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語用功能的歷時發展考察

中圖分類號：H10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4225（2024）12-0076-07

引言

“已經\"的主要語法意義是表“過去、已然\"，通常表示動作、變化完成或達到某種程度2，如“風已經停了”“蘋果已經紅了”?！耙呀洝敝饕袃煞矫娴闹饔^功能：一是確認性評注副詞功能，當不需要對事件的真實性進行確認時，“已經”不能使用，否則會造成句子的不合格；當需要對事件的真實性進行確認時，“已經”不能去掉，否則也會造成句子的不合格。二是否定聽話人語義預設的功能，如許諾4認為“已經”出現的語境中通常預設了某種預期信息，而實際情況或判斷與預期信息相反或者不符。從已有的研究來看，各家對“已經”的認識各有側重，如李曉琳認為“已經”作用于對事件完成的提醒，讓聽話人在完成的事件與現實之間建立起關聯5。李文的討論類似鄒海清講的“確認\"3，也與許諾講的“反預期”有所重合[4。這樣來看，目前的研究存在兩方面問題：第一，當下的研究都通過共時分布來描寫“已經\"的不同功能，而沒有對其語用功能進行全面討論，針對這種時體副詞的研究，從其時體特征人手討論其語用功能的歷時演變是可能有效的方法。第二，從各家對“已經”的討論來看，實際上很多學者基于交際背景來討論“已經”的交際目的，那么不如把“已經\"的語用功能放在動態交際語境中重新認識，區分言者與聽者的不同視角，以理清“已經”在不同交際情境下所表現出的不同語用功能，

本文基于已有的共時研究，在動態語境前提下，區分言者視角與聽者視角；根據“已經”修飾事件的事態，區分真實性與非真實性兩個維度7207；按照Giv6n提出的交際認識情態分類[8]127-172，全面描寫“已經”在歷時上語用功能的發展。

一、言者視角：真實性與肯定功能

在言者視角下使用“已經”，“已經”所修飾的VP不僅是斷言還附帶言者自身的主觀情感；即言者認為VP是現實世界已然發生的真實事件，具有真實性；言者真實性的斷言表達與表“肯定\"的語用功能自然相關。本節從“已 + 經\"結構開始追溯“已經”在言者視角語境中的語用功能。Shenamp;Liu認為“已 + 經\"結構在唐代才形成副詞“已經”，然而“已經”形式的一些功能在“已經”成詞之前就產生了9，副詞“已經\"繼承了“已+ 經\"結構的部分語用功能。

（一）預設前提與“確認”功能

“已經”在成詞之前，表“過去時、完成體”的副詞性短語“已 + 經\"就具有了預設前提功能：

（1）僧達常以平旦入寺禮拜，宜就求哀。清往其寺見一沙門，語日：汝是我前七生時弟子，已經七世受福。（唐·道世《法苑珠林》）

例（1）中\"已 + 經\"分析為\"時間副詞 + 動詞”，整體修飾賓語“七世受福”，結構沒有成詞。陳述語氣表達非限定的斷言（non-finiteassertion），依托于陳述語氣的預設前提只是簡單地斷言，而沒有說明這種斷言的原因或說話者對此的承諾，不涉及聽話者的反饋，處于言者視角。例（1）是陳述句，簡單斷言了“已經經歷七世受福\"的情況①?！叭辍弊稣涞脑掝}，“是我前七生時弟子”為該句第一個斷言；后一小句以話題和第一斷言整體作為預設，增加了“七世受福\"的新斷言。“已經\"以對話題增加詳細描述的方式，對前句“汝是我前七生時弟子”的真實性加以確認[8]127-172

姚雙云指出，表主觀確認的確認性評注副詞通常充當狀語，用以強調事實或結果跟所說的或預期的相符，即\"事實上確實如此\"0]。“已經”的使用既體現了“七世受福\"的現實性，又與“汝是我前七生時弟子\"形成一個充分不必要條件關系，說明其真實性?！捌呤朗芨！敝邪ㄒ粋€時段成分“七世”，還沒有完成詞匯化。

Shenamp;Liu認為到了七世紀，“已經”從副詞短語語用化為評注副詞[9：

（2）其腸中先來已經蕩滌凈訖，不食日久。（宋·張君房《云笈七簽》）

VP\"凈訖\"的情狀是[ + 動態性] + 無終性] + 瞬時性]的達成情狀（achievement），“訖\"為完成動詞，VP不存在持續過程，“已經\"不再承擔句子的時體意義，語用化為表確認功能的評注副詞?！耙呀洝背休d了言者對時態真實性的確認功能：

（3）當府為數處議同，及路允迪告乞申覆，朝廷諭允迪以“上皇自省前非，已經禪位，今次決無再有渝盟，定是奸臣依前邀功所致。若欲申稟，請就便施行。”（金·佚名《大京吊伐錄》）

例（3）中，圍繞“上皇自省前非”展開，“禪位\"是“自省前非”的結果，是“自省前非”程度的詳細體現，“已經禪位”確認了“自省前非”的真實性?？磥?，“已經\"在句子中起到確認功能，語義重在通過后出斷言與前出斷言形成必要不充分條件，使得后者的現實性證明前者的真實性。

邵洪亮[認為現代漢語中，“已經”與一些本身具有[ ?⁺ 結果]或 [+ 趨向]語義特征的VP組合，句中省略“了 1^' 不影響句子的可接受度：

（4）我們已經登上兩個坡。

我已經把書放在他的桌上。（邵洪亮[2013]）從例（1）來看，“已經 +VP [結果]\"結構在晚唐五代“了，”成熟之前就有了。現代漢語中這部分“已經”與“了”不共現的用法可能是繼承自“已經”成詞前的用法，唐代就產生了。

（二）現實斷言與“確定”功能

“斷言”用來引起受話人對所言內容的注意[7]68強烈斷言使得說話人的主觀性顯赫，言者視角凸顯。

（5）趙宣至賢也，恨用其犬；孔子將圣也，不愛其羊：皆志在安人，思不失禮。今蝗蟲極甚，驅除可得，若其縱食，所在皆空，山東百姓，豈宜餓殺？此事崇已經面奏定訖，請公勿復為言。若救人殺蟲，因緣致禍，崇請獨受，義不仰關。（唐·姚崇《答盧懷慎捕蝗說》）

“此事崇已經面奏定訖”是無分判斷結構（theticconstruction），語義上將事件狀態作為整體來描述，是對作為整體的判斷內容的簡單肯定或否定[3]?！耙呀沑"整體做狀語修飾“面奏定訖”，“訖\"是完成動詞[14，自身具有完成體功能，那么“已經\"在這里的功能是什么呢？例（5）的句子結構分析為：

[已經][面奏』[定][訖]]

“面奏定訖”是無分判斷句，“訖”標記事件的完成狀態；“已經”整體修飾“面奏定訖”再次構成無分判斷凸顯“過去完成”的真實性；通過使用“已經\"重復判斷“面奏定訖”的“確定性”①，起到強烈斷言命題真實狀態的功能。語境中還有“請公勿復為言”，壓制聽話者可能存在的挑戰。與例（2）相比，例（5）內嵌兩層無分判斷，“已經”的功能是表達強斷言，確認該命題的真實性；不允許聽話者有異議，具有“確定”功能

邵洪亮[2討論了現代漢語“已經”和“了”②共現時“申明/確認\"語氣相對強一些：

（6）他昨天已經離開上海了。（邵洪亮[2013]）

邵文的描寫類似本文的“確定\"功能。看來現代漢語中“已經\"的“確定\"功能在唐代就初步產生了。

（三）肯定功能的語法化：經歷完成體與親歷證據

“已經”在成詞之前就具有證據標記的功能，其組成成分“經”具有表由此及彼時的意思，而“證據”有“Cross，Passthrough”的語法化來源；“已經\"在詞匯化進程中，“經\"在與“VP[復變]\"的組合中語法化獲得“完成體”“過去時\"功能，有向證據標記發展的可能[14]66-84

（7）世高窮理盡性自識宿緣，多有神跡世莫能量。初世高自稱：“先身已經為安息王子，與其國中長者子俱共出家。”（南朝齊·僧祐《出三藏記集》）

例（7）圍繞“世高”展開，第一小句斷言了“自識宿緣”，第二小句又斷言了“先身已經為安息王子”，是通過對前句斷言詳細描述的方式凸顯其真實性（參看例（3）的分析）。不同的是，這里是第一人稱視角“初世高自稱”，即說話者親身經歷了“為安息王子”，并在經歷中觀察了這件事的整個過程，并親自陳述。

“已經”的詞匯化是“經”先語法化③。再和“已”發生詞匯化9?！耙呀洝背稍~之后，在親歷證據功能上，語義重心承擔在“經”。經歷完成體表示一種情狀從過去到現在的某一時間內至少發生一次；經歷體中，施事會因為過去的經歷而被賦予一些特性或者知識[14]94。在語境中具有證據標記的\"已經”中，“經”的語義重點在于“Cross，Passthrough”，存在經歷的過程和結果即“經歷過某事的特征”?！耙呀洝北磉_說話人在說話之前，經歷了某事，并獲得經歷該事件的特征。親歷證據要求言者第一人稱視角自述，例（7）的語境“初世高自稱”是他人轉述“世高”的話，還不能完全說“已經”具有了親歷證據的用法。

“已經\"在唐代成詞之后，能夠出現在第一人稱言者表達、經歷完成體語境中，具有親歷的證據功能。

（8）去斯不遠有解相人，聞象鳴聲作如是語：“我聽象鳴知其意趣，日行百驛還至南海飲水充虛?！痹鲳B聞說，遂即共王同乘其象隨路而去王復生念：“此言還是見譏于我，已經三度，后當憶念?！睆陀谒障竽怂傩校豢暇徣??！ㄌ啤ちx凈《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

例（8）中“王\"第一人稱陳述，“王\"斷言了親歷“已經”發生的被“三度譏”，“三度譏”是經歷完成事件，具有親歷證據性質。與例（7）相比，例（8）是由親歷者第一人稱陳述的斷言。

事實上，現代漢語中“已經”也具有這種親歷證據功能：

（8）安太太道：“這兩樁事都不用老爺費心，公館我已經叫晉升找下了?！保ㄇ濉の目怠秲号⑿蹅鳌罚?/p>

例（8）中，言者“安太太\"在經驗上親歷了“已經\"修飾的VP\"叫晉升找下了（公館）\"的經歷完成事件，該事件被言者自身在經驗上被確實地證實，其中“已經\"在例（3）的語境中可以認為具有了標記親歷證據的用法，

二、聽者視角：非真實與否定功能

“聽者視角\"著眼于話輪轉換后，聽者占據話輪，表達自己對其他交際者斷言的態度，及與這一過程相關的衍生語用功能。性質上，聽者所斷言的事件是已經發生的現實世界；關系上，聽者斷言言者的預設為非真實性，表達否定功能

預設的可撤銷性（defeasibility）與否定性具有密切關系。如果在原來話語的基礎上添加一些話語，或者附加某些預設從而改變語境，則話語原來具有的隱含意義就可能消失。預設的撤銷有兩種方式，第一是預設間接撤銷，即元語否定，根據任何理由反駁前一句話，以否定句子表達命題的方式的不合理性；第二是直接預設撤銷，預設的直接否定指的是否定詞直接放入表示預設的句子中，對預設加以否定，致使預設消失[15。很多學者都認為說話人出于禮貌原則，更想間接、含蓄地表達否定，預設的撤銷大多需要經過推理，間接撤銷比直接撤銷需要更多的推理，

（一）非現實斷言與間接預設撤銷

“非現實斷言”即弱斷言信息，在非現實斷言中，命題被輕微地斷言為可能或不確定、必要或被期望與否。通常表現為說話者不用證據或其他立場支持自己的主張，聽話者對命題的挑戰是預期中的[8]I27-172。間接預設撤銷通過交際者的推論，委婉地否定預設。

‘已經”表達非現實斷言和間接預設撤銷的情況大約出現在明代，包括兩個用法類型，證據間接取消和狀態間接取消。

1.證據間接取消

證據間接撤銷由聽話人提供說話人預設不成立的證據，通過語用推理間接否定預設。這種用法如：

（8）[說A]上日：“閣下揭帖內乃有‘提解來京’等語，此事尚未行，且欲解京者，正欲明白其事，先生輩固以為不可行，何也？”

[聽B健等對日：“臣等非敢陰解京，但無故傳旨，事體未便，故欲少待會勘耳?！?/p>

[說C]上日：“此事已兩番三次，何為非阻？”

[聽D]皆對日：“此事已經法司勘問，皆公卿士大夫，言足取信?！保鳌り惡橹儭吨问烙嗦劇罚?/p>

例（8）是皇帝和大臣的對話，由于地位的差距，大臣必須恪守禮貌原則。會話圍繞[A]句“提解來京\"展開，由[A][B]可知在這件事上君臣各執一端，皇帝認為\"提解來京\"可行，大臣認為“事體未便”。［C]句中皇帝直接責問大臣“何為非阻”，由于禮貌原則的限制，大臣不能正面否定。于是在[D]句中提供了[A]句“提解來京”不可行的原因。一般的“法司勘問”是嚴肅而公正的事件，受理這件事的人“公卿士大夫”是專業而具有威望的人，大臣的判斷是“言足取信”，據此大臣認為“提解來京”不能發生，是非現實性事件。既然“提解來京\"不能發生，那么就不存在大臣因“提解來京\"“非阻\"皇帝的事件，即[D]句間接否定了[C]句“何為非阻\"的真實性。“已經\"在句中強調“提解來京”不可行的原因，間接推理出“提解來京”不可行，在語境中具有證據間接取消的用法。

2.狀態間接取消

狀態間接取消由聽話人陳述與說話人預設相悖的語用狀態，間接否定預設。清代出現了這種用法：

（9）[說A]范爺又問道：“征衣可齊到了么？”

[聽B]狄青道：“到齊了，如今俱屯在大狼山?！?/p>

[說C]范爺聽了道：“是何言也！元帥委我們點明征衣，方好散給眾軍人，如何反說屯于大狼山，此是何解？”

[聽D]狄青道：“大人不用查點了，諒也不差錯的?！?/p>

[說E]范爺道：“休得閑談，速令眾兵押車輛到來，方可查點給散?！?/p>

[聽F]狄爺道：“大人這些征衣已經失去了?！?/p>

［說G]范爺道：“怎么說失去的？”

[聽H狄爺道：“被強盜劫去，解往大狼山去了。\"（清·李雨堂《狄青演義》）

例（9）圍繞“征衣”展開；A句“范爺\"作為言者，詢問聽者“狄青”關于“征衣”是否“齊到”的狀態；B句聽者“狄青”中回答“在大狼山”，C句中“此是何解？”表明B句的回答不在“范爺”對“征衣\"預料的狀態之內，故有疑問；聽者在D句“大人不用查點了”再次補充了一個和“范爺\"預料狀態之外的回答，使得E句中言者不得不以“休得閑談”來強調話題，斷言“速令眾兵押車輛到來，方可查點給散”，預設了“征衣”的存在狀態；F句聽者“狄爺”斷言“征衣已經失去了”已經發生，是現實性狀態；從中可以直接推理，“范爺”預料“征衣\"存在狀態只在“范爺”的思想世界發生，是非現實狀態[]。F句同時導致E句的預設被取消，“查點給散征衣\"在現實世界中無法發生，是非真實性的?！耙呀洝弊饔糜趶娬{“征衣失去了”的狀態，以取消“查點給散征衣”無法發生，在語境中起到了狀態間接取消的功能。

李曉琳在現代漢語中觀察到了“已經”的預設間接取消功能，稱為“提醒”功能，具體說是提醒注意某事件的完成，從而讓交際的另一方將該事件與現實關聯起來5。她的例子是：

（10）A：大衛：我們出去吃飯怎么樣？

郭燕：我們已經在外面吃了一個月，你不覺得太多嗎？（當代·曹桂林《北京人在紐約》）

B郭燕：我想求你給大衛留一條生路。

起明：怎么留？他已經破產了。（當代·曹桂林《北京人在紐約》）

在本文看來A相當于證據間接取消，B相當于狀態間接取消，但李文沒有區分這兩個類型?，F代漢語中“已經”的這種用法，明清以來就出現了。

（二）否定斷言與直接預設撤銷

否定斷言（NEG-Assertion）即強斷言否定信息。否定斷言中，命題被強烈斷言為假，聽話者對命題的挑戰也是預期中的，不過說話者有證據或其他立場支持自已的看法[8]127-172。非現實斷言表現出間接預設撤銷特征，通過交際者的推論，委婉地否定預設?！爸苯臃穸ā笔欠穸ㄔ~直接放人表示預設句子的否定式[15]，考慮到實際會話中的禮貌原則，這里把直接否定分為“反預設撤銷”①和“否定預設撤銷”。但這種用法在現代漢語的描寫中還沒有報道。

1.反預設撤銷

反預設撤銷，聽話人提出說話人預設語義相反的事實，通過語義推理直接否定預設。存在于非此即彼、能做正負判斷的事件，能從語義層面操作?！耙呀沑"的這種用法在明末有見：

（10）[A]再說晉州萬泉縣，有一人，姓唐，名壁，字國寶，曾舉孝廉科，初任括州龍宗縣尉，再任越州會稽丞。先在鄉時，聘定同鄉黃太學之女小娥為妻。

[B]晉州刺史奉承裴晉公，要在所屬地方選取美貌歌姬一隊進奉。已有了五人，還少一個出色掌班的。聞得黃小娥之名，又道太學之女，不可輕得，乃捐錢一十萬，囑托萬泉縣令求之。那縣令又奉承刺史，道人到黃太學家致意。

[C]黃太學回道：“已經受聘，不敢從命?！笨h令再一強求，黃太學只是不允。（《喻世明言》）

例（10）圍繞“黃太學之女小娥\"展開，A句斷言“唐壁聘定小娥為妻”。B句陳述了“晉州刺史”欲通過“萬泉縣令\"得到“小娥”；“聘\"指“女子訂婚或出嫁”，一般的女子只能嫁一個丈夫，女子的“聘\"是一個非是即否的命題。C句“黃太學”所述“已經受聘”，即“小娥”已經訂婚，是現實性事件，使B句“晉州刺史\"的想法不可能發生，處于非真實性的狀態。C句\"已經受聘\"中\"已經\"強調與B句預設語義相反的事實，使得預設被撤銷，表達了否定的語義。稍晚一些的語料中出現了對話形式的反預設撤銷。

（11）[說A]旨意道：暴雷馳驅王事，效命殺場，侯女賦及標梅，深可憐念，新科探花甘頤，既未有家，且年貌相仿，著吏禮二部堂上官為媒，贊成嘉禮，以彰雅化，以慰勞臣。特諭。

[聽B]…伏望圣恩，收回成命，使臣得 安常履素，以敦臣節，則感沐皇仁不淺矣….

[說C]天子展龍目一現，見青年秀美，喜動龍顏，因笑說道：“原來今科探花，年少風流如此，可謂不忝科名。暴文苦苦求婚，情有可原矣。”

[說D]因問道：“卿果曾聘否？”

[聽E]甘頤對道：“臣實實已經聘定，恐傷倫理，故苦苦辭謝暴婚?！保ㄇ濉ぬ旎ú刂魅恕秲山换椤罚?/p>

A句預設了皇帝降旨賜婚;B句聽者甘頤希望\"收回成命\";C中又交代了“‘暴文苦苦求婚'于甘頤”;D句皇帝向\"甘頤\"發問，從語境上來講，皇帝先前已經降旨，自當希望且預設“‘暴文'要與‘甘頤'成婚”;E中甘頤用現實事件\"已經聘定\"這一與預設相反的事實，“已經\"強調與A句預設相反的事實，經過語義推理直接否定預設，從而導致A句的“賜婚”不能發生，處于非真實性狀態。

2.否定預設撤銷

否定預設撤銷，聽話人將說話人提出的預設直接嵌入否定詞，在語義層面否定，無需推理。這種用法在清代出現：

（12）[說A]殿左日：“仙童，你師父先師過往本來的事，哪有落山之理？定在莊中，務望仙童慈悲通報。”

[聽B]童兒日：“人卻不在莊，又叫我稟報誰人？”

[說C]文殿左日：“小可奉命，不辭跋涉前來到此，仙童不肯通報師父得知，我等難以回命，小可如今就在莊門跪下，跪到你師父回來，方敢起身?！?/p>

[聽D]童兒日：“人已經不在莊中，跪之何益？”文殿左再三哀求，那仙童苦苦不肯通傳。（《三春夢》）

例（12）中，A句交代了“文殿左請求童兒通報師父\"事件，說話者預設“（師父）定在莊中”；B句童兒陳述了“師父不在莊\"的事實；C中文殿左堅持要見“師父；D句聽話人使用了帶有否定詞“不”的現實事件陳述“已經不在莊中”，直接否定了說話人A句的預設，預設無法發生是非真實性狀態。

三、小結

“已經”歷時語用功能發展的特征表現在意義和語用兩個方面：意義上，既有肯定也有否定，且存在語義強度的差異；語用上，肯定功能對應于真實性和言者視角，發展出用來預設前提的“確認\"功能和用于現實斷言的“確定\"功能，還在同時具備第一人稱視角和經歷完成體語境下，語法化為親歷證據標記；否定功能對應于非真實性和聽者視角，演變出用于非現實斷言的“間接預設撤銷\"功能和用于否定斷言的“直接預設撤銷”功能。“已經”語用功能的歷時演變可以概括為：

“已經”的語用功能擴展很大程度上是依賴于其自身所具有的過去時、完成體的語義基礎?？傊?，一個形式語用意義的獲得，一般是在語法化發展的末稍，要在共時平面分析這種空靈的語用功能，參照其歷時發展是可能的解決辦法。原因是歷時來源與其共時用法和分布有著較強的相關性，語法語素的共時分布都可歸結于相關語法語素的歷時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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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徐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