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TPP發展前景及中國成功加入CPTPP可能性辨析

彭波 韓亞品 齊冠鈞

【摘要】中國申請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的行動引起了國際社會普遍關注。考慮到CPTPP的前身是美國圖謀圍堵中國發展的重要框架——TPP，國際社會對中國成功加入CPTPP的前景抱有較大懷疑。疑慮主要集中于如下兩個方面：一是中國能否被當前CPTPP各成員國所接納？二是美國是否可能重返CPTPP以阻擊中國的加入？文章綜合分析各方面因素之后認為，中國加入CPTPP擁有較多有利條件，CPTPP各成員國接納中國的理由較為充分。而美國由于內部問題深刻，重返可能性較小，中國成功加入CPTPP的概率較大。

【關鍵詞】CPTPP；經貿協定；國際合作

【中圖分類號】F752；F744

2021年9月16日，中國商務部部長王文濤向《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以下簡稱為“CPTPP”）保存方新西蘭提交了中國正式申請加入CPTPP的書面信函。兩國部長舉行了電話會議，就有關后續工作進行了溝通。1考慮到CPTPP的特殊性質，中國申請加入CPTPP的行動引起了國際社會的普遍關注，部分學者和政治家對中國成功加入CPTPP的前景表示不樂觀。但是，如果深入研究當前各方形勢，可以發現中國成功加入CPTPP的概率較大。

一、CPTPP當前發展處境較為尷尬

（一）CPTPP是美國圍堵中國失敗的產物

CPTPP不是一般的經貿協議，其本身具有圍堵中國的潛在內涵，是美國拉攏多方圍堵中國失敗的產物。CPTPP脫胎于TPP（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簡稱TPP），兩者之間的主要差別在于美國是否參與。美國于2009年11月開始全方位主導TPP的談判過程。TPP具有經濟與政治的雙重性質。除經貿協議之外，還具有鮮明的圍堵中國的內涵。2015年10月5日，TPP的12個談判國達成基本協議，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當日在聲明中聲稱，美國不能讓像中國這樣的國家書寫全球經濟的規則。2為了更好實現其圍堵中國的目的，TPP的要求遠高于世界貿易組織（WTO）。甚至于除美國之外的其他國家也沒有辦法完全達到TPP的要求。但是為了達成基本協議，TPP在最后通過的協議當中做了許多妥協和讓步，為不同國家分別增加了一些豁免條款。創建一個將中國排除在外的“高標準”貿易協定是美國設計TPP的重要目的之一，TPP實質上是“禁止中國入內的俱樂部。”TPP也可能形成一個陷阱，逼迫中國為了加入TPP而不得不接受美國所要求的苛刻條件。

但是，2017年1月20日，美國第45任總統特朗普簽署命令退出TPP。雖然日本等國堅持推進CPTPP，但無疑代表著美國圍堵中國發展的企圖嚴重受挫。

（二）美國退出TPP根源在于內部深刻矛盾

美國退出TPP，并非僅僅出于特朗普的個人好惡，而是美國內部尖銳的社會矛盾導致的必然結果。加入TPP，有利于擴大美國富人的財富，卻損害了中下階層的利益，因此引起美國普通民眾日益不滿。

20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不斷推動全球經濟的自由與開放，為美國的資本帶來了巨大的投資空間和利益。但與此同時，美國國內的中下階層卻因為相對削弱了要價的能力，而在利益分配當中所得微薄，甚至反而減少，由此導致美國貧富懸殊不斷擴大。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美國的收入不平等更為加劇。兩屆美國總統候選人、民主黨人桑德斯曾指出，千分之一的美國人擁有美國超40%的財富。1980—2015年，美國收入最低的20%家庭的總收入占全部美國家庭總收入的比重從4.2%下降到3.1%，占家庭總數80%的中下層家庭的總收入占比從55.9%下滑至48.8%，收入最高的5%家庭的總收入占比則從16.5%升至22.1%。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發布的美國財富分布情況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第二季度，收入最高的1%美國家庭總凈資產為36.2萬億美元，自1989年有數據統計以來，首次超過占總數60%的中等收入家庭的總凈資產（35.7萬億美元）。數據顯示，目前美國70%的財富集中在收入前20%的家庭中。

美國如果加入TPP，將進一步惡化美國國內的分配狀況，更加有利于極少數富人，同時進一步損害中下階層的利益。次貸危機之后，美國中下階層越來越不相信自由主義經濟學理論，對TPP這樣的經貿協議抱有極大的敵意。在2016年的美國大選中，不但特朗普一再宣稱一旦當選就立即退出TPP，即使是希特里 克林頓也公開表示不贊同 TPP。TPP協議簽署之后，掌控美國國會參眾兩院的共和黨高層和部分民主黨人士對部分條款表示不同意。2016年11月11日，美國國會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奇 麥康奈爾宣布奧巴馬主導的TPP協議被正式擱置。因此，特朗普退出TPP不但是必然的，而且幾乎是眾望所歸，是符合美國主流社會意識的。

（三）CPTPP給成員國帶來的發展利益有限

在美國退出后，2018年3月8日，澳大利亞、文萊、加拿大、智利、日本、馬來西亞、墨西哥、新西蘭、秘魯、新加坡和越南11國簽署了《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該協定于當年12月30日正式生效。

與TPP相比，CPTPP在規則方面并沒有太大的改動，但是經濟規模和國際影響力大大縮水。目前CPTPP的11個成員國總人口近5億，占全球的6.6%，GDP占全球的13%，對外貿易約占全球的15%。按經濟總量來看，CPTPP是僅次于《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簡稱RCEP）、新美墨加協定（USMCA）和歐盟的第四大區域貿易安排。但是比較TPP占全球GDP的40%和全球貿易總額的1/3相差甚遠，國際影響難言顯著，發展潛力較為有限，成立以來的經濟貿易表現也較不理想。在RCEP協議簽訂（2020年12月15日）之后，CPTPP的作用在相當大程度上可被RCEP替代。事實上，日本等國一直期待美國回歸以激發CPTPP的活力和影響力。F465B8F7-DBB5-4CBC-92A1-32E3CB586AD9

因此，到目前為止，CPTPP處境較為尷尬。其圍堵中國的政治作用因美國的退出而基本消失，而其高水平經貿協議的優勢也并未得到有效發揮。

二、中國加入CPTPP擁有較多有利條件

盡管國際社會對于中國加入CPTPP的可能性存在普遍的疑慮，但仔細研究可以發現，中國加入CPTPP雖然不會非常順利，但是擁有較多有利條件，成功幾率較高。

（一）CPTPP的高標準規則不構成中國加入的根本障礙

第一，審視CPTPP的規則，可以發現中國與CPTPP的高標準仍有差距，但是并不太大。CPTPP倡導“更高標準的自由貿易規則”，與中國已經提升及正在提升的改革方向相契合，并且近年來中國的不斷改革及進步，正在逐漸接近這些高標準，已基本上具備了對接CPTPP的實力和能力。截至2021年9月底，中國已經形成了以21個自貿區（港）為基礎的立體對外開放格局。海南自貿港采用“零關稅”正面清單政策，不斷推動自由貿易發展。中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也在不斷加大，有關專利、商標申請量連續多年穩居世界首位。這些都為中國加入CPTPP奠定了堅實的基礎。2021年9月30日，商務部新聞發言人束玨婷表示，中國已對《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規則進行了全面研究評估，將在市場準入領域作出超過中方現有締約實踐的高水平開放承諾。3 2022年，海關將在部分自貿試驗區先行先試CPTPP部分規則。4

第二，CPTPP的規則具有較大彈性。2016年TPP協議簽署時，除美國外沒有一個國家能夠滿足其標準。但在達成的TPP協議當中，不同國家分別根據本國的具體條件和可接受程度，設置了各自不一的“豁免條款”。如果將來CPTPP各成員國一致認為中國的加入符合其整體利益，在經過談判之后，為中國設置單獨的“豁免條款”是完全可能的。而且在美國退出后，CPTPP擱置了TPP的22個條款，降低了CPTPP的規則標準，又進一步減小了中國加入的談判難度。

所以，CPTPP的高標準不構成中國加入CPTPP的根本障礙。

（二）中國加入CPTPP將給協議內各國帶來巨大的利益

中國申請加入CPTPP將給成員國帶來較為顯著的利益。美國彼得森經濟研究所的研究成果顯示，若中國加入CPTPP，2030年時，全球的國民收入有望每年增加達6320億美元。這對當前CPTPP各成員國是具有強烈吸引力的。

很多人沒有意識到的是，未來的國際經濟貿易競爭越來越多的是市場規模之爭，而非關稅稅率。道理很簡單，當關稅稅率由100%降低到10%時，對貿易的促進作用極其顯著。但是從10%降低到1%，效果將明顯降低。從1%下降到零的時候，其作用其實很小。TPP原12個談判國的GDP占到全球的近40%，貿易額占到1/3，可謂影響巨大。但在美國退出之后，TPP的經濟總量的全球占比下降到只有13%。如果中國加入CPTPP，這一貿易體系將覆蓋近20億人口的大市場，經濟總量可達到全球的30%。中國巨大的市場是決定很多企業和國家命運的關鍵，追求國家利益是國際合作的根本動力。

不僅如此，與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經濟具有超常的穩定性和發展潛力。中國加入WTO之后20年當中，克服經濟危機、貿易戰和疫情的沖擊，對外貿易穩步發展，出口額增長了7倍，進口額增長了6倍，GDP增長了11倍，創造了全球30%以上GDP的增長，為中國和世界經濟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更重要的是，受疫情等多方面因素的疊加影響，全球經濟未來數年將會出現嚴重困難，大危機或許并不遙遠。CPTPP各國在經濟上需要中國。中國加入CPTPP，對CPTPP各成員國而言是一次重大戰略機遇。

總之，中國加入CPTPP，將給相關各方帶來較大的利益，這是CPTPP各成員國難以抵擋的吸引力。

（三）CPTPP內各成員國攔阻中國加入的力度有限

《華爾街日報》2021年9月21日報道稱，中國遞交申請的第二天，主導CPTPP的美國盟友們進行了艱難的討論。其中馬來西亞、新加坡表態歡迎中國加入，而澳大利亞、日本則被認為是“主要絆腳石”。但是經過仔細分析，發現澳大利亞、日本的攔阻力度其實也是相當有限的。

澳大利亞在政治上與中國關系較不友好，但是在經濟貿易上比較依賴于中國市場。在澳大利亞2018—2019年財年的總出口（貨物+服務）當中，中國占到了32.6%。中澳之間的貿易以中國從澳大利亞的進口為主，2010—2020年中國對澳大利亞的進口復合增長率達到9%。中國是澳方貿易順差的最大貢獻國，占其順差比重超過80%。當前中澳關系惡化，從經濟利益角度出發，中國的加入對于澳大利亞是籌碼，而非威脅。

中國加入CPTPP最大的阻力來自日本。中國正式提交加入申請之后，日本雖然沒有直接表示反對，但態度較為冷淡，并高調支持隨后也提出申請的中國臺灣。問題在于，對日本來說，由于中日同在RCEP當中，所以攔阻中國加入CPTPP的經濟意義并不大。日本希望借助CPTPP強化本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由于東亞大三角關系，及中國的核心地位，中國加入CPTPP更加有利于強化中日經濟合作，及鞏固日本在全球供應鏈上的地位。所以日本對中國加入CPTPP的冷淡態度更多源于政治方面的問題。假如日本堅定地攔阻中國加入，則會損害日本的核心利益，并加劇日本國內的斗爭和沖突。日本攔阻中國加入的核心變量其實來自于美國方面。但是目前看來美國在攔阻中國加入CPTPP方面動力不足。隨著未來美國實力的進一步削弱，日本攔阻中國的決心也會隨之下降。

三、面對中國加入CPTPP的行動，美國影響有限

（一）美國是影響中國能否加入CPTPP的決定性因素

在當前的國際上，中美關系是最重要的國際關系。限制中國的迅速發展并趕超美國，已經成為美國政府的長期戰略。中國加入CPTPP如果成功，將會給自己帶來雙重利益：一是經濟上的利益，促進中國與CPTPP成員國之間的經濟往來，擴大亞太市場規模，同時加強自己在全球價值鏈、產業鏈上的樞紐地位，實現更好的發展。二是政治上的利益，擴大中國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尤其是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增強對CPTPP各成員國的吸引力；同時削弱美國在這一地區的影響，打擊美國的國際形象。英國《經濟學人》雜志網站于2021年9月21日發表的文章稱，“中國申請加入提升了CPTPP的地緣政治重要性，也凸顯出美國在2017年放棄該協定的愚蠢。”F465B8F7-DBB5-4CBC-92A1-32E3CB586AD9

就當前CPTPP的框架而言，保留著美國隨時可以回歸的通道。只要美國返回，其強烈遏制中國發展的性質就會立刻凸顯。考慮美國在CPTPP中的潛在影響，其對此的態度及可能采取的行動將成為影響中國能否加入的決定性因素。

（二）美國難以返回CPTPP框架

就目前形勢分析，由于劇烈的內部矛盾，美國重回CPTPP幾乎是不可能的。美國當初打造TPP意欲借助這個高水平自貿協定來開拓潛力巨大的東亞市場，推廣美國標準，維護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領導地位。但是現在看來，由于美國實力的相對下降，美國已經不再需要這樣一個貿易協定。如果在2016年，美國內部的矛盾就已經激烈到被迫退出TPP，那么時至今日，美國則因為內部矛盾變得更加尖銳而更加無法加入。

另一方面，如果美國采取行動攔阻中國的加入，將極大消耗美國各方面的資源，進一步損害美國與中國討價還價的要價能力。在貿易戰及新冠肺炎疫情之后的美國，內外交困，其通過利益的輸送和交換來爭取盟友以圍堵中國發展的能力嚴重削弱，難以承受這方面的代價。

2020年美國大選，拜登作為特朗普的對立面被推上總統的寶座，但也不敢支持重回CPTPP。在中國申請加入CPTPP之后，雖然美國國會參議院金融委員會的兩黨議員就此事發表聲明，表示不安，但是白宮新聞秘書卻表示拜登不會尋求美國加入CPTPP。“申請加入CPTPP是中國自己的事情，我們把這個問題交給成員國來決定。”當地時間2021年11月18日，正在馬來西亞吉隆坡訪問的美國商務部長吉娜 雷蒙多表示，美國現在不會重返CPTPP，而是可能在2022年初啟動印度——太平洋經濟框架，以通過一種超越傳統貿易協定的方式加強美國同本地區盟友的關系。揆諸美國當前面臨的內外形勢，其可選擇的政策空間受到極大約束，對中國加入CPTPP的實際影響相當有限。

四、結論

CPTPP是一個高水平的經貿協定，中國加入CPTPP有助于自身及CPTPP各成員國的共同發展。中國申請加入CPTPP，在經貿關系方面并不構成重大障礙，可能的阻力主要來自美國方面。就當前的形勢而言而言，美國因為自身內部矛盾的尖銳難以重返，對中國成功加入CPTPP的影響力有限。可以判斷，相較于國際社會普遍較不樂觀的估計，中國成功加入CPTPP的概率較大。

俄烏沖突爆發之后，“逆全球化”趨勢進一步加強，國際局面更加復雜，這也給中國加入CPTPP的前景增加了變數。但是，動蕩局勢損害了CPTPP內各國的發展，同時也會強化其尋求新發展動力的訴求。因此，長遠來看，國際形勢越復雜，各國經濟發展前景越悲觀，中國加入CPTPP的可能性就會越大。

主要參考文獻：

[1].中澳海運貿易回顧[J].中國遠洋海運，2021（09）：62.

[2]汪詩明.中澳關系行穩致遠，需要澳方相向而行——“當前的中澳關系”學術討論會述評[J].蘇州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37（04）：102-106.F465B8F7-DBB5-4CBC-92A1-32E3CB586AD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