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視域下新質戰斗力的三重維度探析

習主席在出席十四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解放軍和武警部隊代表團全體會議時強調，“推動新質生產力同新質戰斗力高效融合、雙向拉動\"“大膽創新探索新型作戰力量建設和運用模式，充分解放和發展新質戰斗力”。這實質上是將馬克思主義矛盾學說創造性地運用于軍事領域一—既強調生產力決定戰斗力的唯物論根基，又突出戰斗力反作用于生產力的辯證法思維，在“雙向拉動”中實現二者從機械疊加到有機共生的范式躍遷。這種哲學層面的認知突破，使新質戰斗力超越了單純技術迭代的范疇，其理論內核繼承發展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系統論、實踐論，是馬克思主義軍事理論在新時代的創新和發展，閃爍著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思想光輝。從哲學角度深人審視和把握新質戰斗力的深層本質和時代價值，能夠為國防和軍隊現代化、加快構建一體化國家戰略體系和能力提供理論支持。

一、認識論維度下的新質戰斗力

戰斗力是軍事領域最活躍的因素，是軍事系統的最終產出，代表著武裝力量遂行軍事任務的能力，特定情況下也可稱為作戰能力。馬克思主義軍事理論認為，“戰斗力的基本構成要素是人、武器裝備以及人與武器裝備的結合方式”。其中，人與武器裝備都是戰斗力客觀的物質要素，而人與武器裝備的結合則是以客觀的物質要素形成的能動的客觀物質力量，故而戰斗力具備固有的客觀物質性。新質戰斗力在對戰斗力客觀物質性繼承的基礎上，又繼承了我黨我軍對于戰爭和軍隊建設一般規律的深刻把握，同時將新質生產力“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的特征帶入軍事領域。故在認識論視域下，新質戰斗力既是新質生產力在軍事領域的映射，又是對傳統軍事理論特別是馬克思主義軍事觀的繼承和發揚。

（一）戰斗力迭代：新質生產力的軍事向度表達

恩格斯指出，“人類以什么樣的方式生產，就以什么樣的方式作戰”。自人類誕生以來，無數文明、國家以不同的形式興亡盛衰，但實際上重復著由生產力蛻變帶來戰斗力突破從而實現崛起、由生產力落后導致戰斗力衰退從而走向破滅的歷史邏輯。尤其在工業革命以后，英、德、美先后憑借先進的生產力登上世界舞臺中央，并借此依靠先進的武器裝備和作戰理念使得戰爭形態不斷演變和顛覆。由此可見，生產力不僅是促進社會進步的根本動力，同時也是戰斗力迭代和升維的決定因素，生產力的構成要素也決定著戰斗力的生成要素。

國防和軍隊的發展必須同國家發展進程相適應，戰斗力發展也必須和生產力發展相一致。隨著以智能化為標志的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發展，人工智能、新能源、新材料、信息技術等引領的變革促使生產力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形成“新質生產力”，為我國高質量發展注入了核心動能，并將發展領域拓展至太空、深海、網絡等多維空間。同時，新質生產力促使戰斗力發生深刻改變，形成武器裝備的革命性突破、作戰領域的多維延伸和作戰要素的創新性配置，催生“新質戰斗力”。新質戰斗力和新質生產力相互依存，新質生產力通過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為新質戰斗力生成提供新引擎，新質戰斗力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需求指引和安全保障，兩者有機融合、協同共進，形成有機整體，推動國家經濟、科技和軍事等領域的全面進步，為構建一體化國家戰略體系和能力注入源源不斷的強大動能。

（二）戰爭觀革新：馬克思主義軍事思想的實踐性躍遷

習主席明確指出，“在戰爭制勝問題上，人是決定因素。無論時代條件如何發展，戰爭形態如何演變，這一條永遠不會變”。軍事實踐中，人既是參與者又是能動者，是戰斗力生成中最為活躍的要素，其他一切要素均以“人\"為樞紐進行賦能，故而人始終處于解放和發展戰斗力的核心位置和關鍵環節。歷史上無數經典戰例均表明，人的要素往往能夠突破物質條件優劣的限制，改變戰場局勢，甚至實現以少打多、以弱勝強。

由創新技術催生、以顛覆性武器系統為核心的新質戰斗力，不僅未否定“人是戰爭勝負決定因素”這一論斷，反而進一步地繼承和發揚，通過科技賦能、體系重構和人才升級，將人的作用提升到更高層次：以人的創新能力決定技術突破，以人的智慧優化裝備效能，以人的協作構建作戰體系。新質戰斗力更強調的人與武器裝備深度融合是以人為主體的深度融合，如無人作戰平臺看似無人，實則是指揮員、戰斗員的“無人化\"延伸，其效能發揮更依賴高素質、專業化的新型軍事人才。同時，在高度技術依賴的智能化戰爭背景下，戰場依然是意志與智慧的較量，以認知域為代表的作戰領域對人的戰斗意志和精神帶來極大的考驗，故而，新質戰斗力仍舊需要以人的意志主導戰場博弈。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最強大的生產力是革命階級本身”。無論技術如何迭代、戰斗力生成路徑如何轉型，新質戰斗力的本質仍舊是人的能力在智能化戰爭中的延伸與升華，戰斗力的“人本”思想仍需得到堅決貫徹。

二、系統論維度下的新質戰斗力

習主席強調，“系統觀念是具有基礎性的思想和工作方法”，“必須從系統觀念出發加以謀劃和解決，全面協調推動各領域工作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軍事領域的各項建設尤其是戰斗力建設，必須貫穿系統觀念。作為一項復雜的動態系統工程，戰斗力強調各要素之間的非線性關聯，并由此產生適應性、系統性和涌現性。新質戰斗力是戰斗力在信息化、智能化技術驅動下形成的新形態，在保持戰斗力核心特質的基礎上，進一步強調要素顛覆性、體系協同性和整體涌現性，更需要建立系統觀念和宏觀視野。因此，在系統論視域下，遵循要素獨立性和系統整體性相統一的研究范式去審視新質戰斗力，建構基于系統觀念的新質戰斗力理論體系，更有利于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軍事理論。

（一）戰斗力要素的深層拓展催發新質戰斗力躍升

歷史經驗表明，戰斗力提升路徑無論經歷怎樣的顛覆性創新，其建設活動都是建構在基本構成要素之上。歷數自冷兵器時代以來的變革，戰斗力提升無法脫離單要素復數疊加的簡單邏輯，多要素協調和集成始終難以深入，使得戰斗力規模成為戰場優勢的決定性因素。新質戰斗力的迭代形成新的戰斗力生成路徑，突破傳統的簡單邏輯，進行多要素深度協調和創新性配置，實現戰斗力的革命性突破，這一切均是建構在戰斗力基本構成要素的深層拓展的基礎上。

在技術要素方面，新質戰斗力更加注重前沿技術的突破和應用，如人工智能、大數據、量子計算等，極大地拓展了戰斗力的生成方式。在作戰領域方面，新質戰斗力突破傳統作戰領域的限制，向遠海、極地、網絡等新興領域拓展，并通過跨域互動將各類資源和潛能轉化為現實能力。在人員素質方面，新質戰斗力不僅需要具備傳統軍事技能，還需要掌握新興技術、具備創新能力的復合型人才。在裝備要素方面，新質戰斗力向新型作戰平臺和智能化裝備拓展，并通過網絡化、智能化的方式實現協同作戰。在組織形態方面，新質戰斗力鍛造更加靈活、高效的組織形態，更好地發揮新型作戰力量的優勢。在作戰理念方面，新質戰斗力更加注重信息優勢、智能決策和體系作戰。通過對技術創新、領域拓展、人員素質提升、裝備升級、組織形態優化、理念變革等要素進行全范圍拓展，實現人、武器裝備、結合方式三大基本要素的突破，從而引起戰斗力從規模效益型向質量效益型的全面升維，進而形成一體高效、全域覆蓋的聯合作戰能力。

（二）多系統多要素的協同耦合催發新質戰斗力迭代

新質戰斗力以人、武器裝備及兩者結合方式的躍升為基本內涵，以全要素作戰能力和體系貢獻率大幅提升為核心標志。在軍事人員素質提升、武器裝備顛覆突破、作戰領域全域推展及組合函數優化創新的基礎上，新質戰斗力強化傳統與新質、實體與非實體、軍隊與社會的深度耦合和高度協同，以實現戰斗力體系化和全域化，使得戰斗力系統涌現出新的質態和能力，形成與傳統戰斗力的“代差”。

從發展形態看，新質戰斗力是戰斗力由單一、多維向全維形態的拓展。無人、智能、數據等要素使得戰斗力發展不再是單要素的簡單迭代或局部多要素的有限優化，而是涉及軍事科技顛覆、國防工業結構升級、戰斗要素創新性配置以及作戰理念變革等方面的深層次變革。同時，由于現代戰爭形態由單純軍事斗爭向國家總體戰轉變，新質戰斗力也并非戰斗力單純在軍事領域的演進深化，而是軍事、經濟、文化、生態等多領域系統的疊加耦合，呈現出時空耦合、多域協同、軍民一體等諸多新特征。

從形成條件看，新質生產力為戰斗力發展注入強大動能。由新一輪科技革命引發的生產力蝶變，催生國防科技和軍事理念的變革，進而為戰斗力賦能，引發軍事領域的人員、武器裝備以及人與武器裝備結合方式的迭代性突破，使得人與人、人與武器裝備、武器系統與武器系統等相互耦合形成復合型要素，進而融入戰斗力系統和軍事活動，為新質戰斗力迭代提供強大動力，體現出新質戰斗力全資源全要素的結構性互嵌和整個戰斗力體系的系統性變革。

三、實踐論維度下的新質戰斗力

馬克思主義實踐論揭示了“實踐一認識一再實踐一再認識\"的辯證規律，強調真理通過實踐被發現、驗證和發展。新質戰斗力作為科技革命與軍事變革交融的產物，正是這一規律的現實映射：技術突破驅動新質戰斗力實踐創新，實踐成果反哺軍事理論迭代，進而形成“理論指導實踐一實踐優化理論\"的螺旋式演進。這一過程不僅深化了馬克思主義軍事理論的時代內涵，更從實踐論層面為新質戰斗力持續突破提供了方法論指引一一通過動態循環的實踐認知機制，加速戰斗力生成模式質變，為打贏未來戰爭奠定理論與實踐雙重根基。

（一）軍事實踐催生新質戰斗力認識變革

恩格斯強調，“一旦技術上的進步可以用于軍事目的并且已經用于軍事目的，它們便立刻幾乎強制地，而且往往是違反指揮官的意志而引起作戰方式上的改變甚至變革”。海灣戰爭以來的信息化戰爭實踐顛覆了傳統認知，促使各國重新審視自身軍隊建設，尤其是俄烏沖突的無人智能化作戰使得各國加快自身無人化、智能化建設，形成“實踐倒逼理論\"的現象，這與“實踐是認識的來源、動力和目的\"完全契合。與此同時，軍事技術革命將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無人系統廣泛應用于軍事實踐，并通過\"需求牽引一研發轉化一實戰檢驗”的閉環路徑實現戰斗力生成，促使軍事認識圍繞高技術化的戰斗力要素產生變化，形成“技術一戰術一體系\"的遞進式轉化。

在信息化與智能化深度融合的當代，軍事領域的系統性突破正通過多維路徑協同演進，形成理論與實踐頻繁交互的閉環：戰斗力要素的創新性配置打破傳統要素的線性組合模式，實現作戰鏈的閉環重構；智能化戰爭理論重塑戰爭哲學與技術倫理的邊界，推動軍事理論從經驗歸納型向數據驅動型轉變；軍事人員素質升級要求人才隊伍必須具備多維知識體系和人機共生的創新特質，實現軍事人員的高素質、專業化；軍隊組織形態改革解構科層制桎梏，構建模塊化、扁平化、聯合化的組織架構，使作戰體系具備自組織、自修復的特性。上述變革并非孤立演進，而是在“實踐一認知一再實踐\"的螺旋中形成共振效應，這種動態互構使得戰斗力呈現新質態，突破傳統軍事理論的解釋邊界，最終將塑造出“制智權”主導的未來戰爭新圖景。

（二）軍事實踐檢驗新質戰斗力質效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新質戰斗力的生成來源于實踐，并在實踐與認知的反復中不斷突破，但其質效如何，仍需由軍事實踐判斷。縱觀世界軍事史，實踐檢驗軍事理論的案例不勝枚舉：1939年德國“閃電戰\"理論在波蘭戰役的應用，2003年美國“網絡中心戰\"理論在伊拉克戰場的應用，都是軍事實踐檢驗理論并促進理論完善的典范。當前，以分布式殺傷、敏捷作戰、多域精確戰等作戰概念為代表的新質戰斗力理論迭出，其成效如何有待軍事實踐的檢驗。通過軍事實踐，能夠檢驗新質戰斗力的生成、運用、發展是否符合實踐需求，進而引發下一輪實踐與認識的互動。

對于新質戰斗力建設本身而言，解放和發展新質戰斗力不僅需要戰斗力要素的迭代升級，更需要實踐檢驗、預檢驗方式的設計和建設，形成“實踐一認識—再實踐一再認識\"的自我閉環。通過實兵演練、體系訓練等檢驗方式，以及作戰實驗、兵棋推演等預檢驗方式，將新質戰斗力各要素嵌入聯合作戰背景進行對抗演練，通過模擬復雜戰場環境，驗證其技術穩定性、戰術適配性和體系貢獻率。同時，綜合運用人工智能、數據分析、虛擬現實等技術，更為高效地分析作戰數據，精準評估新質戰斗力質效，加速“實踐一認知\"的轉化進程，為軍事認識的進一步深化提供實踐和數據支撐，進而構建“檢驗一反饋—迭代\"的閉環機制，確保新質戰斗力從技術優勢向作戰勝勢的有效轉化，最終形成“技術突破一戰術創新一戰法革新\"的良性互動，持續推動戰斗力生成模式不斷升級。

【作者單位：國防大學政治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