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唯
摘 要:縱觀當代票房市場,青春片所占比重有明顯提升,作者大多借用視聽語言和人物主題的構思表達對已經或正在逝去的青春歲月之緬懷、對失落理想之追憶、對無奈現實之感喟以及對悲情人生的零度觀照,并以此在主題和情感上勾勒出一條綿延的線索,含蓄而雋永,勾起觀眾心理認同感。本文將以《少年的你》《悲傷逆流成河》《狗十三》為例,著重探討青春傷痕電影的陣痛與社會普遍存在熱點之間的緊密聯系。
關鍵詞:青春傷痕;校園欺凌;原生家庭與社會氛圍;社會現實寫照
和以往普遍存在的青春片拍攝套路不同,在激烈的市場競爭體制下,想要憑借一貫以“小清新”著稱的青春片撥云見日,必然要注重電影與現實社會之間的關系,現如今,“校園欺凌”“原生家庭”“未成年人犯罪”已然成為不得避之不談的話題,新聞報道、媒體的粉飾都無法將現象背后的真實問題完整呈現,因此將社會熱點問題融于電影之中,可謂是最好的選擇。
一、校園欺凌——摧毀孩子的第一把匕首
校園欺凌是不少人一生的噩夢與牢籠,它是永遠被封存在記憶中無法抹去的黑色,是回首過去仍不愿提及的陰影。校園欺凌無疑是一種怪胎,而且是一種原本不該誕生的怪胎。它之所以能夠畸形出世,且頻頻而生,完全在于有其能夠滋生與成長的土壤,腐壞的元素正在惡意滋生,現實問題必須得到重視,這也是國內大部分青春片紛紛加入校園欺凌情節的原因,不僅警醒世人及時鏟除惡之花,還呼吁保護每一個孩童擁有童年的權利。
以新上映的熱門影片《少年的你》為例,陳念和小北是生活中的兩種極端,一個是品學兼優的模范生,一個是無所事事的街頭混混,一個在現代教育體制下機械的完成著父母老師的意愿,猶如提線木偶般三點一線的生活和拼搏,一個年滿13歲離家流浪,過著所謂叛逆的生活,在成年人眼中,所謂叛逆和掙扎只不過是青春期的無病呻吟罷了,他們不需要社會和家庭的溫暖和寬慰,甚至不需要朋友的牽絆與支持,總有一天可以自行走上正軌,乖乖地當一個用功努力的學習考試機器。這樣兩個看起來毫不相干的人因為現實的殘酷與客觀存在的校園欺凌被捆綁在一起,在冷漠無情的成人世界里抱團取暖。
影片中的校園欺凌較為真實,因此帶給觀眾視覺與聽覺的雙重沖擊,肆意的謾罵、隨意的詆毀、不堪入耳的言語籠罩著陳念生活的方方面面,像一只只邪惡的觸手逐漸侵蝕著孩子心中純潔不染的那方凈土,傷不見血的言語暴力往往才是心靈深處最黑暗的恐懼,好似一個黑洞,漫不經心地吞噬著孩子對這個世界存留的最后一點憧憬與向往。霸凌者,在法律的面前,是這么的毫不忌憚,可嘆可悲,又無奈。少年的霸凌者,是強勢的群體,沒有受挫沒有苦難,他們的快樂就是凌駕于別人之上。而少年的被霸凌者,就是弱勢的群體,沒人在乎也沒人保護,陳念就是“別人”。
施暴者是校園中的未成年人,這不得不引起群像的思考,我們的社會怎么了?放眼望去,生活的陰溝里,還有無數個蜷縮著茍延殘喘的孩子正在遭受校園暴力的侵害,這個炙手可熱的社會問題亟待解決,電影里,陳念找到了她的光,小北作為“父輩”角色,帶給了陳念最基本的關懷和愛,給予了她本該擁有的生活和生存的權利,而電影外,有的人從黑暗里掙扎著爬了出來、有人依舊被深淵所困、有人投降、有人反抗、有人慶幸,也有人絕望。因此,電影想要反映現實問題,就不該存在大量的粉飾,將事實經過原原本本的呈現講述,才是一部影片對于社會問題,對于正處在黑暗與暴力中的受害者們應有的尊重。
值得欣慰的是,電影界越來越重視社會問題在電影中的體現,特別是青少年成長題材,校園欺凌則成了提及頻率最高的元素,韓國的《韓公主》《不哭媽媽》《蚯蚓》,日本的《告白》《傷痕累累的惡魔》,中國的《少年的你》《悲傷逆流成河》。以國內兩部影片為例,同樣是講述少年少女在校園乃至成人世界中遭受暴力侵害或正處于并將長期處于尖銳矛盾中的悲劇,但兩部影片在結尾處理的過程中卻截然不同,《少年的你》開辟了新型講述青春傷痕類型電影的新篇章。
遭受校園欺凌的孩子,他們的內心總有一塊傷痕永遠無法痊愈,那痛楚是永恒存在的,面對無法抹平的疤痕,有人選擇了死亡,而有人選擇了復仇。《悲傷逆流成河》中,悲傷的不僅是校園欺凌,還有殺人不見血的流言,易遙和陳念一樣,都被周遭的言語暴力層層包裹著,但最終易遙選擇用死亡證明清白,用離開的方式擺脫一切流言蜚語與鄙夷的眼光,“我不知道殺死顧森湘的兇手是誰,我只知道殺死我的兇手都在這兒了”,這是易遙留給世界最后的聲音,充斥著萬般無奈與絕望,她縱身跳入深不見底的河流時,悲傷也隨著一起沉入河底。易遙的悲劇來源于在絕望深淵,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在她的身邊伸出援手,眾人的沉默也在不知不覺之中默許了悲劇發生的必然性,導演對于結局的設置并不溫暖,冰冷絕望地投河自盡冥冥之中給電影蒙上了一層陰郁的色彩,影片角色的設置中,并沒有一個類似小北的角色,換言之,易遙到死都沒有獲得一點來自他人的信任和支持,這也是直接導致她墜入深淵的原因。多數該題材電影都會設置一個并不完美的結果來展示一定程度的社會危害性,幫助解脫的方式往往都是主人公單方面被逼無奈選擇的死亡。
而《少年的你》另辟蹊徑,選擇了用他人的關懷和自我復仇來完成對校園欺凌的救贖,和《悲傷逆流成河》相比,頗具主動性,讓處在黑暗陰溝中的人們看到希望和光。負責認真的警察鄭易——社會正義的象征,陳念媽媽——家人無條件的關愛,小北——充當“父輩”角色的依靠,由此看出,導演在設置人物角色時,就為陳念最終走出黑暗、投奔光明做了充足的鋪墊,過失殺人、未成年人犯罪、替人頂罪,頗具少年時代特征的赤子之心,也為影片增加了一定的戲劇張力。《少年的你》首次在國產青春片里撕開了校園欺凌的傷口,將惡肆無忌憚地展示在觀眾面前,并給予積極的自我救贖,試圖讓社會正視現實,從根源上解決校園欺凌,由此類電影票房日漸增高,現實意義日漸濃烈的情形來看,電影界越來越重視社會熱點問題在電影中的體現,它不僅可以賦予電影一定的現實意味,也呼吁社會真正重視社會痛點給少年帶來的無法撫平的傷痕。
二、原生家庭與社會氛圍——親情與教育之殤
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曾在《什么是教育》中講過:“教育的本質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片云推動另一片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1]從社會化層面來說,少年青春期成長是個體生命的初次社會化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青少年不甘于生命早期階段被保護的被動和行為邏輯,開始主動尋求個體自身的文化身份和主體性,在這個過程中,是需要家庭和社會的干預,家庭的不圓滿、社會的黑暗性質、周遭的邪惡因子都會影響青少年的成長,《少年的你》中小北,不幸的童年洗刷了一個少年的童真與稚氣,鑄造出一種與其年齡不符的成熟與滄桑,有時,這并不是一種社會促進性行為,而是一種絕境逢生的本能。《悲傷逆流成河》中易遙母親的工作直接影響了易遙的社會文化身份,盡管母親萬般彌補,卻終究無法洗凈易遙早已被沾染邪惡的心靈。《狗十三》中父親的父權思想,繼母的自私,這些來自中國式家庭的迂腐,都讓李玩這個無處傾訴的少女承擔著家庭的壓力。換言之,大部分青春之殤都直接或間接源自閉塞傳統或冷漠失職的家庭。
《狗十三》中的李玩正是廣大受家庭禁錮思想影響的孩子的典型代表,導演時刻關注著中國式家庭中青少年的成長,成長伴隨著撕裂的痛苦,是從個性化到刻板成熟的蛻變,孩子們在家長的禁錮式教育中逐漸磨平心智。那所謂的成熟,只不過是將個性隱藏,保留給世人穩重少言的虛偽模樣,家長們的控制和周遭環境的異化,使每一個孩子飽受一段痛苦的煎熬,最終變成向父母乃至向成人世界妥協的態度。《狗十三》導演提及“沒人注意到我們在什么時候忽然就長大了,但那一天的到來其實很殘酷,我想讓大家回頭看看這一天”。換言之,迫于自我忠誠的喪失本質來源于社會的病態,原生家庭對于一個孩子的影響是從她剛開始認識這個世界開始的,影響潛移默化,導演在設置人物形象時,精巧地將李玩和李堂形成鮮明的對比,李堂就像是李玩的相反面,李玩大膽反抗著,粗暴敵對著,李堂卻選擇妥協,選擇懦弱,不想做一 個百依百順的孩子,卻只能在家人的法眼之外展現叛逆的一 面。從另一方面來講,李堂也是李玩注定要步隨的“標桿”,如果說李玩是尚未妥協的孤狼,那么李堂就是已經被馴化的良犬,在成長這個馴獸師的打磨下變成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合群者,但故事的最后,這匹不向現實妥協的孤狼也“蛻變”成良犬,父親兩次痛斥女兒喝酒,迫使李玩喝紅酒以博張總的歡心,乃至最后殘忍地讓痛失愛犬的女兒吃狗肉,都一步步地將女兒親手推入深淵,叛逆少女逐漸被馴化為沉默冷靜的“大人”,向這個家庭、向這個現實的世界妥協,堅毅的人格在家庭的耳濡目染下漸漸被打敗,這正是觀眾乃至所有父母和家庭都需要反思的現實問題,我們是否給孩子提供了一個供其自由健康成長的環境,而不是用自己的方式逼迫孩子磨平棱角、向現實低頭,這也正是電影想要表述給觀眾的真實意圖,通過熒幕或真實或夸大地將社會問題毫無粉飾的講述,這才是具有現實意義的電影。
“原生家庭”這個詞語已經不止一次地出現在世人的視野之中,父母的思想觀念、行為作風、家庭教育方式默默地影響著他們的孩子,這也奠定了孩子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狗十三》中李玩最后的被馴化與被迫妥協是這樣,《少年的你》中從小缺愛的魏萊在矛盾激增的家庭中漸漸磨出尖銳的三觀與陰暗的人格亦是這樣,亦善亦惡,少年成長的過程帶著陣痛,在走向圓滑世故的這條路上,那些曾經長在我們身上的純真的、善意的、熱烈張揚的都被看成是刺,從我們的肉里拔出,即便有時候是血淋淋的,生活只是隨意用時間給你包扎一下傷口,又催促著你往前走了。
《小王子》里說:長大的本質是遺忘。[2]真的會被遺忘嗎?成長的痛,真的可以忘掉嗎?這些不曾被溫柔相待的青春,真的會消逝在歲月的長河中嗎?不管是李玩、陳念還是易遙,他們的父母在童年也被這樣對待過,也被那句“都是為了你好”強行安慰過,所以,現在才會以他們自認為是對的,好的方式來對他們的孩子,全然不顧這種方式是否真的合適。沒有被這個世界理解和溫柔相待,并不代表就沒有愛的能力和保護自己的孩子的青春和個性免于被生生剝離的能力。一個不被善待的人,也最能識得善良,也最能珍惜善良。青春是殘酷的,如今的現實也是殘酷的,在殘酷的青春里飽含熱情與善良,才是真正融入社會的方式,才是為人之道,才是原生家庭應當灌輸給孩子的價值觀。
三、電影的現實寫照——與社會痛點并駕齊驅
縱觀當代電影市場,現實主義電影層出不窮,在講述故事的同時反映深刻的社會問題已經變成體現現實性的慣用模版之一,上文所提及的校園欺凌、原生家庭等都是產生于未成年人成長之中普遍存在的社會問題,由于成人世界的冷漠與蒼白,這些問題不容易被大眾所重視,而校園欺凌電影所呈現出的“殘酷青春”,是當下很多青少年正面臨的現實困境。如何真切地將故事再現銀幕,而非淪為蜻蜓點水的追熱點產物,是這一類題材作品在創作時需要注重的方向。而如何以影視呈現的真實力量打破困境,刺破現實界限,也成為校園欺凌電影未來需要思考的重中之重。
除此之外,國產電影應盡量減少爆米花電影所占比重,增加電影的現實教化意義,在觀眾欣賞大眾藝術的同時,由一個普遍存在的社會痛點引發深思。讓人欣慰的是,隨著現實主義正在成為當下中國電影可貴的精神品格,部分國產電影正在試圖擺脫市場化、工業化進程中的產業喧囂、資本躁動和價值游離,更多地與社會熱點互動共生,這樣的電影作品既是對現實主義傳統的繼承和發揚,又是在全球化與互聯網時代中就現實主義電影理論與實踐所展開的新嘗試。在中國電影的商業大潮中,這些電影保持開放的姿態,敏銳捕捉社會熱點,積極思考現實生活中的各種問題,已屬難得。更可貴的是,其中的大部分作品都站在以人為本的立場上,嘗試與觀眾尤其是年輕人互動對話,傾聽他們的所思所想,關注他們關心的熱點話題,這些堅守和努力都有效地提升了影片的思想深度和精神力量,引發更多的觀眾共鳴,并產生更大的社會影響力,導演也在設置故事情節時,給予人物一定的救贖和解決方案,在批判和反映社會問題的同時,加入了一定的人文主義關懷,增加了一份溫情和一分溫暖,讓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和置身事內的受害者以真誠的寄語和期望,這樣的作品才是黑暗陰溝里的光亮和希望。
參考文獻:
[1]卡爾·雅斯貝爾斯.什么是教育[M].鄒進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1:3.
[2]安托萬·德·圣埃克蘇佩里.小王子[M].李繼宏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