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性繪畫至明代迎來了較有規模的發展,被分為兩大類,出身名門的擅繪女性稱為“閨閣畫家”;家境貧困或是因罪落入賤籍的擅繪女性則被稱為“妓女畫家”。兩類擅繪的女性在“罰良為娼”的政策下產生交集,但因處于不同的社會階層,她們的繪畫作品透露了不同的心境。總的來說,前者在不自覺中“自覺”遵守男性繪畫規則,后者在“自覺”中迎合男性繪畫審美。
關鍵詞:女性繪畫;女性畫家;自覺;自我
清代湯漱玉所著的《玉臺畫史》記錄了不同時代的女性畫家,為女性繪畫開啟了一扇門,讓更多的人意識到女性畫家一直都存在。尤其發展至明代,女性畫家人數較前朝開始大幅度增多,并有了實名記載。同時,還出現了一種現象,女性善繪者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類,一是閨閣畫家,二是妓女畫家。其中閨閣畫家中最有名氣的為文俶、仇珠等,因出生于繪畫世家,她們受士大夫們主流文化思潮的影響,自覺接受男性繪畫的審美思想,在百無聊賴的生活中自給自娛。妓女畫家有薛素素、柳如是、馬守真等。在青樓文化的影響下,她們為討得士大夫的歡心而迎合男性繪畫審美,在生活中追求自我又有感而發。兩類女性畫家在明代“罰良為娼”的政策之下產生交集,共同促進了明代女性繪畫的發展。
明代閨閣畫家大多繼承家學,或是拜師學藝,她們自幼受到家族文化熏陶,有著良好的文化涵養。在男性主導的繪畫潮流上,閨閣畫家們自小“自覺接受”男性主流的繪畫思想,形成了女性筆下的“男性繪畫”。然而,她們中有部分人會遵從自己的喜好,在題材上盡可能求變,探索自己的繪畫風格。
(一)文徵明之玄孫女文俶

文俶,字端容,文徵明之玄孫女,文從簡之女,自幼受家族“筆墨”熏陶,勤奮好學,后嫁與同郡文學家趙靈筠為妻,其婆婆也是出身名門擅繪之人,文俶自出生到嫁人為婦,一直都處在文化及藝術底蘊深厚的環境當中,為她在繪畫上的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她以高超的藝術修養成為明代女性畫家當中的翹楚,同時代姜紹書在《無聲史詩》中夸贊她:“寫花卉苞萼鮮澤,枝條荏苒,深得迎風浥露之態。溪花汀草,不可名狀者,皆能綴其生趣。芳叢之側,佐以文石,一種茜華娟秀之韻,溢于毫素,雖徐熙野逸,不過是也。”①姜紹書將文俶與五代南唐徐熙相提并論,評價甚高。清代張庚在《國朝畫征序錄》中寫道:“吳中閨秀工丹青者,三百年來推文俶為獨絕云。”②他認為文俶是三百年以來最擅長丹青的女性畫家。文俶自小受家族男性繪畫審美的培養,在這種“自覺”的接受教育中,文俶的繪畫成為最符合文人士大夫的審美類型,也因其藝術造詣贏得了諸多男性文學家的高評價。值得一提的是,她沒有選擇祖父文徵明及其父文從簡擅長的山水題材,而是選擇最能表現女子細膩情感的花鳥題材,這說明了她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一直自覺接受男性繪畫思想,但潛在的自我意識讓她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題材。中國繪畫發展至明代,因封建思想的毒害,女子的順從,讓文俶的繪畫缺少了作為女性視角的情感。作品《秋花蛺蝶圖》(圖1)是文俶的代表作品之一,整幅畫作色彩艷麗而不俗,技法細膩而不嬌媚,畫中有湖石、萱草、玉簪、蘭草、蝴蝶等,栩栩如生,草木種類繁多,枝葉分明有致,氛圍平靜又祥和。其中,蘭草雖為點綴,但其筆法與其祖父蘭草畫法極為相似,可見文俶在繪畫上極大地吸收了文家筆墨筆法。
(二)仇英之女仇珠
仇珠,因其父仇英贈予其一方刻有“杜陵內史”的印章,故號杜陵內史,自幼聰慧,常觀其父作畫,后得其法。姜紹書在《無聲詩史》中言道:“畫人物、山水,綽有父風。”③明王穉登在《吳郡丹青閨秀志》僅收錄仇珠一人,“稱其綽有父風,信哉!”④可見仇珠很好地繼承了其父筆墨。在題材方面,其父在“山水題材”方面最有成就,且以青綠山水最為出色,與沈周、文徵明、唐寅并稱為“明四家”。仇珠最擅人物題材繪畫,其中包含仕女畫、宗教人物畫,還有一些反映男性社會生活題材方面的人物畫。此幅《仕女嬰戲圖》筆法清麗細膩,顯露仇英“綽有父風”之來由。畫面描繪了婦女與孩童相互追逐嬉戲,營造出一種和諧美妙之感,畫中除了人物還有樹石、屋舍,無不精美細膩。畫中樹木為柳樹、松樹,枝條柔美輕巧,呼應了孩童婦女柔弱的特點。屋舍呈現“之”字形,迂回延轉,處處溫婉,處處有情,和其父仕女圖相較之,在筆法描繪上如出一轍,筆痕雖纖細但遒勁有力,形成了方圓結合之勁,細膩清秀之中又有硬朗之氣,遠離媚俗。從仇珠畫中可以直觀感受到其深受其父之教,繼承家學。這種“自覺”自幼深入學習當中,使其在“自覺”中成長、成就。
與閨閣畫家不同的是,妓女畫家因社會地位問題,她們迫不得已自覺接受男性繪畫審美,用以討得前來賦詩作畫的士大夫們的歡心,面對生存問題,她們無條件選擇“迎合”,將繪畫作為職業來發展。即便如此,她們中部分人嫁人或是離開青樓后依然熱愛繪畫,而在這一階段,她們開始在畫中尋求“自我”,訴說自己內心的期盼。
(一)“全才”薛素素

薛素素,字素卿,又字潤卿,號雪素,被譽為“十能才女”。家境貧寒,自小在戲班賣藝,練就了騎馬、射彈弓、走繩索的本領,后迫于生計入青樓成為秦淮名妓。薛素素受在私塾教授的董其昌的指點,學會了畫山水蘭竹,后又學會了白描、花卉等,在題材方面,薛素素人物、山水、花鳥皆擅長。《靜志居詩話》中言其“至山水蘭竹,下筆迅掃,無不意態入神”④。知其在不同題材上寫意筆法都出神入化。薛素素在脫離教坊后嫁給了名士沈德符,兩人一起舞文弄墨。薛素素在題材上從蘭竹轉向了人物畫與山水畫,同時還繪制宗教人物畫。安逸閑適的閨秀生活讓她有了大量時間創作,同時可以遵循自己意愿繪制喜歡的題材及內容,可以說此階段為她的“自我”時期。后不知何原因另嫁商人做妾,在吃齋念佛中度過余生。薛素素的一生在孩童時期靠戲班賣藝為生,是為了生存而討好他人,后來迫于生計入青樓為妓,詩書畫意也是為了討得生存,她因嫁名士而過上閨秀生活,在短暫的自我中逐漸又被“逐出”。究其一生,在繪畫上是男性畫家教授的帶有男性審美色彩的繪畫,即便在后來“自我”的階段,也只是題材上的變化,其繪畫思想依然受文人思想影響。從此幅《溪橋獨行圖》中可以感受到濃厚的文人畫氣息,山石枯筆勾皴,淡墨渲染,樹木勾勒言簡意賅卻不失細節,由此可以推斷此幅作品應是嫁名士后所作。
(二)“愛蘭”馬湘蘭
馬湘蘭,本名馬守真,小字玄兒,因在四姐妹中最小,故稱“四娘”。馬湘蘭愛蘭、畫蘭、如蘭,她雖相貌姿色不如秦淮名妓中其他人,但其以氣質如空谷幽蘭獨樹一幟而出名。姜紹書在《無聲詩史》中言“湘蘭蘭仿趙子固,竹法管夫人,俱能襲其余韻。其畫不僅為風雅者所珍,且名聞海外,暹羅國史者亦知,購其畫扇藏之”⑤,可知馬湘蘭畫蘭學習的是元代文人畫家趙孟頫,畫竹學習趙孟頫夫人管道升,最終學到兩人繪畫的韻味。從其《蘭竹石圖》中可看出馬湘蘭畫蘭不求形似,而重在表現蘭的精神氣質,這種借物言志的方式意在學習元代男性主導的文人畫之表現手法。雖然馬湘蘭不是出身名門、沒有師承,但其學習趙孟頫畫蘭,卻能得其精神,可見是在“自覺”中學習男性繪畫思想,同時熱愛男性所創的文人畫風格,這種“自覺”中的“自我”,讓馬湘蘭在畫蘭之路上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貌。
明代女性畫家與前人不同的是,她們不再是某夫人、某人之女。但千百年來的枷鎖讓她們習慣了順從與“自覺”,使得她們忘卻了“自我”,自覺融入了社會賦予的角色當中。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社會上還是出現了一些努力尋求“自我”的女性畫家,在“自覺”與“自我”中,她們逐漸找到了自己的表達方式,最終得到了內心的平和。


基金項目
校級項目,2022年度咸陽師范學院科研計劃項目“獨立與自由—論女性繪畫中的文人畫精神”(項目編號:XSYK22012)。
作者簡介
秦儉,女,漢族,陜西西安人,教師,研究方向為中國山水畫。
注釋
①(清)湯漱玉,汪遠孫,厲鶚:《玉臺畫史·玉臺書史》,張裔,校注,山西教育出版社,2015年1月第1版第49頁。
②陶詠白,李湜:《失落的歷史—中國女性繪畫史》,湖北美術出版社,2000年6月第1版第32頁。
③(清)湯漱玉,汪遠孫,厲鶚:《玉臺畫史·玉臺書史》,張裔,校注,山西教育出版社,2015年1月第1版第113頁。
④陶詠白,李湜:《失落的歷史—中國女性繪畫史》,湖北美術出版社,2000年6月第1版第35頁。
⑤(清)湯漱玉,汪遠孫,厲鶚:《玉臺畫史·玉臺書史》,張裔,校注,山西教育出版社,2015年1月第1版第1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