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寫作教學思想探析

徐筱菲

內容摘要：夏丏尊終身致力于語文教育事業，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語文寫作教學思想。在多年的教學實踐、編輯時間和時代思潮的影響下，夏丏尊在多篇文章中表達了自己對于寫作教學的理解。他認為寫作內容是表情達意的思想情感，寫作態度是作文如做人，寫作標準是明了和適當，寫作方法是法則加練習和從小品文入手。這些思想給予現代語文寫作教學諸多啟示，如寫作生活化、讀寫結合和評改方式多樣化。

關鍵詞：夏丏尊 中學語文 寫作教學 教育思想

夏丏尊終身致力于語文教育事業，他既受中國傳統文化熏陶，又吸收了國外先進思想，結合自身教學實踐，以及當時傳統教育向現代教育邁進的潮流，形成了一套獨具特色的語文教學思想。夏丏尊主張踐行“愛的教育”，主張教育者以愛感化學生，強調以學生為主，參與了《開明國文講義》《國文百八課》等教材的編訂，創辦了《中學生》雜志，撰寫了《文章作法》《文藝論ABC》等書，以指導學生語文學習，力圖建設科學化的語文學科。寫作教學作為老師和學生都認為棘手的問題，一直是課程改革關注的焦點。夏丏尊很早就對此進行了探索，他結合學科學情，立足中國實際，探索寫作的新教學方法，提出了許多切實可行的措施，這些措施大部分到現在依然適用，他的提議如“寫作要與生活結合”“讀寫結合”與現在提倡的寫作思想契合，給現代語文教育工作者許多思考和啟發。

一.夏丏尊寫作教學思想產生的背景

夏丏尊的寫作教育思想經過了時間的積累沉淀，將多年的教學實踐與編輯出版刊物的經驗融合起來，同時受到社會政治和思想風氣的影響，這些種種融合成為了夏丏尊寫作教學思想形成的背景。

1.教學實踐

夏丏尊曾輾轉于多個學校任國文教師，扎根于基礎教育的教學經歷讓夏丏尊逐漸摸索出了自己對作文教學主張。在日本留學歸來后，夏丏尊在浙江省立第一師范的學校擔任舍監，兼授國文，直至“倒經風潮”發生。在此期間，他鼓勵學生多閱讀多寫作，積極響應五四新文化運動，推動語文教育革新，與陳望道、李次九、劉大白三人并稱為浙江一師的“四大金剛”。1921年夏，夏丏尊應經亨頤之邀到白馬湖畔的春暉中學任教，積極邀請志同道合的優秀教師來春暉任教。夏丏尊僅負責國文教學，擔任《春暉半月刊》的主編。在國文課堂上，夏丏尊提倡閱讀思想自由，把《新青年》等進步雜志上的文章作為選文，同學生一起欣賞，同時不局限于教材知識，加強對學生語法知識的傳授。由于國民黨對春暉校務插手，夏丏尊憤而離職，后于上海創辦了立達中學，仍然擔任國文教員。

2.編輯實踐

1928年，夏丏尊受邀出任開明書店的總編輯，從此以嚴謹的態度開啟他的出版編輯生涯。雖然離開了一線教學崗位，但是夏丏尊并沒有忘記教育地本職，在經手的雜志和書籍中傾注了自己對教育的熱衷和熱愛。《中學生》雜志是夏丏尊為青年讀者開發的讀物，發表了許多有關教育的篇目，如《作文的基本態度》《關于國文的學習》等文章，其中“文章病院”欄目以新穎的形式吸引許多青年給文章“看病”挑錯，一時成為流行。除了創辦雜志外，夏丏尊把自己的教育思想融入了教材編寫中。與人合編的《開明國文講義》的選文由淺至深，層層遞進，包含中外經典篇目，輻射古今，囊括多個領域的作品，帶領青年學習體會文章的閱讀、寫作和欣賞。與葉圣陶合編的《國文百八課》自出版以來就備受好評，以文話、文選、文法或修辭、習問為主的編排設計，為現代語文教材的編制奠定了基礎，使教材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在現代語文教育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3.時代思潮

新文化運動高舉“科學”和“民主”的旗幟，夏丏尊熱情贊頌新文化運動，支持推進國文教學改革，大力宣傳白話文。在他與葉圣陶一起編著的《國文百八課》中白話文的占比篇幅遠大于經典文言文，夏丏尊常常選擇雜志上的優秀文章，自印成冊，發給學生當作課堂教材或補充。與“打倒孔家店”的激進否定派做法不同，夏丏尊對中國傳統文化持辯證的態度，他既看到了儒家文化的消極一面，也看到了經典古文的可取之處。在國文讀寫方面，夏丏尊主張學貫中西，融會貫通。新文化運動以來，隨著國外思潮的大量涌入，特別是受到了五十嵐力“6W”理論的啟發，夏丏尊開始探索寫作訓練的有效方法和學科程序，文體的分類及各自寫法，著手寫作教材的科學編排實踐，經過不斷的修改和總結，他與劉薰宇共同編著了《文章作法》，和葉圣陶共同撰寫了《文章講話》，旨在為青年指導寫作，學會方法。

二.夏丏尊寫作教學觀的思想內容

寫作教學是語文教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學生運用語言文字的重要方式，是檢測學生語言表達、思維邏輯等能力的有效途徑。夏丏尊在多篇文章中表達了自己對于寫作的理解和態度，其許多觀點與當下提倡的新理念不謀而合。

1.寫作內容

在新文化運動時期，白話文成為流行，“我手寫我口”的口號成為潮流，文章寫作開始轉向內心世界，表達自己的獨特感受。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內心所想寫出來就能成為好的文章，夏丏尊在《文章作法》中指出：“文章本是為了傳達自己的意思或情感而作”，好的文章就是“表情達意，使讀者讀了能明了作者的本意。”[1]在《關于國文的學習》中，夏丏尊也提到了“寫作些什么”的話題，反復強調“文章的內容是思想情感”，這樣的思想情感 “不是單獨的，是由若干思想或情感符合而成的東西。”[2]。寫作不是華美文字的堆砌，不是無頭無尾的流水賬敘述，不是刻意的模仿，也不是一件難如登天的大事，作文應該是寫作者基于內心表達的需要，選擇合適的文體，組織寫作內容，寫出自己的感受和思想。文章不是一個扁平的累加而成語句，尤其是好的文章，都是一系列思想的系統組織，有中心有發散，重點明確，不單調，不雷同，是個人的獨特經歷和獨到體驗。

2.寫作態度

自古以來，文風與人格、人品便有聯系，“文如其人”“文從道出”等詞都是文品與人品統一的觀點。文章即作者表情達意的體現，文章的深度和廣度與作者的思想水平有直接的關系，因而夏丏尊認為寫作和做人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系，文章作品也是作家人格的展示。夏丏尊強調寫作者的寫作態度是極為重要，“真正的文字學習，必須從做人著手，‘文如其人”[3]。好的文章是真情實感的流露，是對問題的深刻思考，是為人處世態度的體現，因此作文在很多時候與做人的要求是一致的，寫作只要學習文字作法的思想是及其錯誤的，沒有端正的態度，即便寫作者有了優秀的寫作技巧，寫出來的文章內容空虛，言之無物，只是徒勞無功。“寫作是生活中間的一個項目，并不是隨便玩玩的一種游戲。”[4]語文寫作主要培養的是學生的能力，使得寫作的技能在離開學校后還能繼續發揮作用，而不是為了功利的目的，寫作不是生活的點綴，也不是閑玩消遣之物，寫作要與生活打成一片，是生活中的一個重要項目，反映自己的思想情感、人生態度。

3.寫作標準

夏丏尊在《關于國文的學習》中對寫作提出了兩個標準，一是明了，二是適當。夏丏尊認為“如果他人不易從我的文章上看取我的真意所在，或看取了而要誤解，那就是我的失敗。要想使人易解，故宜明了；為防人誤解，故宜適當。”[5]明了是讓讀者能夠讀懂文章，明白作者的思想，包含文章的形式與內容兩部分。第一，文章的形式部分要做到“通”，首先看到的就是句子的構造，要注意其搭配，簡而言之就是不能出現語病。第二，需要留心文章內容的寫作，注意是否出現意義不明的狀況。

“明了是形式上與部分上的條件，適當是全體態度上的條件。”[6]態度上的適當主要是指心中有讀者。夏丏尊借鑒了日本學者五十嵐力的“6W說”，進一步明確了要培養作者的讀者意識，文章是寫出來給人們看的，所以作者在落筆前要對所寫文章的受眾范圍做到心中有數，考慮主題、內容的選擇恰當與否，作者需要站在讀者的角度上進行構思和創作，以吸引讀者的閱讀興趣，激發讀者的思考和共鳴。

4.寫作方法

夏丏尊認為文章是有法可學的，除了學習作文法以外還要勤加練習，法則加練習是提高語文寫作水平的有效方法。民國時期講述作文法的著作有很多，比如陳望道的《作文發講義》、章衣萍的《作文講話》等，都是講述作文法知識的書籍，初學者可以參考其中的理論，但是想要不能將其當作寫作唯一的法寶，紙上談兵是沒有效果的。沒有一項技能是不需要練習就可以獲得的，“技術要達到巧妙的地步，不能只靠規矩，非自己努力鍛煉不可。”[7]“多讀，多作，多商量”是最簡單的方法，也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

小品文是二三白字至千字以內的短文，其內容形式自由，不受限制，因此夏丏尊將從小品文入手作為作文訓練的有效途徑。夏丏尊總結了小品文的幾個優勢：可為作長文的準備，能多作，能養成觀察能力，能使文字簡潔，能養成作文的興味等，且可以隨時而作、隨地而作，如日記、書信等抒發生活感想，包含實用與非實用內容的小品文，內容皆從學生的生活而來。這樣的作文練習比枯燥的、不符合學生生活經驗的《論文以氣為主》這類命題作文，更能激發學生表達的欲望和寫作的興趣。

三.夏丏尊寫作教學思想的現代啟示

夏丏尊的寫作教育思想在不斷的研究中，不斷被發現新的閃光點，經久不衰，歷久彌香，其中許多想法對當下的語文寫作教學仍然有著指導意義，能夠啟發寫作教學新思路。

1.堅持寫作生活化

夏丏尊認為，不能為了寫作而寫作，寫作要與生活打成一片，寫作的技能應該讓人一生受用。對待考試，夏丏尊《在國文科的學歷檢驗》中指出畢業考試更應是能力的檢驗，看看這些知識“究竟于將來自己的進修與生活上是否夠用，也知的自己來一加反省和考察。”[8]夏丏尊注重的是教授學生一種寫作的方法和一種生活的態度，當下的教育，考試對教學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學生經常面臨寫不出來的困擾，對待作文如臨大敵，即使內心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落諸筆端。

面對這類問題，在課堂上教師應該多用創設情境的方式，最大程度地調動學生已有的生活經驗，豐富學生的認知和體驗。生活是寫作源源不斷的素材來源，教師要引導學生多參與到生活中去，讓學生有意識地關注自己的生活，體驗生活，用敏感的心靈發現生活中細微之處的美好，從而在寫作時能夠調動經驗，選擇合適的內容組織文章，最大程度上將自己的情感表達出來。這樣的觀察并不意味著只注重自身，夏丏尊在《教育的背景》中提到了教育應以境遇和時代為背景，時代瞬息萬變，學生也要與時俱進，放寬眼界，打開思維，認識到生活不只存在于家庭和校園中，社會熱點、時事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2.以讀促寫，讀寫結合

閱讀與寫作是語文一體兩翼，夏丏尊非常重視閱讀與寫作的結合，既不重讀輕寫，也不重寫輕讀，他平等地看待二者的關系，不厚此薄彼，二者相互聯系，相互促進，相輔相成。要提升學生的寫作能力，必須重視提高學生閱讀水平，在閱讀中不僅要學習內容，還要學習語言形式的表達，積累詞匯，提高語感，借鑒優秀的表現方法，把學到的藝術手法巧妙運用進作文里。反過來，寫作能力的提升，讓學生對文章有了自己的解讀方法。用獨特的解讀角度和眼光分析文章，把握閱讀，鑒賞能力也能相應地提高。

在《文心》中，王仰之先生在講授《秋夜》和《登泰山記》的時，就做到了“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這與部編本語文教材設計的理念不謀而合，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中也有提及，“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這個學習任務群就要求中學生能夠借鑒優秀文章的表現手法，“表達自己對自然的觀察和思考，抒發自己的情感”[9]。這樣讀寫并重的思想就要求教師利用教材，在閱讀課中穿插進課文寫作手法的知識和運用指導，同時引導學生多讀書，在大量的閱讀中提高認識，增加思想的厚度，讓作文更有深度。

3.作文評改多樣化

想要提高寫作水平，認真修改是不能省略的重要步驟。夏丏尊十分重視作文的“改”的方面，他認為修改作文不僅是字斟句酌的過程，還是一個修改思想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學生能夠不斷改進、提升自己。夏丏尊在《文心》中給出了兩種作文評改方式，分別是自評和同學互評互改，自評就是自我審視的過程，同學之間的互相商量、彼此補充，也是共同進步的一個過程。

對教師來說，作文評價不能以一個分數或一句簡答的評語作為結束，寫作是學生陪伴一生的技能，教師要著重交給學生修改文章的方法，從立意、結構、選材、語言等方面，給出學生最需要的建議，培養學生獨立修改作文的能力。夏丏尊主張“媽媽的教育”，在評改作文時，教師既要看到這篇作文的不足之處，提出針對性建議，也要善于發現優點，將優秀之處做出圈畫標記或寫在評語中，給予學生繼續寫作的信心，鼓勵他們創作。采取自評、同桌互評、集體評議、教師評議中哪一種方法，需要教師結合班級學情，因人而異，選擇最合適評改方法，教師還可以鼓勵學生，好的作文能夠發表在校刊或者集結成冊，激起他們的興趣，讓學生獲得成就感。

夏丏尊在自己多年語文教育實踐的基礎上，吸收和發展了前人的經驗、國外的教育思潮，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寫作教學觀，雖然這些理論散落在他的各篇文章中，沒有建構專門的理論體系，但是夏丏尊提倡和強調的寫作觀放到現在來看也不過時，他強調寫作是為了傳達思想情感，寫作要做到明了和適當，他提出寫作如做人，寫作與生活、閱讀均有緊密的聯系，他認為寫作要知行合一，從小品文入手逐漸提高寫作水平。這些思想具有一定的前瞻性，是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仍能給教育工作者提供幫助和借鑒。

參考文獻

[1]夏丏尊，劉薰宇.文章作法[M]. 鄭州：文心出版社，2019：1.

[2]夏丏尊.夏丏尊文集·文心之輯[M]. 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1984：535.

[3]夏丏尊.夏丏尊文集·文心之輯[M]. 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1984：542.

[4]葉圣陶，夏丏尊.文心[M].四川：四川文藝出版社，2021：219.

[5]夏丏尊.夏丏尊文集·文心之輯[M]. 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1984：539.

[6]夏丏尊.夏丏尊文集·文心之輯[M]. 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1984：541.

[7]夏丏尊，劉薰宇.文章作法[M].鄭州：文心出版社，2019：1.

[8]夏丏尊.夏丏尊文集·文心之輯[M]. 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1984：553.

[9]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27.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