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花木蘭是中國歷史上的女英雄,中外均將其故事拍攝為影視作品,并作了一定程度的改編。但盡管都取材于中國故事,融入中國元素,其中體現的文化內涵卻有極大差異。本文通過文本分析,對比兩部影片的異同,揭示美國電影如何通過一次編碼實現本國文化的循環肯定和對他者文化的不準確解讀,以及作為跨文化傳播者如何實現更為平等的交流,從而講好中國故事。
關鍵詞:花木蘭改編;文本分析;一次編碼;文化認同;跨文化傳播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15-0081-02
花木蘭是中國古代魏晉南北朝的一位傳奇女英雄,其替父從軍的故事中戲劇性的沖突效果賦予了其改編為影視作品的極大可能性,因此同時吸引了國內外眾多影視制作者進行投資。其中迪士尼拍攝的動畫《MuLan》與趙薇主演的中國電影《花木蘭》同樣取材于《木蘭辭》,二者在人物形象、情節和主題上卻有很大的不同。
一、《MuLan》與《花木蘭》的中國元素
《MuLan》場面宏大,還原了很多中國元素。就人物服飾來說,男女性服裝遵照南北朝的歷史設計,女裝上衣下裙,下擺寬松,男性衣身寬薄,袖口收緊。女性服裝的顏色多為紅、粉色,男性服裝則為灰、白、棕色,間或用暗紅色修飾,衣服上的裝飾花紋也是中國文化的符號。同時影片保留了中國的地域和文化元素。層疊的山巒、連綿的長城和大片的農田是典型的中國特色,節日中的慶典、紅燈、皇宮的內部裝飾、四合院、城墻都是中國的符號。迪士尼還特地保留了中國的宗族文化,搭建祠堂、為祖先設牌位、祈求祖先保佑、光宗耀祖的理想都是中國宗族文化的表征。木蘭和父親都有報國熱情,這是中國人對國家的忠誠,而木蘭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則是遵守孝道的體現。在雪山戰勝單于、在京城救下皇帝,充分表現出木蘭的智慧和勇敢。這些孝智忠勇的核心思想都被迪士尼保留下來。對于中國傳統觀念中的男尊女卑,《MuLan》中也有所體現,例如接下軍報時父親呵斥木蘭“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就暗示了古代女子主內的不平等。中國版《花木蘭》中基本的中國元素與上述極為相似,十分典型。
二、《MuLan》與《花木蘭》的敘事差異
然而,盡管迪士尼用文化符號表征中國特色,但很多挪用是錯誤的,并且在其中增加了美國元素,因此只是生產本土文化語境可以接受的信息。對比中美兩國的影片即可發現,同樣取材于《木蘭辭》,涂抹中國色彩,二者在人物形象、情節和主題上仍有很大不同。
(一)主角的人物形象
從人物形象來看,主角花木蘭的人物內核完全不同。中國版的花木蘭身穿素色服裝,衣服質地以棉麻為主,不施脂粉,質樸含蓄。在從軍前,她的性格、日常生活軌跡與平常少女無異——“木蘭當戶織”,沉默孝順、端莊優雅。但在《MuLan》中,花木蘭的衣服以紅、粉等亮色為主,下擺飄逸,與其性格相襯——活潑跳脫,無拘無束。她在媒婆面前出盡洋相,說明其并不是傳統意義上賢良淑德的女性。因此,迪士尼改編后的花木蘭是典型的美國式主角——熱烈而充滿活力,擁有夸張的動作和艷麗的服飾。因為在美國奔放熱情的文化語境中,中國文化的含蓄內斂顯然不能引起他們的共鳴,這樣的人物性格并不能獲得他們的喜愛。將花木蘭改編為一個性格跳脫的女孩,可以讓具有同樣特點的美國觀眾代入自己的身份,成為自己的情感投射對象,從而增強身份認同。另一方面,人物形象設計也處處都是美國文化色彩。中國歷史上的南北朝時期,女子通常發髻高聳。因此《MuLan》中花木蘭的齊肩披發、“唐朝仕女妝”[1],在當時不可能出現。同時高顴骨、厚嘴唇、單眼皮、吊梢眉、扁平的鼻子等女性特點都是美國人印象中的東方女性特色。迪士尼將東方人想象為一個同質化的整體,并不加區別地進行套用,這正是薩義德所說的東方主義,薩義德認為“東方是西方人發明的一個充滿殖民主義集體記憶的地方,東方主義并非有關東方的真正話語,只是西方人的主觀性認識”[2]。迪士尼的《MuLan》正是通過“建構這樣一個想象中的虛擬東方來滿足美國對其他國家的獵奇心理,使美國得以居高臨下地審視、觀望其他國家的文化”[3],進而對他者文化進行隱形的滲透。
(二)配角的人物形象
除去主角花木蘭之外,兩部影片都出現了戲份較多的配角。在中國版《花木蘭》中,配角小武深化了忠孝義的主題。為了義氣和集體利益,他沒有出賣花木蘭,花木蘭也為了集體利益放棄了小武的生命。通過鏡頭的設計及音樂的配合等藝術手法,電影將此處的氛圍和情緒提到高潮,給予兩人足夠的贊譽,這是弘揚中國忠義精神的集中體現。而迪士尼的配角一般都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幫助主角渡過難關,并制造幽默。《MuLan》中作為配角的小龍木須正是以這樣的臉譜化的形象出現。木須的形象盡管取自于中國龍,卻與中國傳統文化中作為權力圖騰的龍完全不同,其插科打諢的形象已經完全變成了美國喜劇式的角色。這樣的改編曲解了中國文化內涵,僅僅將其作為一個文化符號安置在披著中國外衣卻擁有美國內核的電影中。
(三)情節設計和改編
除了主配角的人物塑造之外,在情節上迪士尼也做了相應的改編。在中國版的《花木蘭》中,花木蘭為了“忠孝”代父從軍。在《MuLan》中,花木蘭代父從軍的緣由是被媒婆斷言永遠不可能光宗耀祖,從而失去了人生價值。在祠堂中歌唱的“何時我的倒影才能顯現出真正的自我”充滿了達不到父母要求而迫切想要實現自我價值的迷茫。同時,在她的自白“也許我不是為了我爹,也許我只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中,自我實現的理想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在中國版《花木蘭》中,集體利益大于一切。花木蘭的感情用事導致部隊傷亡慘重,因此在整部影片中,花木蘭都在為了集體利益努力壓制自己的情感——“戰場上沒有個人感情”。然而迪士尼卻賦予了花木蘭足夠的個人風采,雪山一戰和最后在京城拯救皇帝,幾乎都是憑借花木蘭自己非凡的智慧和勇氣,并沒有突出團隊作戰的重要性。在故事的結尾,中國版的花木蘭拒絕了功名利祿,回到家中又成為了從軍前那個賢良淑德的女性,“對鏡貼花黃”。而在《MuLan》中,花木蘭成為輔佐皇帝的重臣,民眾向花木蘭下跪致敬,她的個人價值在此時得到了最大的肯定。在兩部影片中,最具有浪漫色彩的便是花木蘭的愛情故事,中國的花木蘭為了國家和平同意戀人與他人的聯姻,這是在傳統的家長制婚姻中無法反抗的結局。在遙遠的美國,迪士尼卻給了花木蘭一個美好的愛情歸宿。
這幾處改編是迪士尼將美國價值觀滲入中國故事的典型體現。奉行集體主義的文化強調個人的付出為集體和社會創造的價值,因此自我價值的實現來源于社會的肯定。遵從孝道代父從軍,強調集體利益,最后離開戀人文泰,拒絕功名,歸隱家中,都是中國式的英雄主義——成熟穩重,有時賦予個人利益上的“自我犧牲”[4]色彩,而舍小我成大義。崇尚個人主義的美國文化強調個性解放,通過個人奮斗找尋自我、實現價值,這是典型的美國個人英雄主義的角色。由此可見,《MuLan》雖然是中國的故事,其精神內核卻都是美國的特色。
三、跨文化傳播的一次編碼
霍爾曾提出符號表征中“編碼解碼”,而房斯彤進一步提出編碼階段的一次編碼和二次編碼。一次編碼是將重新解讀后的文化信息進行普遍傳遞的階段,二次編碼則是將其轉述為受到本國與他國同時認同的形式,被認為是“語言的轉換與文化的對接”[5]。《MuLan》的改編就是典型的一次編碼,只是將想象中的花木蘭進行復現,迎合了本國觀眾的口味,卻沒有考慮到作為故事來源地的中國對自己被他者塑造的文化的接受性。主配角人物的刻意卻虛假的“東方化”、情節和精神內核的改編,都是為了生產更適合美國觀眾口味的傳媒文本和文化產品。
美國電影常吸取其他文化的靈感,用美國文化的膠水將拿來的元素拼接成美國故事。在對其他故事的改編中,處處可見美國人對自己文化的自信和推廣,并在電影敘事中賦予其合理性。而美國觀眾在觀看這些電影等傳媒文本時,在主角身上看到自身文化的特質及其優勢,從而更加肯定自己的文化。因此,符號及其傳遞的信息在美國文化語境中的傳者和受者之間形成共識,美國電影通過對故事的一次編碼,實現了文化的有力傳播和循環認證的文化認同。但對于被編碼國家的文化,這樣的編碼實際上是一種扭曲。通過美國電影等傳媒文本來了解中國文化的國家將形成對中國文化的刻板印象,認為經過美國之口講述的中國便是真實的現實。而對于中國自身來說,更可能對自己的文化產生認同焦慮,例如厚嘴唇、吊梢眉、暗色皮膚的“木蘭妝”在中國文化語境中的流行,便是在迎合他者認知中的亞洲審美,而失去了本文化的內核與特色。因此,被表達的文化在自我東方化中失去對文化主體性的確認,喪失自我表述的能力和話語權,在不知不覺中與西方形成合謀。
四、結語
迪士尼《MuLan》的改編只是對中國故事的一次編碼,是對中國文化的想象性重塑。在跨文化傳播中,實現二次編碼,即生產本土與他國文化觀眾都可以接受并認同的信息,同時進行語言的轉換和文化的對接,而不是自顧自地解說和扭曲,才是跨文化傳播應該努力的方向。而被表述的對象也應該警惕“自我東方化”,掌握話語權后,在文化的碰撞中發出自己的聲音,才能講好中國故事。
參考文獻:
[1] 李夢娜,叢紅艷.淺談花木蘭人物造型在中美文化之間的差異[J].藝術科技,2014,27(03):310.
[2] 愛德華·W·薩義德.東方學[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56-57.
[3] 吳華.好萊塢電影:美國文化霸權的介質[J].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27(04):156-159.
[4] 劉晶晶,邵華.英雄主義視角下的中美花木蘭系列電影對比研究[J].瘋狂英語(理論版),2018(03):141-142+149.
[5] 房思彤.動畫電影跨文化傳播策略研究——以動畫電影《功夫熊貓》為例[D].東北師范大學,2014.
作者簡介:高藝(1999—),女,山西大同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媒介倫理,人際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