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敬巖
[摘 要]
鄂溫克族伊堪舞承載著豐富的民族文化內涵,是研究鄂溫克族文化的重要切入點。作為鄂溫克族舞蹈藝術瑰寶的伊堪舞,不僅體現著整個鄂溫克民族的篝火、宗教、音樂、服飾等文化特色,更蘊含著古老的狩獵文化和森林文化氣息。本文以鄂溫克族伊堪舞的文化內涵作為切入點,透過其形式以及背后蘊含的文化內涵來進一步探究鄂溫克族伊堪舞中的記憶與傳承。
[關鍵詞]鄂溫克族;伊堪舞;文化內涵
[中圖分類號]J70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007-2233(2022)07-0172-03
一、走進鄂溫克族伊堪舞
伊堪舞又稱“篝火舞”,其中“伊堪”是“火神”的意思,也可以說無篝火不“伊堪”,且一般都是在傍晚時分點燃篝火載歌載舞,因此有人也把伊堪舞稱為“歡樂的火舞”。作為一種男女老少皆可參與的群眾性舞蹈,主要流傳于內蒙古呼倫貝爾市額爾古納左旗鄂溫克族獵民鄉,又稱“敖魯古雅部落”。每當豐收或節慶之余,抑或舉辦婚宴時,古老的鄂溫克人民便聚集于河邊或森林的空地,點燃篝火拉手圍圈,載歌載舞。最初篝火舞只在夜晚時分才跳,發展到后來這種古老的舞蹈已經不再局限于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了,男女老少手拉手從右向左順時針行進,通常由一人領唱,余下成員合唱,歌詞內容大多為歌頌當地的自然風景以及美好生活,且多為即興填詞。伊堪舞表演形式一般分為快板和慢板兩段,在第一段慢板時人們拉手圍圓,自右向左順時針移動,伴隨著腳下“跺步”的同時與上身平穩的移動;到了快板伴隨著節奏的加快,腳下由較為緩慢“跺步”變為“跳踏步”或“快跳步” [1]。在逐漸加快的唱詞與步伐中把舞蹈推向高潮,使人們的情感得到宣泄。如果沒有盡興也會從頭再來,反復多次直到盡興為止。
伊堪舞作為鄂溫克人民眾多藝術中的一種群眾性舞蹈,是以展示鄂溫克族的社會風貌,當地人民敬畏自然,保護自然,熱愛自然的美好期許和古老鄂溫克人民為保證豐收消災去禍的美好心理為主題的。作為鄂溫克族人民民間活態傳承的文化形式,不僅記載著當地人民智慧的結晶,更承載了其民族豐富的歷史信息。作為一種文化的物質形式,從歷史長河中沉淀下來的伊堪舞,遺留了鄂溫克族人民的歷史記憶,其風格特征也與鄂溫克族人民日常生活及生產勞動有著緊密的關系。通過對鄂溫克族伊堪舞的研究,我們不僅可以看到當地人民曾經的文化結晶,同時也能清晰的了解到從遠古走來的鄂溫克族同胞們在適應自然和社會變遷方面的無窮智慧。這對于伊堪舞將來的發展方向,也有很高的參考價值,伊堪舞保留了鄂溫克族人民以生產生活方式及民間信仰為特點的傳統民間文化,是研究鄂溫克族的歷史文化以及藝術傳承的重要依據,在舞蹈學乃至人類學民族學的研究中,也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作為承載鄂溫克族歷史的伊堪舞流傳至今也絕非偶然。
二、伊堪舞中的文化內涵探究
作為存在于鄂溫克族人民重大節慶表演中的伊堪舞蘊涵著豐富的文化內涵,通過拉手為圓這一極具形式性的舞蹈調度,從而連接起鄂溫克族人民的族群認同和群體凝聚。在鄂溫克族歷史不斷發展的洪流中,從眾多舞蹈藝術形式中脫穎而出的伊堪舞也逐漸成為鄂溫克族人民維系其民族文化的重要媒介,也正是有此種媒介才恰如其分地將鄂溫克族人民古老的價值觀念體現出來。作為當地人民娛樂形式的伊堪舞,在其人民群眾的觀念中有著較強的象征意義,也正因為鄂溫克族人民獨特的地理環境因素所致,使得其部落人民少有機會能聚集交流,而正是通過伊堪舞這一獨特的藝術媒介為其良好的交流與互幫互助提供了渠道,也承載了鄂溫克族人民美好的情感和愿望。作為鄂溫克民族古老文化藝術的伊堪舞,在發展之中逐漸形成屬于自身的鮮明個性,作為鄂溫克族人民民間活態傳承的文化形式,不僅記載著本族人民智慧的結晶,更承載了鄂溫克族豐富的歷史信息。
(一)伊堪舞中的篝火文化
“伊堪”意為“火神”,一方面是由于夜晚的森林難以看清,人們通過點燃篝火照明可以補充視野,另一方面是由于鄂溫克人的原始宗教信仰——薩滿教,薩滿教信奉火神,認為火來源于天界,最神圣、潔凈,也最親切,能夠洗滌一切污穢、驅趕鬼怪。所以薩滿教對火神的崇拜使鄂溫克人在漫長歷史發展中逐漸形成了宗教觀念。在生產力水平低下的時期,火對于鄂溫克人來說具有神奇的力量,將其作為死亡與生存的象征而存在,被火吞噬的東西會化為灰燼,也正因如此,在他們的觀念中逐漸將火神秘化。
伊堪舞中體現了敖魯古雅鄂溫克人對火的崇拜之情,同時也記載著其民族特有的歌舞藝術形式。伊堪舞的文化象征意義依賴其特定的身體動作表達方式以及圓圈調度的形式。歷史上由于居住地域的關系,鄂溫克人沒有固定的住處,“撮羅子”是他們傳統的居所。它的外形是一種圓錐形,是非常簡單的帳篷。從生活中就可以看出鄂溫克人對圓圈文化的鐘愛,就連他們的建筑都是以圓圈為基礎的,所以圓圈對于鄂溫克族人民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鄂溫克族原始先民認為“天圓地方”信奉日月星辰、風雨雷電,鄂溫克人每年都會叩拜太陽神,祈求一年的平安。他們還認為北斗星能賜人長壽,理應叩拜。人們對自然萬物的敬仰,對日月星辰的崇拜使得鄂溫克族人對圓圈廣泛使用。
(二)伊堪舞中的狩獵文化
鄂溫克人在狩獵豐收的時候才會聚在一起歡歌起舞,平日里都是分散開居住的,因此伊堪舞在狩獵豐收的時候跳起來。由于鄂溫克族先祖當時生產力水平低下,整個部落的生存都圍繞著狩獵生產進行,單一的個體成員不足以捕獲野獸,圍獵便成為當地人民重要的生產活動方式。圍獵時由多個村落進行聯合,將小山丘用柵欄圍住,在缺口處下套子或挖陷阱,由名叫“阿圍達”的部落首領來負責指揮,集體以敲盆、吶喊、跺地來轟趕野獸 [2]。因此在狩獵中用來驅趕野獸的跺腳動作,在漫長的發展之中也就成為了鄂溫克族伊堪舞乃至眾多風格舞蹈中典型的特征動作。
古往今來,無論是原始社會的巫術舞蹈,或是古代的禮樂、祭祀制度,都會有舞蹈的直接參與,而舞蹈這種藝術形式也正是遠古先民抒發情感最直接的方式之一。原始社會時期狩獵活動作為原始部落人類生存的主要方式之一,在狩獵時以及歸來后的慶祝活動也正是人類歷史早期的狩獵舞蹈形式,在現今發現的許多文物以及崖畫中,都有原始先民狩獵方式以及舞蹈動作的記載。雖然在現代社會,我們早已脫離了這種原始的捕獵生活,但是作為文化遺存的伊堪舞,則依然在古老的鄂溫克族人民中得以延續和發展。伊堪舞作為一種非物質形態的存在,離不開當地生活環境的影響,它包含著狩獵文化并在其不斷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形成了獨特的舞蹈風格。伊堪舞蘊含了古老的鄂溫克人獨特的狩獵文化氣息,并賦予了其獨特的風格特點。
(三)伊堪舞中的宗教文化
古老的鄂溫克族人民主要信奉薩滿教,在伊堪舞中的隊形變化上與薩滿舞有著極其相似的地方。如:跳薩滿舞的時候他的隊形變化始終離不開圓圈的調度。伊堪舞的隊形變化中也吸取了這一點。在信奉薩滿教的鄂溫克族人民眼中,自然界的萬事萬物都是充滿靈性的,山水樹木以及花鳥魚蟲等都是他們所崇拜與保護的對象,這一點可以從伊堪舞的音樂唱詞中得以體現。伊堪舞的音樂唱詞中有這么幾句詞:真奇異鳥在湖面上飛翔,大雁湖好風光﹙哦哈嘿﹚;雪白的天鵝在水中蕩漾,烏蘭泉好地方。這兩句唱詞充分體現出鄂溫克族人民對萬物的崇拜和萬物具有靈性的宗教文化特征。此外鄂溫克族人民還有對于太陽、月亮以及星星的崇拜,如:鄂溫克人民相信月亮能夠帶給他們食物與光線,因此每次在捕獵前他們都會請求薩滿跳神,祈求月亮神賜予他們食物。在每年的農歷正月十五,也就是漢族的元宵節,整個部落的人都要一起祭拜月亮。
而在上面提到的萬物有靈的崇拜中,薩滿作為儀式中的關鍵人物是不可或缺的溝通神與人之間的媒介。薩滿作為鄂溫克人宗教文化的核心,也間接傳承著鄂溫克族人民的宗教文化。薩滿文化深深的烙印在鄂溫克族人民的精神文化之中,并滲透在當地人民日常生活的每個角落。作為鄂溫克族人民原始先民信仰的薩滿教,不僅有著重要的文化價值,還有著較高的藝術價值,薩滿舞便是這一文化的藝術體現。因此在對鄂溫克族伊堪舞的研究過程當中,對其宗教文化的了解也是必不可少的。
三、伊堪舞文化內涵的傳承
鄂溫克族人民通過其在伊堪舞的親身參與來加強鄂溫克族人民的共同文化內涵,他們用伊堪舞這一獨特的文化記憶來表達鄂溫克族人民的深厚歷史底蘊,同時也藉由這一拉手圍圓的舞蹈藝術形式將過去的歷史與當下的文化連接起來,以此來為其深厚的文化內涵提供一個肉眼可見的記憶形式。鄂溫克族人民的這種文化內涵是由當地人民對于歷史本身的建構,也是鄂溫克族人民對其歷史文化與特有環境的特定表達。而在原始社會時期,這種特定的表達方式往往以舞蹈、儀式以及壁畫等媒介作為直接或間接的體現。那么我們可以將伊堪舞作為一種當地人民文化內涵的媒介形式,以鄂溫克族人民特定的身體來將伊堪舞這一獨特的藝術形式進行延續與發展,鄂溫克族人民的生產方式、地理環境、宗教信仰等隱性的文化內涵也都藉由這種特定的媒介來顯現出來,成為一種有跡可尋的顯性文化,而這種文化也對伊堪舞這種舞蹈形式的發展有著極為重要的推動作用。在當下舞蹈創作百花爭鳴的社會環境中,對于伊堪舞的文化內涵的探究,也將推動伊堪舞抑或是整個鄂溫克族文化內涵的發展與延續。這種文化滲透在每個當地人民的生活之中,并不斷地將這些內涵世代傳承下去,將其歷史發展中沉淀下來的文化精神存續于年輕一代的鄂溫克族人民的觀念之中,從而進一步加強作為群體的個人與群體之間的紐帶,使其具有跨越時空的特性,也正是由于這種特性,使得鄂溫克族人民文化內涵的延續成為必然。伊堪舞作為存在于鄂溫克族人民精神世界中的文化,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隱性文化,并且這種文化與其人民群眾的生活息息相關。在商品經濟與媒體技術快速發展的今天,許多民族地區文化藝術的發展與傳承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下面筆者對伊堪舞的繼承與發展提出三點拙見:
首先,只有身體力行地去參與、去體驗,才能讓身體真實的記住伊堪舞的動作,如果將伊堪舞看作一種文化,那么這種文化一定是要通過鄂溫克族人民的身體實踐來延續和發展的。而在這種伊堪舞的整個表演過程中,也只有通過鄂溫克族人民長期的身體實踐才有體會,才能印刻在鄂溫克族人民的骨血之中。如腳下的“快跳步”和“跳踏步”,這些動作的發生就指向了古老的鄂溫克族人民深厚的文化內涵,從而強化了鄂溫克族人民對于伊堪舞的情感體驗。古老的敖魯古雅文化影響了鄂溫克族人民,也直接影響著伊堪舞的記憶與傳承,也正是在這種身體的記憶之中體現出了鄂溫克族人民豪放、樂觀的民族性格,展現出了鄂溫克族人民在歷史長期沉淀中的文化內涵。伊堪舞的身體實踐把其文化自然的內化到世代的部落群體之中以至于當地人民已經習慣了這種身體文化。換句話說,對于伊堪舞表演方式的記憶,既取決于鄂溫克族人民共同的文化記憶,同時也使得伊堪舞在這種記憶中得以延續和傳承。因此強調身體記憶記錄的不僅僅是伊堪舞的動作程式,更重要的是將其文化寫入到鄂溫克族人民的身體之中,而正是這種身體才使得伊堪舞這種古老的舞蹈藝術形式,至今依然展現在世人眼前。
其次,應鼓勵傳承人進行挖掘,從中提煉出具有當地村落特色的典型動作,在最大限度的保證其民族屬性和宗教文化不變的條件下進行廣泛傳承,同時當地的專業舞蹈工作者應積極創作出能形象反映當下鄂溫克人民日常生活、宗教信仰以及傳統文化等方面的舞蹈作品,創作出得到鄂溫克人民認同的作品。伊堪舞的傳承與發展,并不能單單停留在身體動作的層面上,而是要在尊重了解其民族文化的基礎上去鼓勵傳承人乃至藝術工作者去不斷地創作出反映時代生活而又不失民族文化內涵的伊堪舞作品。當然這里所說的創作并不是一味地創作作品或一味地追求數量和形式上的創新,這樣創作出來的伊堪舞是沒有生命力的,是不被民族認可的。伊堪舞的發展一定是要建立在鄂溫克族人民傳統文化的基礎之上,在保留其原始風格的基礎上可以借鑒其相關文化傳統以及現代美學的表現形式進行創作,也可以從舞臺藝術的角度出發加入其民族文化故事素材等方面進行加工整理。在保留民族文化傳統風格基礎上同時進行想象創新,也可以從當地民間文化中捕捉創作靈感,以傳播學或藝術人類學的角度來推動其舞蹈作品的創作與發展。
最后,隨著現代媒體傳播與科學技術的不斷更迭,視頻技術被人們廣泛應用,而這種技術也讓藝術工作者大為重視。一改以往口傳身授的學習方法。現代技術不僅可以記錄其舞蹈動作、服飾、音樂等內容,也可以將當地的民族文化包括地理環境等一并記錄。這種記憶方式也逐漸在取代傳統的文字記憶渠道,成為新時代舞蹈工作者更為便捷、高效的田野文件,這也間接使得一些即興的動作或稍縱即逝的情感得以保存下來,且便于分析與整理,使得其他的藝術工作者可以反復地學習觀摩研究。而這些保存下來的材料作為一種虛擬的文化,不但與鄂溫克族人民的身體相分離,也使其文化進入到了一個永恒的新的保存領域,成為一種具有可以隨時支配的媒介形式且不受時空環境的制約可以隨時來重溫和感受這種特有的文化內涵。因此在加強對傳承人才培養的同時,也借用互聯網平臺來傳播其民族文化強化民族情懷。與此同時也可由高校的舞蹈教育工作者或專業舞蹈團體的編導,對伊堪舞進行系統的整理與加工,創作出適合各個年齡段學生跳的普及性鄂溫克族舞蹈作品,并且利用媒體進行推廣,讓社會各界了解到鄂溫克族人民的歷史文化,從而激起社會人民對其文化的搶救與保護。
結 語
對自然的敬畏、熱愛生活是古老的鄂溫克族人民跳伊堪舞的初衷,伊堪舞中蘊含著鄂溫克民族的社會風貌、文化歷史、社會變遷、民風民俗等。鄂溫克族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古老民族,但由于當地的地理環境以及文化發展的局限性,伊堪舞也尤為自然,自然的才真實,而伊堪舞從古至今樸實是其最大的特點,也正是因此才顯得彌足珍貴。因此在發展的同時也必須保證其古樸自然的民族特點,從其文化的“根”去發展、去創作,同時對伊堪舞的傳承與發展,應理性看待自身具有的特點優勢,借鑒并吸收其他地區的成功經驗以完善伊堪舞的發展。在外來文化不斷沖擊的背景下,鄂溫克民族民間舞蹈文化的保護與傳承,需要鄂溫克族每一個人共同去傳承記憶。
(責任編輯:韓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