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東方詩韻》是作曲家張千一創作的一首鋼琴與交響樂隊協奏曲,作品以民族音樂元素為敘事性的核心素材,通過鋼琴與樂隊之間的協奏形式,營造出豐富多彩的音響效果,展現了嶄新中國的精神面貌。本文從創作手法和文化內涵兩個方面探索作曲家獨特的創作理念,為我國當代鋼琴協奏曲的創作發展提供借鑒。
【關鍵詞】《東方詩韻》;創作手法;音響特征;文化內涵
【中圖分類號】J614;J6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04—121—03
《我的祖國》是作曲家張千一為了謳歌贊美偉大祖國而創作的大型交響套曲。全曲由七個樂章構成,用色彩繽紛的音響特征塑造了不同民族的特色,刻畫出一幅波瀾壯闊的偉大祖國的華麗畫卷。《東方詩韻》創作于2018年,出自作曲家張千一創作的大型交響套曲《我的祖國》中的第二樂章。該作品于2019年4月在深圳首演,由指揮家林大葉指揮深圳交響樂團協奏,沈惠蓮擔任鋼琴獨奏。自首演至今,該曲以清純浪漫的音樂色彩備受國內外聽眾的好評。該樂章以高度凝練的民族音調為基礎,融合了西方現當代創作技法,突破了中西音樂交融的藩籬,并運用單一主題的變奏手法以及鋼琴與樂隊之間的對話,表達了新時代青年人勇于探索、敢于追求、充滿理想的赤子情懷。本文將從創作手法和文化內涵兩個方面入手,探尋張千一鋼琴協奏曲《東方詩韻》是如何在規避和兼顧中西文化差異中達到完美的平衡,進而為廣大人民創作出“雅俗共賞”的佳作。
一、變奏手法
《東方詩韻》為單一主題變奏曲,由引子、主題、十五個變奏及尾聲組成。通過主題的變化發展,在作品第二號(#F—E—A—E),第三號(E—D—A—D),第四號(#F—E—B—E),第五號(#C—B—#F—B),第十號(bB—bA—bE—bA)中得到不同形式的呈現。雖然該作品采用了變奏手法進行陳述發展,但是由于樂曲在第十六號變奏時具有旋律性的再現回歸,體現出三部性的曲式結構。因此,使得該曲在總體上形成變奏曲與三部性結構相互結合的特征。可以劃分為復三部曲式:首部、中部、再現部三個部分。首部(7—108)為再現的單三部曲式,中部(108—262)為展開性插部,再現部(263—327)為縮減再現。整首作品隨著主題的變化發展跌宕起伏,洋溢出極具東方色彩的浪漫氣息。
引子(1—6):樂曲開頭是一個固定節奏音型的小引,以管弦樂隊的中高音區音色作為音響材料,采用上行小二度模進的手法,通過弦樂聲部細膩流暢和遞進式的半音音流,以及緊隨其后銅管組的和音鋪陳和三角鐵、鐘琴音色的點狀意境裝飾,音樂整體上營造出一種充滿現代朦朧感的音響時空背景,古老神秘的東方國度即將通過鋼琴化的訴說來繪就一幅波瀾壯闊、歷久彌堅的流動詩篇和壯美畫卷。短短六個小節將《東方詩韻》表達主題中的現代氣息和東方神秘色彩都得到了充分體現,既高度凝煉,又耐人尋味,同時也顯示出作曲家高超的音樂造型功力和敏銳的藝術感知力。正所謂“言簡意賅”!
主題部分(7—24):作曲家使用了傳統意義上的“主題”與“展開”的音樂陳述手法,經過弦樂聲部的三次上行模進,鋼琴主題旋律漸入式地平鋪開來,全曲唯一的主題動機(E—D—A—D)躍然耳畔。主題旋律包括了二度級進、三度、四五度跳進等因素。主題旋律為兩個樂句組成的6+12非方整性結構,前樂句為C大調,隨后在后樂句時過渡到了F大調。悅耳動聽的主題旋律和華美自如的鋼琴織體相互交織、彼此襯托,使得音樂的動感和節奏的韻律不斷增強。在第二號變奏之前(第22小節),作曲家創造性地使用了復合拍節,由四分之二拍臨時變換為四分之三拍,這也是張千一音樂創作中慣用的手法——即隨機打破原來的固有節拍定式,用不斷變化的節奏律動來緩解聽眾的聽覺疲勞,來捕捉心靈、生命的節拍。該段最后兩小節音樂的進行完全變成是柱式和弦的半音化大力推進和過渡性的大幅度拉伸節奏,鋼琴左手聲部的低音八度下行也將鋼琴和交響樂隊強大的結構力全部發揮出來,為弦樂聲部的進入積蓄了強勁的能量,做好了充分的鋪墊,奠定了堅定的基礎。
變奏一(24—41):變奏一與主題主要形成鋼琴與樂隊間的呼應關系。此外,主題旋律音區移高,調性轉為G大調。該段落是管弦樂隊音響的完美呈現,激情寬廣的弦樂聲部如同祖國母親大海一般的胸懷,凝重堅定的音樂線條表達著偉大母親對各族兒女深沉熾烈的愛和思念。
變奏二(42—70):回歸至鋼琴主奏。速度為廣板,速度較為舒緩。旋律通過節奏變化進行裝飾性變奏,作者將八分音符時值拉長為四分音符,使旋律極具長氣息的抒情特點。伴奏織體也轉換為柱式和弦形式,旋律在柱式和弦織體的襯托下,抒情唯美。此外,調性轉為F大調,在音樂色彩上,鋼琴純凈的音色描繪出詩情畫意的浪漫意境,與變奏一管弦樂隊溫暖宏亮的音色形成強烈對比。
變奏三(71—86):速度變為柔板,該段變奏手法主要體現在織體和調性上。調性轉為D大調,織體變化為十六分音符的分解和弦,加之弦樂聲部寬廣的底色烘托及管樂的色彩性點綴,增強了主題旋律的流動性,為弦樂聲部主奏的引入做好了準備。
變奏四、五(87—108):調性仍然為D大調。但在旋律以及織體上進行了回歸,有再現的動向,旋律回歸主題動機(B—A—E—A),織體聲部也回歸到主題伴奏聲部的六連音分解織體。從第一至第四變奏,這幾段是對主題動機最簡單的幾次變奏,主題旋律清晰可辨。
變奏六、七、八(118—157):主題性格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幾乎聽不出材料與主題動機(E—D—A—D)的關系,但作者始終圍繞著二度、四度的核心音程進行發展。變奏手法主要體現在速度、節拍、織體和調性的變化上。速度變為Allegro快板,拍號在3/4、4/4、2/4中頻繁轉換,增加了節奏的律動感。織體變化多樣,在三連音、十六分音符以及柱式和弦織體上快速跑動,不斷推動著音樂的向前發展,極具戲劇性色彩。直到作品第十號的變奏八上,再次出現主題動機(bB—bA—bE—bA),但主題移到了左手,調性也轉至bC大調。
變奏九、十(170—194):情緒性格重又拉回到了柔美溫和的起點,旋律在雙簧管與短笛、圓號的呼應吹奏下優美動聽,并在十六分音符織體的襯托下,音樂極具動力感。隨后,弦樂聲部奏出詼諧的音樂性格,兩者在性格上形成強烈的對比。
變奏十一(198—229):該段轉為bE大調,鋼琴奏出優美抒情的旋律,弦樂聲部則持續演奏著bE大調的屬音,三連音織體充滿了內聚力的節奏形態,充滿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該段可看作為屬準備,起到為主題再現過渡的作用。
連接(230—262):隨著弦樂聲部快速演奏小二度音程,為聽眾營造了緊張不安的音色基調,有再現引子的特征。隨后鋼琴以左右手快速的八度輪奏為緊張不安的基調增添了動力感,加上銅管樂器組以渾厚大氣的音色吹出下行音階式的旋律,并通過弦樂組充滿積蓄能量的三連音節奏,將力量不斷推進,將音樂推向整首作品的高潮,熟悉的主題得到了再現。熱情飽滿、深情厚重的樂隊齊奏音色,使人們仿佛看到了一幅祖國廣袤土地上宏偉壯闊、欣欣向榮的恢弘畫卷。
變奏十二至十五(263—327):該部分為變奏三至五的再現。再現時,旋律聲部基本保持一致。不同的是,在再現變奏三時,由樂隊承擔著旋律主奏,大氣磅礴的齊奏音色使音樂情緒推向了整首作品的高潮,氣吞山河的壯闊氣勢撲面而來,仿佛祖國的壯麗山河盡在眼前。因此在音樂性格上,變奏十二至十五的整體音樂情緒更為寬廣大氣、悠揚舒展,與呈示部的變奏三至五形成了鮮明對比。
尾聲(328—331):尾聲部分為主題的省略再現。但調性并沒有回歸至主題的C大調,而是轉到了#C大調,以#C大調的主和弦收攏終止。從調性的發展變化來看,作曲家隱喻的從調性布局上表達了深刻的思想內涵。
二、文化內涵
(一)表達鮮明的時代特征
21世紀以來,各國音樂文化層出不窮,它們相互交融、相互碰撞,在交流融匯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使音樂發展更具現代化、多元化的趨勢。然而,在面對蔚然大觀的繁榮景象下,當代作曲家如何在眾多音樂文化中取之所長為其所用,并響應時代號召,創作貼近民眾的音樂作品呢?張千一在他創作的《東方詩韻》中,給出了很好的答案。第一,雅俗共賞。鋼琴協奏曲是鋼琴與管弦樂隊之間相結合的一種大型器樂體裁形式,它作為鋼琴表演的最高形式,有著極強的舞臺表現力。由于中西審美的差異,作曲家將賞心悅耳的旋律帶入到鋼琴協奏曲創作中,注重旋律的線條美,通過單一主題變奏手法的運用及高度統一的核心音調,加深了聽眾對主題旋律的印象。此手法不僅拉近了聽眾與交響樂之間的距離,而且充分展示了作曲家對核心素材的嫻熟運用。精湛的作曲技法與可聽性的審美觀念完美的結合在一起,才能創作出人民喜聞樂見的動聽旋律。第二,反映時代特征。進入信息化時代,隨著人們物質條件的水平日益提高,人民大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愈加強烈。《東方詩韻》正是從現代人的角度出發,對憧憬的生活和砥礪追夢的生動描繪。首先,在配器音響上,作曲家通過對西方管弦樂隊各聲部樂器性格的把握,將三角鐵、鐘琴作為營造現代化氣息的音響點綴,描繪了當代中國逐步走向信息化、科技化的社會。其次,在現代化音響的背景下,作曲家通過單一主題的變化發展,表達了當代人對生活的熱切期盼,洋溢著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尤其在鋼琴華彩段部分,作曲家運用八度和弦在不同音域中的快速跑動,洶涌澎湃的鋼琴音響塑造了當代人不畏困難,不斷奮進的人物形象,反映了新時代中國人民發揚踔厲、斗志昂揚的精神面貌。最后,在《東方詩韻》中作曲家將自己的創作理念與人民的生活緊密相連,符合了“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觀,并通過立足傳統、銳意創新、感悟時代、觀照民眾的創作理念,使音樂展現出新時代中國的豪邁姿態。
(二)傳承優秀的民族文化
21世紀以來,我國文化藝術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態勢,民族音樂文化在發展中吸收外國音樂文化的發展是必然選擇。但民族音樂文化在多元文化的融合中,既要傳承優秀的中華傳統文化,又要彰顯新時代的文化自信,這就要求我們正視優秀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之間的關系,并從中取得調和、均衡。在《東方詩韻》中,作曲家雖然沒有采用民族民間的音樂素材,但通過在樂曲中植入民族音樂的創作理念,使作品凝練出具有東方浪漫的民族色彩。鋼琴協奏曲《東方詩韻》選用了二度、四度疊置的和弦為主題素材進行發展,旨在削弱西方功能性和弦,來增強中國民族五聲調式的特點。此外,他將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線性思維與西洋大小調功能性和聲進行融合,在中西融匯中以現代語言的手法來凸顯民族音樂文化,向聽眾呈現了純正的中國傳統音樂風格。《東方詩韻》這首作品是洋為中用的成功之作。它在立足于傳統的同時力求于創新。因此,面對“傳承而不守舊,創新而不離根”這一命題,如何在傳承和創新中,始終保持著鮮明的民族特色,鋼琴協奏曲《東方詩韻》進行了成功實踐。
(三)表達深刻的思想內涵
鋼琴協奏曲《東方詩韻》是一部具有鮮明時代特征的藝術作品,作曲家將當代人對生活的感悟融入到音樂中,用音樂的語言來敘述人生哲理。在沒有視覺效果的鋼琴協奏曲中,作曲家通過鋼琴與樂隊之間的對答,以及音樂主題不斷變化的情緒發展,營造類似于故事情節中跌宕起伏的畫面,體現出深刻意義內涵的“敘事性”。如仔細聆聽《東方詩韻》時,在第一段中,是由鋼琴主奏的抒情旋律,鋼琴純樸干凈的音色仿佛描繪的是純凈青澀的少年,富于歌唱性,而與鋼琴對話的弦樂聲部,深沉大氣的溫暖音色則像慈祥的祖國母親。到了中段部分,作曲家充分發揮鋼琴豐富的表現力,通過不斷變換織體,豐富音樂的色彩性,使音樂更為熱情奔放,具有召喚性。戲劇性的色彩描繪了少年在面對人生挫折時不怕困難,迎難而上的男兒姿態,表達了少年在祖國母親堅實有力的臂膀下,勇于去追尋自己的夢想,敢于拼搏、不斷成長的人生歷程,逐步達到全曲的高潮。在尾段部分具有再現意味,但在調性上卻沒有回歸主調,而是轉到了#C大調。作曲家通過隱喻式的表達,向聽眾講述了具有哲理性的思想內涵。似乎第一部分中,主題C大調清純干凈的音色描繪的是青澀稚嫩的少年,不斷變化發展的變奏主題及頻繁轉調表達了少年面對現實生活即便披荊斬棘,也不畏懼困難險阻的勇氣。尾聲#C大調描述了此時的少年以褪去了彼時的稚氣,成長為風華正茂的翩翩少年。
三、結語
鋼琴協奏曲《東方詩韻》是一部具有濃郁東方色彩的音樂作品。作品構思嚴謹,主題鮮明,以高度凝練的民族音調為底色,巧妙地運用各樂器組之間的配合,凸顯出色彩斑斕的配器特點。同時,作曲家以“敘述性”的語言充分表達了當代青年人對于美好生活的憧憬之情,展示了一個自信開放、胸懷天下的偉大祖國。因此,該作品作為在新時代背景下創作的佳作,它在藝術上有創新、在技術上有突破、在思想上有深度,對中國當代鋼琴協奏曲的創作具有啟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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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曹盈盈(1997—),女,廣東陽江人,哈爾濱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器樂表演與教學研究(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