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數字文化產業是全球文化競合最為激烈、文化生產力增長最快、全球治理最為緊迫的前沿領域,也是激發我國全民族文化創新創造活力的關鍵領域。從定位和內涵上看,數字文化產業是以文化創意內容為核心,依托數字技術進行創作、生產、傳播和服務的產業形態、轉型過程、人文引領的有機統一。從戰略背景看,數字文化產業必須對價值新維度、流量新空間、增長新引擎、治理新秩序作出敏銳因應。從戰略重點看,數字文化產業需要聚焦四個方向的創新:價值創新戰略、流量創富戰略、協同共治戰略。從實施路徑看,數字文化產業要具備反向因應智慧,開展文化地緣布局,采取內外聯動舉措,爭取最佳戰略效應。
【關鍵詞】定位內涵" 因應變化" 戰略創新" 實施路徑
【中圖分類號】G124"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5.05.005
從2025年到2035年,是黨和國家提出的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關鍵十年。數字文化產業是全球文化競合最為激烈、文化生產力增長最快、全球治理最為緊迫的前沿領域,也是激發我國全民族文化創新創造活力、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最為重要的關鍵領域。持續推動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聚焦“是什么-為什么-做什么-怎樣做”的主線,把握定位內涵、因應變革、重點方向和踐行路徑,對于推動我國數字文化產業的理論建設和實踐進程,都具有重大意義。
數字文化產業的定位與內涵
問題緣起和文獻綜述。數字文化產業是20世紀末以來,在文化產業領域由數字化催生的新業態、新領域、新趨勢。當前相關研究對數字文化產業的概念、范圍認定不盡相同,提出了數字創意產業、數字內容產業、數字文創產業等概念,產出了一系列有啟發性的成果。
一是從內容和產品形態的角度進行研究。維基百科上“數字化”對應兩個概念:Digitization和Digitalization。前者指狹義的轉換,將非數字化的內容轉換為數字格式;后者指廣義的轉型,即利用數字技術改變商業模式和產業流程。歐盟在《INFO2000》中指出:數字內容產業一方面以模擬或數字格式在各種載體上表示,另一方面參與新的內容產品和服務的創建、開發和包裝/分發。[1]
二是從重塑流程和產業轉型的角度進行研究。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把創意經濟作為一個持續升級的歷史過程來研究,認為其自20世紀末被提出以來經歷了四個階段:1.0版突出個人的創意,2.0版突出可持續的創意資產,3.0版突出技術、知識產權和旅游的聯動,4.0版突出智能互聯和全球供應鏈。而數字技術與創意經濟的結合形成了多種新形態,如數字音樂等,成為4.0階段的突出特點。[2]
三是從數字文化和社會責任的角度進行研究。世界經濟論壇在《數字文化:數字轉型的強大驅動力》(2021年)中指出,具有強大數字文化的企業和組織,應該使用數字工具和數據驅動,體現以客戶為中心,更好地實施ESG目標,從而體現數字時代的人文精神和價值追求。[3]
四是從產業系統和實踐對策的角度進行研究。解學芳和臧志彭等指出,數字創意產業將科技創新與內容創意相結合,作為一種非線性系統,具有整體性、開放性、協同性、動態性的特點;[4]顧江指出,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發展演變歷程展現了數字文化產業強國建設實踐,而中國數字文化企業存在融資難、創意人才嚴重不足、企業治理能力欠缺等問題,需要從戰略層面采取一系列舉措。[5]
本文認為,數字文化產業是數字化驅動下文化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深刻變革,是影響當代人類文明進程和人類交往方式的巨大變量,是重塑全球文化供應鏈和價值鏈的強大動能。從更宏觀的文明視角來看,一個文明體系就是一個以文化為核心的社會實體。文明體系在現代化和全球化坐標下的升級,其實現歸根結底來自于能否以先進的文化價值觀及其衍生體系為引領。數字文化作為一種新的價值觀念及其衍生體系,正在推動文明范式的根本性轉變。數字文化產業正是體現這一歷史趨勢的強大文化潮流和文明范式表達。我們既要深入把握它的產業規律,又要超越單純行業分類或經營策略的視角,從更高的戰略層面提出前瞻性的因應和創新。
多維視角和內涵剖析。本文提出研究數字文化產業內涵和價值的多維框架,核心是將其作為一種創新的、歷史的、動態的生產力形態。馬克思指出,科學技術“作為獨立的力量被并入勞動過程”,[6]是極其重要的生產力。科學技術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而生產力的進步又引發了生產力關系的深刻變革。任何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社會發展階段,都“是以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和與此相聯系的世界交往為前提”。[7]數字文化產業充分利用了數字數據、數字技術、數字經濟等先進生產力要素,更新了文化創意內容的創作、生產、傳播和服務,深刻地改變了世界性的人類交往方式。有鑒于此,需要從四個維度綜合把握其內涵和價值(參見表1)。
從產品形態看,數字文化產業是以文化創意內容為核心,依托數字技術進行創作、生產、傳播和服務的新型業態,其主要價值即在馬克思所說的勞動主體、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所“共同組成一個中性結果——產品”[8]中極大地拓展了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從運營角度看,數字文化產業是以“數據+算法+算力”等新要素為引領,對文化產業各個環節進行流程重塑的升級進程。文化產業作為近代工業的產物,始終伴隨著技術進步、內容創意和經營更新。數字技術作為通用技術,能夠輕松融入文化產業鏈條,蔓延滲透各個環節,發揮技術賦能和降本增效的作用。從增長動力看,數字文化產業以平臺驅動、溢出衍生、跨界聯動等方式,通過“數字科技+內容創意”激活動力,顛覆了傳統的文化產品制造業和服務業的邊界,成為沿著產業鏈和價值鏈分布的新型組群(sectors amp; clusters)。從治理角度看,數字文化產業在全球范圍內進行要素重組、跨境投資、內外貿易等的廣度、深度和速度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這就需要建立共生共創共治機制,體現可持續發展和包容性增長的價值觀念和人文導向。
戰略高度和重大關切。文化數字產業的戰略導向(Strategic Orientation)是指為推動數字文化產業發展所進行的戰略設計,包括定位、愿景和路徑三大要素,以及戰略思維、戰略設計和戰略執行等環節。戰略本身就是人依托既有資源主動創造的智慧成果。正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赫伯特·西蒙在談到“人造科學”時指出,社會系統是設計出來的,而非自然命定的,受決策者思維、經驗和知識等的深刻影響;設計過程比結果更重要,因為人們可以在過程中不斷改變將要實現的目標,而這個過程本身是一個不斷調適和突破局限的過程;良好的設計往往能激發觀察問題的新角度,引導人們追求更加有價值的理想和更加睿智的路徑。[9]
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必須體現問題導向和目標導向。“戰略的本質是抉擇、權衡與各適其位。”[10]戰略創新要體現定位、取舍和配置之間的一致性,其起點是科學的審視和精明的抉擇,而不是面面俱到、處處妥協。創新的戰略設計要立足自身可獲得的資源和優勢,決定創新的重點與路徑。中國的豐富實踐證明:既有的經濟資源、科技資源和文化資源無法自然轉化為產業優勢的,而必須依賴于前瞻性的遠見卓識,要主動設計和實施超越前人的戰略模型圖和路線圖,引導實踐創新以促進數字文化產業強國建設。
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要立足于十多年來的實踐經驗和重大關切。從國家層面看,2017年頒布“數字文化產業”指導性文件[11]和2018年把“數字創意產業”[12]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以來,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規模持續壯大。以數字化、網絡化特征較為明顯的16個行業小類為代表,規上企業的營收額從2019年的19868億元、占比22.94%,增長到2024年的59082億元、占比41.75%,增長幅度明顯快于總體增幅。即使遭受新冠疫情沖擊,文化產業新業態企業仍然保持了良好的韌性和上升的趨勢。在“十五五”時期乃至到2035年,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應以前瞻性、全局性和專業性因應國家、行業和全社會的重大關切,不僅要保持新業態持續增長的勢頭,而且要在高質量的意義上創造更高級的價值;不僅要關注新業態,而且要以數字化推動全部文化產業的轉型升級;不僅要提升數字文化產業投入產出的效率,而且要彰顯其所代表的新型數字文化,弘揚新人文精神、審美價值和包容性理念;不僅要清醒分析面對的問題,提出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應對施策路徑,而且要因應世界性的技術進步和經濟轉型潮流,在內外聯動的施策中,體現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對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重大貢獻。
數字文化產業的重大課題
內容創造需要價值新維度。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源于敏銳識變、科學應變的戰略主動。在數字化背景下,全社會對于文化產業的價值需求正在發生根本變化。“價值”泛指客體對于主體所表現的積極意義和有用性。文化產業的核心價值創造源于文化內容,文化內容是人的本質力量通過文化創造而實現的對象化存在,在對象中映證自身的本質。內容的基本特征是“敘事-構成”,即通過各種形象、事件、形態的邏輯串聯以形成有意義的故事。在傳統意義的文化內容敘事中,所有單元的串聯必須服從設定的故事因果邏輯,被安排在時間序列中,才能顯示故事的意義。而數字數據及其關聯機制,卻把人類對于世界的認識表達為一個多層級、多邏輯、可編碼的數據庫,這將給文化敘事-文化內容-文化價值的創造帶來革命性的躍升。
數字技術推動人類獲得的數據流量持續增長,而“敘事和數據庫是一對天敵,因為敘事預設了一個因果軌跡,而數據庫卻把世界表征為一個項目列表,并且拒絕為此列表排序”[13]。UNCTAD(UN Trade and Development)的統計顯示,1992年全球IP流量約為每天100GB,2022年全球IP流量達到每秒150700GB。根據全球內容分發網絡服務商Cloudflare的報告,2024年全球互聯網流量同比增長17.2%。[14]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在《數字經濟展望2024》中給出6G在全球推廣的時間表:2023~2030年為規則普及期,2031年開始全面應用,進入“數字世界、人類世界和物理世界的深度融合”,讓數據流通“朝著未來‘無處不在’與嵌入式連接邁出更關鍵的一步”。[15]
在數字數據、數字網絡、數字平臺所構成的大系統中,所有單元(像素、字符、數據、音頻、視頻、語言等)都表現出離散性和編碼特點,可以被任意抽取,又可以被重新編碼。與此同時,這一系統又鼓勵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相結合,建構數字世界的新想象,這為人類創造更加豐富的故事文本打開了廣闊的天地。在數字文化產業的視域中,誰能夠創造出新的數字敘事文本和呈現方式,就意味著誰可以進入新的價值創造維度,引領新一波的文化生產和消費浪潮。從歷史角度看,近20年來,迅速崛起的數字文化產業新業態,包括沉浸式體驗、數字游戲、數字電競、數字閱讀、數字視聽、數字廣告、多頻道傳播網絡(MCN)等,從內容生產的角度看都是創造了新的敘事文本和呈現方式,從而提出了文化生產方式升維躍變的重大課題。時至今日,如果仍然按照傳統敘事方式構建內容,以加大投資和擴大產能來推進文化生產,必然會被數字文化產業的升級過程無情地淘汰。
創意創富需要流量新循環。在數字化背景下,各類資源的流通模式發生了深刻變化。從資源的元素流的角度看,流通方式分為方式流(如人、信息、物質等)和功能流(如技術、投資、貿易、社交等);從元素流的發展階段看,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一是物流主導(初始階段),二是現金流主導(增長階段),三是信息數據流主導(升級階段)。隨著數字化對全人類的滲透率越來越高,數據信息在全世界的流通速度越來越快,對于其他元素的引領和驅動作用也越來越強。《Digital 2024: Global Overview Report》顯示,全球互聯網用戶在總人口中占比為53.5%,特別是社交媒體活躍用戶快速增長,其在互聯網用戶中占比達到62.3%。中國所在東亞地區互聯網用戶占全球的比例超過24%,是全球各個區域中占比最高的(南亞為18.5%,東南亞為10%,北美為6.7%)。
從全球市場和地緣文化的角度看,2020年12月,歐洲議會研究處在深度調研報告《減速還是變軌?理解“慢全球化”的動態》中指出:全球化呈現部分領域放緩、部分領域加速的五大形態:離岸外包和貨品流通的全球供應鏈明顯放緩,國際數據流動、移民和旅游仍在增長,而數字貿易則明顯加快。[16]數字文化產業必須順應這種變化,發揮虛實交互、數實互通的優勢,讓數字數據等要素資源在多維空間快速流動,通過跨境流通、跨域流通、跨維流通的新模式,引領方式流和功能流,形成更高效的優化組合。
從數字文化企業的運營流程看,必須依托數字數據的流動改善各個生產環節的信息不匹配,改變供給和需求的非均衡狀態,要在同等規模的勞動、資本、技術等要素投入下,大幅提高全要素產出效益,創造出更加豐富和高級的價值。如果一味地追求擴大流量,追求“短平快”的流量變現,以投機方式把資源向產出率高的流通、營銷等環節集中,將造成產業鏈和價值鏈的嚴重失衡,招致流量經濟“不經濟”、數據開發“缺效益”、數字內容“低質量”的負面效應和社會批評。[17]
從數字文化產業鏈的角度看,要把數據的流通轉化為創造創富的效益,亟待優化各個環節,最終實現數據的貨幣化。數據流動過程是一個“數據價值鏈”形成過程,也可稱為“數據價值周期”。隨著數據的大量生成和廣泛開發,數據具備了作為新的生產要素的充分條件,在經過搜集、匯總、分析、利用等階段后,會進入“貨幣化”的價值創造過程。其數據貨幣化大致包括四種形式,即在交易域出售或進行數據的交易,實現數據貨幣化的營業收入;在開發域開發新的數據產品,通過數據入表等增加企業的資產;在賦能域利用數據改進現有產品或者開辟新的市場領域和利基;在運營域運用數據改善生產流程或提高運營效率,實現降本增效。充分實現數據貨幣化需要對整個數字文化產業鏈及其制度環境進行持續優化。
競合優勢需要增長新引擎。在數字數據、數字網絡、數字流量持續增長和擴張的背景下,驅動要素流通、整合、配送、提升、輻射樞紐的平臺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它依托于云、網、端等網絡基礎設施,利用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數字技術撮合交易、傳輸內容、管理流程,從而形成了新經濟形態。數字平臺突破了傳統商業平臺面臨的地域、時間、信息溝通等方面的約束,獲得了全新的規模、內涵、效率。
數字平臺包括公益性服務平臺和“企平合一”(企業經營與平臺服務功能合一)的運營實體。后者運用Web3.0和人工智能等技術,形成“全面感知、互聯互通、智能配置、智慧集成”等技術系統,提供海量服務的“供應鏈管理支持系統”,把網絡效應發揮到了極致。它們顛覆了商品時代的核心要素——“顧客”,創造了聚焦“用戶”且極為豐富的數據應用場景,通過大量資源的跨境、跨域、跨業流動來創設機制,以“賦能”和“開放”重塑全球市場。2020年以來,中國和美國成為數字平臺發展最為領先、規模最大的兩個國家,其7家超大型數字平臺企業即微軟、蘋果、亞馬遜、谷歌、臉書、騰訊和阿里巴巴,市值合計占世界前70大平臺型企業總市值的2/3,成為發展數字文化產業的強大引擎。[18]
我國數字平臺的發展歷經了從單一功能到多樣形態、從專業合作群到平臺生態圈的過程,其歷程包括:創建期,1990~2000年,以線上零售、在線交易、社交服務為功能特點,以阿里巴巴和騰訊等為代表;拓展期,2000~2015年,以在線種草、網絡文學、在線藝術品、游戲電競等為功能特點,以小紅書、嗶哩嗶哩、雅昌、盛大文學(閱文)等為代表;2015年至今,以視頻分享、藝術品交易、跨境服務等為功能特點,以抖音、帆書(樊登讀書)、一條等為代表。從經營特點上看,數字平臺企業可分為三類,即“數據原生型”(可以自主產生和獲取海量數據,并且進入貨幣化流程)、“數據增強型”(在獲取大量數據的基礎上更好地協調業務流程、產業鏈條、促進決策)、“數據賦能型”(以海量數據的流通賦能創新研發,開發新的市場賽道)。
從數字文化產業可持續發展與包容性增長的意義上說,一方面,需要發揮數字平臺的增長引擎作用,以跨業、跨界、跨國流通的多樣功能持續拓展文化生產力的廣度和深度,促進更多的文化產業門類重塑生產和經營流程。另一方面,要高度警惕一些數字平臺的行業壟斷、侵權假冒、虛假宣傳、“二選一”排他競爭等,以及惡意誹謗等負面現象。這對于數字平臺在人工智能背景下趨利避害,體現科技向善、人文向新,通過自律和他律以防范重大社會風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數字共生需要治理新機制。數字文化產業作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重要建設領域,需要承擔跨業聯動、跨域互動、縮小鴻溝、保護環境等社會責任,形成數字創生、數字孿生、數字共生等有效機制,解決趨利避害、協同治理、普惠民生等一系列重大課題。
數字技術是典型的通用技術,比專用技術更容易在產業鏈條上蔓延滲透,并在融入產業鏈各環節的過程中,發揮顯著的技術賦能作用,以高滲透性推動產業實現跨越式技術進步,在跨界賦能中形成聯動發展。一方面,數據要素融入生產要素集合后,可結合原有生產要素創造出更多種類的新產品,極大提高了產品異質性。另一方面,數據要素“邊際成本逐步降低、接近零”的特性催生了明顯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數據要素規模越龐大,可拓展的應用場景越豐富,數據價值越高。在利潤最大化的驅動下,企業致力于投入更大規模的數據要素,觸達更多應用場景,拓展更大多邊市場,實現社會總產品的倍增。
然而,在此過程中,原始數據要素的貢獻者(普通用戶)和數據價值鏈的組織者(數字化資本)在數字經濟產生的收益分配方面存在錯配現象,即主要價值被控制數字技術的數字化資本及代表者所獲取。而數字文化產業的可持續發展,需要在各方的貢獻和收益之間保持必要的平衡,讓更多的投資者、開發者和勞動者共享福祉。2018年,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了《音樂現代化法案》(The Music Modernization Act,簡稱MMA),這是美國歷史上繼《千禧年數字版權法案》后規模最大的一次立法修改。該法案建立了一個公開公共數據庫,保護音樂作者、權利人、平臺方、媒體方和受眾等各方的利益和平衡,對美國數字音樂、媒體、娛樂等產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這方面,中國依托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可以為數字文化產業的共創共享共治提供更多的先進經驗和示范樣本。
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
面對時代提出的重大課題,中國數字文化產業需要從科學識變轉向主導躍變,在以下四個戰略方向進行重點創新,在內容創造、流程重塑、增長動能、協同治理四個方面形成有機整體(參見圖1)。
價值創新戰略:全感、全域、多象限。價值創新戰略是指樹立價值創新的導向,突出“4×4模式”,即采用四種新的文化生產方式,構建內容創造的新四大象限,為人類社會樹立新的文化價值標桿,創造新的文化內容生產范式。
四種新的文化生產方式包括,一是數字化思維,即利用數字技術和數據分析手段,快速獲取、整合和分析信息,采用多種新思維模型和工具包,包括開放破界融合思維、數據驅動決策思維、非線性生態思維、“人工智能+人類智能”協同思維、創新變道思維和分布式多中心思維等,重塑傳統的文化創意思維方式,包括主題設計、內容構成、元素提取、故事線索等,一方面,轉換作為遺產的前人記憶,另一方面,把數字環境中的一切通過代碼和傳感器等寫入數據庫,構建人機相融的數字化創意空間。
二是數字敘事,即利用數字數據的彌漫性和穿透性特點,把握文化生產對象單元(像素、字符、數據、音頻、視頻、語言)之數字數據的離散性,既可以隨意抽取,又能進行重新編碼,通過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的結合,利用ChatGPT、Sora、DeepSeek等工具包,建構碳基世界和硅基世界相結合的數字新內容和敘事新方式,為人類創造更加豐富的故事文本。
三是數字呈現,即依托于模塊化、層級化的技術裝備和組織網絡,在“萬物皆屏”“萬屏皆媒”的時代,以信息整理、儲存、鏈接、計算、再現等數字物性為表現方式,呈現移動、轉換、修改、互動、感知、表征等各類數字屬性。不同于自然客體和傳統的技術人工物(如書畫、印刷品、人的肢體表演等),數字文化內容可以被稱為介于主客體之間的“數字化準客體”。
四是數字治理,即隨著數智技術的優化和應用,實現對文化基礎設施和文化生產流程的協同治理,結合文化預算編制、投資決策、建設實施、運營管理和維護升級等各個環節,通過數字孿生城市等先進手段,對物理層面的要素進行精準映射和反向操控,實現物理世界與數字世界的深度融合和智能互動,推動文化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和包容性增長。
內容創造的四大象限(參見圖2)包括,第一象限,空間維度,在強大的數字數據、算力和算法的基礎上,用映射、虛擬、再造等方式重塑自然界和社會界的各類要素,在時間軸和空間軸上創造新的內容。例如,超越人類經驗的文化創意,包括宇宙大爆炸、納米層構思、火星移民社會等;跨越視聽局限的文化創意,包括依托VR和AR工具開發“不可視藝術空間”等;非線性思維的文化創意;多邏輯思維的文化創意,包括采用數理邏輯、時態邏輯、模糊邏輯等創造虛實交互的大量數字文化資產等。
第二象限,感知維度,在感性、知性、理性層面上全方位開發內容,極大地豐富人類的共情、共思、共商能力。心理學上有梅拉賓法則即7/38/55規律,指人類溝通時有7%通過文字傳遞,38%通過語言的語義和聲調等傳遞,55%通過形象、表情、手勢等傳遞。數字文化產業將通過沉浸式體驗等方式,使人類的交流從聲音、數據、文本、圖像、視音頻層次,進入“全感全真,互聯互融”的境界,極大地拓展創作的自由。
第三象限,智能維度,結合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以拓展創造力。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正在形成開源、高速、廣應用、低成本的學習能力。如2025年1月DeepSeek模型實現了極低的訓練成本與頂尖模型的結合,采用了創新的混合專家技術(MoE)和動態上下文優化的技術,其多模態集成技術也將視覺、文本、音頻處理能力整合到一個綜合框架中,為多語言任務處理、智能語音助理、虛擬現實和自動化系統的開發提供了新的可能。
第四象限,生物維度,突破“以人為萬物中心”和“上帝視角”的局限性,體現尊重生物多樣性的現代文明思維。聯合國倡導的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與包容性增長,與尊重生物多樣性和文化多樣性密切相關。2024年,中國發布《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戰略與行動計劃(2023—2030年)》,并啟動為期7年的生物多樣性保護重大工程,成為第一個提交行動計劃的發展中國家。中國也將借助數字文化開辟生命共同體和地球生態圈的廣闊視野,以數字文化產業的新形態展現生態系統多樣性、物種多樣性和基因多樣性三大層次。
流量創富戰略:流量、流向、流動化。流量創富戰略指依托數字技術在產業鏈上的滲透優勢,重塑文化產業的生產流程,推動海量要素的快速流通和優化整合,形成信息循環和產業增值的良性機制,從而全方位地提高數字文化產業的綜合效益。
面向未來十年,中國數字文化產業要建立信息循環和價值增量推動體系,形成流量創富的新機制。信息本身沒有價值,是在循環和有效使用中才產生了價值。流量創富機制包括四層次、兩通道和兩過程(參見圖3)。四大層次包括:信息生成層,感知、搜集、儲存等,即利用全面感知、格式轉化、代碼轉換、數據識別等多種方式,把人類和工具系統獲得的信號轉化成為可編碼、可流通、可轉化的數字信息;信息加工層,編碼、采信、數庫(指Datebase Management System,是一個集成了專業數據庫、數據導向策略、先進技術引擎等的綜合管理系統,為用戶提供一站式數據加工、管理與服務)等,即利用區塊鏈、識別標識、數據庫等技術,把上述的信息轉化成為具有唯一標識、可壓縮儲存、可智能編碼的數據資產;信息流通層,平臺、渠道、轉化等,即利用數字平臺、數媒網絡、跨域轉換、數字中介、數字視聽等手段,使得上述的數據資產可以在網絡世界和物理世界、虛擬世界和實體世界中快速流通,在無數次循環中反復增值;信息使用層,交易、引領、驅動等,即把數據資產作為流通資產,使之具有確權、定價、拍賣、交割、質押、保值等資產特性,實現數據貨幣化。
在人工智能快速融入文化產業的背景下,要發展人工智能賦能的數字文化產業信息循環和價值增值機制的升級版(參見圖4),讓數據驅動新的創新范式,數據流通重構企業組織,數據支撐深描個性需求。當下,在感知能力上,機器視覺可以采集幾公里乃至上千公里的高清影像,智能傳感器可以感知人類視野盲區的物體,極大地突破人類的感知能力邊界;在認知能力上,人工智能可以在數學推理、聯想比興、案例配對等方面完成極為復雜的步驟推理過程,在接近無限的思維空間中進行策略枚舉、語料整理、路徑識別(如DeepSeek);在分發配送方面,人工智能可以在巨大的關聯網絡中進行接近無窮的路徑推理,形成無數個一對一、一對多的傳播網絡,在深度累積的基礎上實現最優篩選。這將使數字文化產業的信息循環和價值增值發生質的飛躍。如小紅書對用戶上傳的海量網文進行分析,提煉出其中內容的“種草值”,并據此開辟出“種草+拔草”的數字文化經營新模式。
建立數字文化產業信息循環和價值增量的新體系,形成流量創富的新機制,不但具有緊迫性,而且具有可行性。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從技術組成、人力資本和市場經濟活動三個角度提出數字密集型產業測算框架,對36個細分產業的數字密集度進行了研究,發現藝術和娛樂業進入數字密集度最高的群組,位列第二。[19]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流量創富戰略應從三方面入手:第一是提高要素生成能力,提升信息和通信基礎設施水平;第二是提高數據要素的使用能力,加強數字化資本、創新型企業和數字文化技能熟練勞動力等要素的供給;第三是優化數字文化產業的制度環境,讓流量創富成為各方認同的共識與有法可依的規則。
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將數據列入五大生產要素之一,標志著中國正式開啟了挖掘數據要素紅利的階段。[20]自2020開始,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有關開發數據要素、建立數據產權制度的政策文件,[21]強有力地推動了數字文化產業信息循環和價值增量新體系構建。許多數字文化產業重點企業正在對此進行積極探索,在2024年54家上市公司的數據資源入表中,涉及數字文化產業的已經有中文在線、零點有數、卓創資訊、天威視訊、吉視傳媒、每日互動等多家企業。“十五五”時期將是中國數字文化產業開發數據要素、探索新型流量經濟循環模式、推動流量創富之大有作為的黃金時期。
平臺驅動戰略:樞紐、集成、強驅動。平臺驅動戰略指把數字平臺作為創新引擎、轉換場域、提升樞紐,利用其數字化工作場景、全方位客戶視角、數字化市場交易、自動化物聯網等構件,為數字文化產業提供可持續的增長動能。
如前所述,數字文化產業以“流量經濟”為發展的主要方向。其“流量”相對于“存量”而言,不但包括互聯網的數據流量,而且包括更廣義的內涵,即經濟活動中變動的增量部分,包括人才、資金、商品、服務、品牌、技術、知識等各種要素。在Web3.0時代,流量型經濟有如下特點:其運行結構是去中心化的,以無形的高級要素為主,具有全產業鏈和全球性分布的特征;其流通方式是跨界轉換的,可以對分布于各地和產業鏈各環節的資源進行高效整合;其運行特征表現為“互通-流動-共振”,即各個數字化場景可以互通,要素資源得以在不同產業間和產業內流動。
上述功能必然是依托各類平臺而實現的。參照BMC等機構的研究成果,[22]工業化時期的流通平臺主要是物理性平臺,如交通樞紐、航運港口、交易集市等。數字化時代的流通平臺主要是虛擬性功能平臺,這使要素流動的空間突然被放大,所有要素流量,包括數據、信息、貨品、資金、人才、技術及服務都可以瞬間得以匹配和成交,從而成為供需雙方以及社區之間發生信息、商品或服務交換的關鍵場域,大大壓縮了要素流動的時間和空間,流量效率得以空前提升。數字化平臺主要包括五大構件,成為數字經濟運作系統中最為精密、功能最為多樣、動力最為強勁的關鍵場域(參見圖5)。
在數字文化產業領域中,平臺依托上述五大構件而成為具有強大功能的運作實體和文化創新引擎,其特點包括:一是平臺作為數字化的關鍵場域,成為客戶和服務商、供應商、生產商等廣泛交互作用的中介。二是平臺建立全方位的客戶視角,向用戶提供一系列工具包,讓用戶可以在平臺上創建自己的產品、服務和市場,也為用戶創建各種應用程序,使進入平臺的消費者同時具有傳播者和創作者的多重身份。三是平臺作為數字化的工作場所,擁有高度的可信度和安全性,讓用戶可以在享有明確知識產權保護和數據所有權的情況下開展自己的業務。四是平臺連結了廣泛的物聯網,其用戶越多,平臺對所有用戶就越有價值。平臺會采用重點扶持和交叉補貼,在各個用戶群之間動態調整。五是平臺開展數字化的市場交易,擁有提取、控制和流通數據的關鍵架構和業務模型。六是平臺具有創新創造的強烈沖動,以數字數據、算法、算力等核心要素,組合投資、內容、技術等要素,形成創造新業態、開辟新賽道、塑造新模式的持續驅動力。涉及數字文化產業的平臺包括多種類別,其功能多有交叉(參見表2)。
當前,美國和中國是發展數字平臺速度最快、規模最大、傳播力最強的兩個國家。美國、歐盟、中國在發展平臺經濟方面形成了不同的導向。美國的導向是鼓勵平臺的自由競爭,提升平臺在全球流量循環中的升維優勢和規模優勢;歐盟的導向是嚴格限制平臺的擴張,控制平臺數據的跨境流通;中國的導向是鼓勵創新和有效治理并重,發揮平臺作為創新引擎、轉換場域、提升樞紐、規范治理的多重功能。在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背景下,中國數字文化產業平臺建設要進一步強化三大機制:其一,“灰度機制”,即以用戶體驗為創新的邏輯起點,時刻保持靈活性,貼近千變萬化的用戶需求,形成創新驅動的強大活力;其二,“雨林機制”,即采取開源方式,形成兼容各個利益方的治理機制,如茂密雨林般形成無數用戶和中小微企業創業創意的優良生態;其三,“紐帶機制”,即以數據等新型生產要素的應用為核心,形成觸達各行各業的文化賦能作用,形成發展文化新質生產力的強大引擎。
協同共生戰略:虛實、交互、大共生。協同共生戰略是指數字文化產業結合科學思維和人文導向,形成創新型、開放式、蜂群式的企業組織和產業形態,在激發產業內部創造活力的同時,吸取外部的創新要素,形成整體大于個體之和的效益,推動可持續發展和包容性增長。
自跨入21世紀以來,中國產業的結構演進,大體上經歷了三個階段:1.0階段強調基礎設施建設和產能擴張的工業化、2.0階段強調產業創新能力的高科技、3.0階段強調虛實交互跨界聯動的新經濟。中國文化產業也大體經歷了如下發展階段:1.0階段主要依托基礎設施、資源稟賦和技術條件,突出園區建設、招商引資、規模生產、出口拉動以及稅費減免等元素,邁向規模化的文化生產;2.0階段主要依托科教資源、技術創新等因素,突出“文創+科創”,開發多樣化的文化新產品和新服務,如新型視聽、超高清影視、游戲電競、數字展覽展示等;3.0版主要是加強虛實交互、數實聯動、跨域鏈接、智能調控等,突出新研發、新場景、新賽道、新體驗、新治理,觸達更多產業、場景、人群。
在此背景下,數字文化產業必然要推動協同共生的戰略創新,即通過不斷主動尋求協同增效,實現邊界內組織成長、邊界外跨業聯動成長、社會系統內的跨界成長,從而實現整體價值最優。這里有必要指出,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綜合了國際標準產業分類的ISIC框架和中央產品分類CPC框架,形成了包括十大組別的創意經濟和創意產業統計分析新框架,[23]強調“數字化大趨勢催生了新的創意產品,從根本上改變了現有的分類”,正與這一趨勢形成了深度契合。本文強調:面向未來十年,數字文化產業的協調共生戰略應突出以下四個維度。
其一,共生單元,即具有產權共創和共享機制的文化生產組織形態。它在確立知識勞動價值論的基礎上,優化現有產權制度,改變物質資本占據主導權的基本格局,讓創新型、研發型、創意型人才掌握企業的高比例股份,使其具有相應的決策權力與分配權力,從而吸引各類有數字技能的文化工作者參與。
其二,共生場景,即充滿文化符號,兼具戲劇性、可控性和體驗性的空間,羅伯特·斯考伯曾預言,“未來25年互聯網將進入場景時代”。[24]隨著數字化浪潮,數字信息流量將深入參與場景重構,打造全新的消費體驗,提升用戶的參與度和忠誠度,從而吸引更多的創作者、投資者和管理者。
其三,共生集群,即以主導產業形成沿產業鏈和價值鏈分布的集群,吸引相關企業和機構等形成協作共同體。對周邊的經濟活動和所在區域形成廣泛帶動作用,具有高成長性、高集聚性的特點,包括核心層、輔助層和外圍層的多層次圈層結構,在區域范圍內的市場主體共享創新成果。
其四,共生生態,即以“物種”(創業者及其企業)、“網鏈”(產業鏈和供應鏈等)、“養料”(人才、資本、要素等)、“空氣”(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的價值觀念和協作機制)等共同組成的雨林型文化經濟生態,具有多樣性、開放式、自組織性和協調性的特點,在各類主體和要素的靈活組合中培育創新成果。
靈活應變推動數字文化產業戰略實施
從未來看當下:反向因應的智慧。從中國在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的戰略愿景出發,要深刻認識數字文化產業戰略的緊迫性和時效性,以前瞻舉措和敏捷戰略,應對國內外形勢的不確定性,從而取得有效實施、把握機遇的主動權。美國學者雷·庫茲韋爾在分析大量數據的基礎上,預言在2045年前后,人工智能將達到逼近人類智能的“奇點”。在這一階段人類將與人工智能融為一體,并利用比人類強數百萬倍的計算能力來增強自己的能力。[25]而從數字文化產業的實踐看,其作為一種新型生產力形態,是由技術、內容、投資三大生產力要素引領,并與其他要素組合形成的。因此,當技術、內容、投資形成相向而行、相互促進的聚焦態勢時,會使增長的速度大大提高。
根據OECD的研究報告,2015年至2023年,全球對人工智能初創企業的風險投資增加了兩倍(從310億美元增加到980億美元),其中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投資從2022年占人工智能風險投資總額的1%(13億美元)增長到2023年占比18.2%(178億美元),形成陡然加速的增長態勢。對這樣“醞釀-積累-躍變-衰退”的增長周期性變化,我們要有清醒認識和前瞻謀劃。從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的戰略愿景出發,參考2045年人類智能將與人工智能融為一體的“奇點”,從未來看當下,以反向因應設計前瞻舉措,其重點是在推動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進程中,以政策、機制、舉措等引領科技向善、文化崇新、資本望遠,讓技術、內容、投資三者相向而行,把握前瞻性的產業制高點。
從地緣看布局:因地制宜的優勢。推動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要結合中國的文化地緣格局,因地制宜開辟多種路徑。中國因遼闊的疆域、龐大的人口、悠久的歷史,形成了區域文化和科技資源的多樣性和區域發展不平衡性特征;中國在歷史縱軸上累積了華夏先祖、唐詩宋詞、康乾盛世等眾多文化遺產,如良渚、三星堆、金沙、馬王堆等遺址包括了多達5~10層的文化層,在空間橫軸上展開了齊魯、燕趙、三秦、三晉、湘楚、吳越和巴蜀等7大地域文化形態以及20多個次級地域文化形態。經過4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的科技產業和數字經濟增長舉世矚目,與美國并列為全球數字經濟規模最大、擁有TOP100科技產業集群最多的國家。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的研究報告,2024年中國共有26個科技創新集群躋身世界百強,其數量居全球首位,其中,深圳-香港-廣州、北京、上海-蘇州、南京四個集群分別列全球的第二、第三、第五、第九位。正如喬爾·科特金所指出的:“在數字時代,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并沒有完全消失;事實上,正相反。”因地制宜的重要性因為各地數字人才、科技成果和創新氛圍的不同而被更加強調了。[26]
有鑒于此,要積極鼓勵各地,因地制宜地開辟數字文化產業創新路徑(參見表3),如深圳持續提升本土開發優勢,強化了創新引領動能,人均擁有文創產業核心技術專利數量位列全國各城市第一,培育了游戲電競、社交媒體、智能裝備、數字視聽等領域的一批領軍企業和頭部平臺;長三角是全國區域一體化發展最為成熟、開展數字文化產業區域協作最有成效的地區,通過幾十個區域文化產業合作聯盟和基地,塑造了全國領先的MCN、元宇宙、智能聲訊、沉浸式體驗、數字裝備、文化電商等產業集群;而廈門發揮跨境合作的優勢,匯聚了網游出海、融媒體傳播等14家國家對外文化出口重點企業和5個國家對外文化出口重點項目(2023~2024年),成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文化輻射樞紐。
從共情到共治:文明互鑒的紐帶。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創新,要進一步發揮數字文化的共情、共創、共治作用,為推動文明互鑒和國際合作作出更大貢獻。中國數字文化產業的共情作用,體現為以國際通用的數字符號、圖像、視頻、表情包等,在跨境流通和廣泛觸達中,提供更多更優秀的公共文化產品,降低跨境傳播的“文化折扣”;其共創作用,體現為吸引各國公眾在中國的數字文化平臺上扮演文化消費者、傳播者、創作者的多重身份,在多元文化的相互融通中,參與虛實交互、數實聯通的文化創造活動;其共治作用,體現為中國堅持發展優先、全球治理、合作共贏的理念,既沒有簡單認同美國等提出的所謂自由貿易原則,也沒有跟隨法國等提出的“文化例外/排除”原則,而是以發展數字文化產業增強對外投資和貿易的優勢,同時積極構建“合力與包容”的國際數字文化貿易秩序,讓各國人民共享數字文化發展的福祉。
根據中國外文局發布的《中華文化符號國際傳播指數(CSIC)報告》(2023)和同濟大學臧志彭研究團隊發布的《全球數字文化產業出海研究報告》(2024),中國數字文化內容在國際上傳播的廣度和深度持續創造歷史新高。從2021~2023年全球文化類APP出海下載量十強看,美國的三年下載量最高,分別為147.42億次、142.07億次和141.85億次;中國的三年下載量分別為60.32億次、62.33億次和61.28億次,穩定保持在全球第二水平。這是中國數字文化產業近年來蓬勃發展、銳意進取的典型案例之一。而支撐該成就的,是中國數字文化產業在主體、市場、機制等層面的創新成果,彰顯了中國作為東方大國、文明大國、負責任大國和社會主義大國,將在數字化背景下發揮推動當代人類文明進程和重塑人類交往方式的強大能量。
(本文系研究闡釋黨的二十大精神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推進文化自信自強的時代背景與現實途徑研究”和南方科技大學全球城市文明典范研究院2023年開放性課題“文化競合與自信自強的世界圖景與中國道路”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分別為:23ZDA081、IGUC23A002)
注釋
[1]\"Multiannual Community Programme to Stimulate the Development of a European Multimedia Content Industry and to Encourage the Use of Multimedia Content in the Emerging Information Society (INFO2000),\" 27 March 2023, https://cordis.europa.eu/programme/id/IS-INFO2000.
[2]UNCTAD, \"Creative Industry 4.0--Towards A New Globalized Creative Economy,\" 21 April 2022, https://www.unctad.org.
[3]World Economic Forum, \"Digital Culture: The Driving Force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June 2021, https://www3.weforum.org/docs/WEF_Digital_Culture_Guidebook_2021.pdf.
[4]解學芳、臧志彭等:《全球數字創意產業-創新集聚與城市圖譜》,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2年,第75頁。
[5]顧江:《文化強國視域下數字文化產業發展戰略創新》,2023年7月3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70387084818918719amp;wfr=spideramp;for=pc。
[6]《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43頁。
[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9頁。
[8]《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000頁。
[9]赫爾伯特·西蒙:《管理行為》,詹正茂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07年,第4~5頁;靳濤:《諾貝爾殿堂里的管理學大師:赫爾伯特·西蒙》,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5年。
[10]邁克爾·波特:《競爭戰略》,陳麗芳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7~8頁。
[11]《文化部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發展的指導意見》,2017年4月11日,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7/content_5230291.htm。
[12]《戰略性新興產業分類(2018)》,2018年11月26日,https://www.stats.gov.cn/xw/tjxw/tzgg/202302/t20230202_1893984.html。
[13]列夫·馬諾維奇:《新媒體的語言》,牟琳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243頁。
[14]C. Radar, \"Year in Review 2024,\" https://radar.cloudflare.com/year-in-review/2024.
[15]\"OECD Digital Economy Outlook 2024 (Volume 1) Embeacing The Technology Frontier,\" https://searchworks.stanford.edu/view/in00000109905.
[16]European Parliamentary Research Service, \"Slowing Down or Changing Track? Understanding the Dynamics of 'Slowbalisation',\" 12 March 2020,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thinktank/en/document/EPRS_IDA(2020)659383.
[17]陳根:《流量經濟“不經濟”,流量經濟何以“持續經濟”?》,2021年3月17日,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1744725。
[18]\"Digital Economy Report 2021: Cross-Border Date Flow and Development: for Whom Date Flow: Overview,\" 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4053820?v=pdf.
[19]F. Calvino; C. Criscuolo; L. Marcolin and M. Squicciarini, \"A Taxonomy of Digital Intensive Sectors,\" 15 June 2018, https://www.oecd.org/en/publications/a-taxonomy-of-digital-intensive-sectors_f404736a-en.html.
[20]《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2019年11月5日,https://www.gov.cn/zhengce/2019-11/05/content_5449023.htm。
[21]其中包括《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配置機制的意見》(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2022年,簡稱“數據20條”)等。
[22]\"Five Years Later-The Music Modernization Act,\" 27 June 2023, https://www.bmc.com/blogs/platform-economy/.
[23]UNCTAD, \"Technical and Statistical Report Advancing the Measurement of the Creative Economy A Revised Framework for Creative Industries and Trade,\" https://unctad.org/publication/advancing-measurement-creative-economy-revised-framework-creative-industries-and-trade.
[24]羅伯特·斯考伯、謝爾·伊斯雷爾:《即將到來的場景時代:移動,傳感,數據和未來隱私》,趙乾坤、周寶曜譯,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
[25]雷·庫茲韋爾:《奇點更近》,蘆義譯,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24年,第3~4頁。
[26]喬爾·科特金:《新地理—數字經濟如何重塑美國地貌》,王玉平、王洋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第4頁。
責 編∕桂 琰" 美 編∕周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