,因為現代教育的傳入,不僅帶來了教育形式的改變,更重要的是帶來了外來文化,而且外來文化具有更多的文明成果,因此山澗村的本土教育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在現代教育的沖擊下,山澗村兒童的養育、飲食也發生了變化。從以前只注重孩子的溫飽向注重補充營養的轉變。兒童玩耍和游戲活動上,20世紀80年代之前,兒童的游戲主要以山澗村本土游戲為主,如打嘎、踢毽子、抓核、老鷹捉小雞、放風箏、蕩秋千、翻絞等,由于受到現代教育的影響,兒童的游戲更加豐富多彩。現代教育的影響下,山澗村本土教育的目的“成家”的變與不變?在20世紀80年代前,一般家庭在其孩子十七八歲的時候就考慮給其找對象的事,實現他們教育孩子的目的—讓他們“成家”。在新形勢下,一些家長供給孩子上大學或通過其他方式讓孩子得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則被一些山澗村人認為是養育孩子的目的。“成家”的目的變與不變,從山澗村人的角度來說,“成家”作為培養孩子的目的并未改變,改變的是在新時代的影響下,通過考大學、打工等新的方式為“成家“做準備。
3、民族志理論的拓展:本土教育觀
“民族志”通常是指人類學家進行田野工作、做田野筆記的過程,以及在這一過程中所使用的方法。“在田野工作之后,人類學家根據他們所獲取的社會知識寫成專著或報告,可以集中考察當地社會的某一方面,也可以整體的表現這個地方的社會風貌,總的做法還是整體論的,即基于當地意識的整體構成的文化觀。”[7]“教育民族志”是教育研究者對“民族志”這一研究方法的跨學科應用。教育民族志一般有兩層涵義:一層是教育人類學家的民族志,這種“教育民族志”的產生與“教育人類學”有密切的關系;另一層是作為方法的教育民族志主要是一種搜集資料的路徑與方法,其中以參與觀察和深度訪談為主。[8]本書非常精致的將民族志和參與觀察法、深入訪談法等方法進行了闡釋,既能溯本追源地去引入民族志最早是如何在博厄斯和馬林諾夫斯基論述中產生和演化出來,又非常具體、真實、可行的將本研究中如何選擇田野點、如何進入現場、如何采用參與式觀察等本研究側重點娓娓道來,非常好的將方法論和方法融入到整個研究設計中,展現出作者非常高的科研能力、研究治學態度的同時,還讓讀者對這一教育人類學研究數據與發現的科學性產生認可。這里最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提出了在調查中遇到的難題,并對這些難題進行合理且客觀的解釋與回應等。通過“民族志”的研究方法論,本書生動描述山澗村豐富多彩的活動,使讀者融入其中,切身感受山澗村“本土教育”。
4、文化與教育的省思:傳統文化觀與本土教育觀的有機結合
露絲·本尼迪克特認為:“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9]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中國傳統文化源遠流長, 博大精深,它是指中國歷史上以個體農業經濟為基礎,以宗法家庭為背景,以儒家倫理道德為核心的社會文化體系,一方面具有強烈的歷史性、遺傳性;另一方面又具有鮮活的現實性、變異性,為我們開創新文化提供歷史的根據和現實的基礎。[10]作者以“本土教育”研究主題為切入點,運用人類學的視角和方法對山澗村兒童養育、玩耍和游戲活動、農業生產和家務活動、農閑與節日活動、社交禮節活動、成家、基本單位、特征、功能和變遷等這幾個領域進行描述與分析,突出了山澗村傳統文化的傳承功能,為傳承傳統文化做出貢獻。
四、結語
《村落中的本土教育》作者運用了人類學的方法,通過扎實的田野調查,形成了一部優秀的教育人類學著作,為其他學者關于本土教育的書寫提供了很好的借鑒經驗。在整個研究最后的一個升華,是將個案發現的內容進行的總結、提煉,書中強調必須要從田野點的個案中抽離出來,把小的個案放到當時整個國家的時代背景中重新審視。這種歸納與反思一定是規律性的、學術性的和時代性的,這充分體現出本研究的學術貢獻與創新。相信以此書為出發,我國村落中的本土教育將由對現實的洞察、反思與批判,走向實踐的行動研究,引領我國教育的研究與實踐走向新的平臺。
【參考文獻】
[1] 陳向明.“本土概念”分析[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0(03)196-199+239-240.
[2][3][4][5] 涂元玲.村落中的本土教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0(06).5+17+196.
[6] 王雙梅.創新教育與教育現代化研究[J].教育探索,2004(02)7-9.
[7] 王銘銘.人類學是什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8] 王鑒.教育民族志研究的理論與方法[J].民族研究,2008(02)12-20+107.
[9] [美]露絲·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何錫章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7.39.
[10] 郝翠梅.淺談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價值[J].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10,32(S1).292.
【作者簡介】
羅遠意(1996—)男,壯族,廣西南寧人,中央民族大學教育學院碩士研究生,專業:民族教育學,研究方向:教育人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