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議軍語中顏色詞的文化內涵及其翻譯

李軼圓

摘? ?要： 在涉外軍事活動中，語言是重要的戰斗力，承擔兩種語言轉換重任的譯員是戰斗力的組成部分。由于語言背后承載著各自的文化內涵，因此作為跨國溝通的橋梁，譯員必須對所翻譯的語言的文化背景知識有足夠了解，才能滿足順利進行跨文化交際的要求。本文從軍語中的顏色詞出發，通過發現背后的文化內涵，探討如何應對軍語中的顏色詞翻譯問題。

關鍵詞： 軍語? ?顏色詞? ? 文化內涵? ?顏色詞翻譯

一、引言

語言是文化的重要載體，每種語言的背后都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要理解一國文化，首先應從作為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語言入手。語言與文化相互作用、相輔相成。因此，掌握一門語言，并不單指掌握了這門語言的語音、詞匯和語法，而是包括掌握該語言背后所代表的文化，否則就會像鸚鵡學舌一樣，只學人言而不懂其意。掌握通用英語如此，掌握軍事術語更應如此。

二、軍語與軍事文化

在軍隊交往中，最常使用的語言是軍語。

軍語，即：軍事術語的簡稱。如同各領域的專業術語一樣，軍語也是一種專業術語。它是軍隊在作戰、訓練及其他工作中統一使用的規范化軍事用語，是軍人的標準化語言①。是對軍事斗爭認識的總結，對軍事實踐活動理性化、科學化、規范化的表達方式。

中國國際地位的不斷提升，推動了軍事外交的發展。在軍事外交中，不可避免地接觸到其他國家的軍語。在語言障礙出現的時候，譯員是兩軍交往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作為兩軍交往的橋梁，譯員責任重大。任何失誤都可能妨礙軍事外交的正常進行。軍語，作為一種語言，同樣承載著厚重的文化內涵和軍事文化內涵。由于地理環境、思維方式、宗教信仰等多方面的差異，持不同語言的人在使用軍語交際時，必不可少地會遇到文化碰撞。因此，譯員在翻譯過程中，不但要正確處理語言的結構差異，而且要正確無誤地理解不同語言的文化內涵。否則，就會發生漏譯、錯譯甚至誤譯的情況，不但影響兩軍正常交往，還可能引發某種事件。基于此，譯員掌握軍語背后所承載的軍事文化，是翻譯工作中要完成的首要任務。

三、顏色詞與軍語

顏色詞（color words）是指語言中用來描寫事物各種顏色的詞[1]（30）。《現代漢語詞典》將顏色定義為：顏色是一種自然現象，是由物體發射、反射或透過的光波通過視覺所產生的印象[2]（1327）。顏色不但具有物理屬性，還具有心理屬性，顏色詞也是如此。

顏色詞都是人們對大自然各類事物和現象觀察的結果，是人們表達對周圍事物顏色認知的常用詞匯;顏色詞經常用于表達情感、人們的心理狀態或情緒。不同語言系統中的顏色詞既存在共性，又因為文化、社會習俗等的差異，而呈現出差異。本文對比研究英漢兩種語言中顏色詞的使用情況。英漢兩種語言分屬不同的語言體系，有各自的文化、社會背景，因此使用顏色詞時，可能有共性和差異性的體現。

顏色詞是組成軍事交流語言的重要一環，不容忽視。然而，在實際交流中，很多人，甚至是起到橋梁作用的譯員本身，往往因為不熟悉源語顏色詞所承載的文化背景，出現錯譯、誤譯等現象，影響交流雙方的表達效果。因此，對于譯員來說，準確理解顏色詞內涵，保證正確的交流，具有重要意義。

四、生活中的顏色詞翻譯

由于顏色詞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因此譯員處理軍語中的顏色詞時，應首先探究背后的文化內涵，才能避免錯譯與誤譯。

（一）軍語中常用顏色詞的文化內涵

生活中表示顏色的詞數不勝數，然而人類學家柏林和凱在調查98種語言后，發現了人類語言中的11個基本顏色詞，它們是：white、black、red、green、yellow、blue、brown、purple、pink、orange、grey[3]（83）。在中國，學者們對基本顏色詞的數量作了深入的研究，如詹人鳳在分析了現代漢語顏色詞聚合體和非基本顏色詞的語義特征后，得出漢語中的基本顏色詞為“紅、黃、綠、藍、白、黑”[4]（175-184）。在軍語中，最常出現的顏色主要有紅、綠、白、黃、藍、黑，筆者稱之為軍語中的“六種基本色”。這與生活中常用的“基本色”大致吻合。加之軍語中的顏色詞與生活中的顏色詞是“部分與整體”“特殊性與普遍性”的關系，二者之間存在共性。因此，生活中顏色詞所承載的文化內涵會在一定程度上在軍語的顏色詞中有所體現。

1.“紅”與“Red”

紅色是漢語文化中最崇尚的基本色之一，也是最具褒義色彩的詞語。漢語中，紅色的內涵非常豐富，主要包括：①“喜慶、吉祥”。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紅色”歷來與“吉利”聯系在一起。中國自古就有在節日、典禮等喜慶場合穿紅衣、用紅綢裝飾的習俗。紅色會讓中國人心生愉悅，尤其在春節穿紅衣、掛紅對聯、紅燈籠、給“紅包”等，更是對來年有“好運”的期盼。②“革命”。近代以來，西方革命賦予了“紅色”新的文化象征：共產主義、革命。受到該象征意義的影響，中國有了“五星紅旗”。與共產主義相關的事物，如：黨旗、團旗、隊旗、紅領巾等都是紅色的。與革命相關的歌曲叫“紅色歌曲”，“紅心”指對社會主義、對革命的忠誠之心。③“警告、禁止”。紅色在現代中國還象征著“警告、危險、禁止”。如“紅燈”通常表示禁止通行、注意﹑危險等。

在西方文化中，表示紅色的”Red”一詞以貶義為主。與漢語文化相同，西方文化中的“red”一詞，也有“危險、緊張”的象征意義。如：“red alert”空襲報警，“a red adventure story”一個令人緊張的冒險故事，“a red flag”危險信號旗，等等。除了貶義色彩外，“Red”有時同漢語一樣表示“喜慶和歡樂”，如被稱為“red-letter days”的節假日，以及迎接國家元首或貴賓時鋪上的紅地毯（to roll out carpet for someone）等。

2.“綠”與“Green”

綠色在漢語文化中的內涵主要有：①“卑微、低賤”。在中國傳統文化的背景下，綠色一直以貶義的象征意義出現，代表“卑賤、低微”的意思。例如漢朝和元朝的下等人都會著“綠衫”、戴“綠頭巾”顯示自己卑微的身份。②“生命、生機”。由于綠色是跟自然環境最接近的色彩，是春天的顏色，因此，“綠”賦予中國人的聯想還有：“生命、生機”。在現代漢語中，“綠”的這層象征意義尤為明顯。如：綠洲、綠肥、綠地等。此外，綠色可以起保護色的作用，所以陸軍和野戰隊通常用綠色制服。③“安全、允許通行”。現代漢語中，“綠”還被賦予安全通行的內涵。如交通信號燈中，“綠燈”代表行人可以通行。不過該內涵是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而產生的。

在英語文化中，“Green”（綠色）有很豐富的內涵。①“嫉妒”。西方人認為，人若在心里產生了“嫉妒”之意，那么臉色就會發綠。所以，他們用“green-eye”表示人的妒忌之心。在漢語中，我們通常用“紅眼”表達此意。②“青澀”。英語中經常會用“Green”代表青澀，無經驗。如：“a green hand”生手，易上當受騙的人、“keep a memory green”記憶猶新，“a green wound”新傷等。③ “安全”。西方文化中，“Green”也代表安全，可以通行。

3.“白”與“White”

與喜慶的“紅色”相反，在傳統的漢文化中，“白色”多以貶義的形式出現。文化內涵主要包括：①“奸詐”。白色在中國并不受歡迎，甚至有些令人討厭。這在中國的京劇等傳統戲劇臉譜中就有體現。以白色臉譜示人的通常是“奸詐”的角色。如京劇中的“奸臣”曹操就是白色臉譜。②“不祥、悲痛”。與出現在喜慶場合的“紅色”相反，漢文化中，“白色”通常是“不祥、不吉利”的預兆。如：中國人的傳統喪禮中，會有“披麻戴孝”（即用白色的麻布做喪服）的習俗，就是以白色表示不祥和悲痛之情。③“認輸”。在中國古代戰場中，通常以“白旗”象征投降，因此漢語的“白旗”表示投降、認輸。“白色”被賦予“投降”的象征意義。

和漢民族不同，在西方英美國家白色常和“吉利”聯系在一起。文化內涵主要有：①“吉祥、喜慶”。“White”在許多西方文化中，是喜慶、吉祥的代名詞，如：在西方的婚禮上，新娘頭戴白紗，身穿白色婚紗，戴上白色手套，因為白色象征著純潔和忠貞，有著幸福喜慶的含義，于是就有了“a white day（吉日）。②“純潔、公正”。在英美民族中，“White”還代表純潔和公正。如“a white spirit”純潔的心靈，“a white girl”純潔的姑娘，“white hands”公正廉潔等。值得一提的是，近代以來，由于西風東漸，西方文化中“White”的內涵逐漸被中國人所接受。在現代中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婚禮中穿上白色的婚紗，表示對純潔愛情及忠貞婚姻的向往。③“善意、無關大雅、徒勞”。英語中表示此意思的詞語很多，如“white lie”指善意的謊言，“a white sheep”指壞人當中的好人，“white elephant”指昂貴而無用之物，等等。

4.“黃”與“Yellow”

漢民族崇尚黃色。因為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黃色不僅象征黃皮膚的中華民族，還指代炎黃子孫。在中國歷史上，“黃色”一直是“尊貴”的象征，只有帝王將相才有資格使用與“黃色”相關的物品。在現代中國，黃色逐漸走下神壇，并在文化融合中被賦予新的內涵。與紅色相似，黃色也有“警告”的意義。如交通指示燈中的黃色燈亮起來，表示提醒行人注意行駛，指示燈要變顏色了;在運動場上，若運動員犯規，則裁判要出示黃牌予以警告等。

“Yellow”在英語中基本是貶義，主要用來表示“膽怯、懦弱、卑鄙”的意思。例如：“turn yellow”（害怕起來，膽怯起來），“yellow with envy”（嫉妒、猜疑）等。此外，“Yellow”也有“警告”的含義，與漢語“黃色”的內涵不謀而合，亦是文化碰撞融合的結果。

5.“藍”與“Blue”

藍色代表藍天和大海的顏色，這是漢英語言中藍色的共同意義。藍色在漢語中內涵單一，多與本意有關，如晴空萬里的顏色。因此，漢語中關于藍色的詞，多以顏色修飾詞出現。如：“湛藍”“藍天”“蔚藍的大海”等。

但英語中表示“藍色”的詞——“blue”包含兩種文化內涵。①“榮譽、尊貴”。和漢文化尊崇“黃色”不同，西方文化，尤其是英美民族非常尊崇“藍色”。常用“blue”象征高貴、尊貴，如“blue blood”指貴族、地位高的人;“blue ribbon”代表一種榮譽標志;“blue book”藍皮書，表示刊登知名人士名字的書等。②“悲傷、憂郁”。由于藍色屬于冷色調，常給人憂郁的感覺，因此“blue”還用來表示情緒低落、憂郁、沮喪等，如：“in a blue mood， having the blues， sing the blues”都表示無精打采的意思。

6.“黑”與“Black”

在漢文化中，“黑”的文化內涵主要體現在兩方面：①“正義和嚴肅”。如在京劇臉譜中，代表正直和正義的“包公”和“張飛”都是黑色的臉譜。②“邪惡和恐怖”。如“黑了心”“黑名單”“黑市”“黑錢”，等等。

在西方文化中，“black（黑色）”一詞包含的文化內涵幾乎全都是負面的。包括：①“死亡和不祥”。黑色在西方文化中是一種禁忌的顏色，意味著死亡和災難。因此就有了“black Mass”（死人的彌撒），“to wear black for her father”（為她父親戴孝），“black words”（不吉利的話）等與死亡相關的詞組。②“惱怒”。“black”可用來表示“氣憤，惱怒”，如“black in the face（臉色鐵青）”，“black look（怒目而視）”。③“盈利”。“black”恐怕只有在財政用語中，才體現出正面的文化內涵。在財政用語中，“black”象征“盈利，順差”，如“black figure nation（國際收支順差國）”，“in the black（盈利，順差）”等。

（二）軍語中的顏色詞的翻譯

從以上各基本顏色詞的文化內涵可以看出，顏色詞的文化內涵在漢英兩種不同語言中，既有共性又有個性。如前所述，軍語中的顏色詞與文化生活中的顏色詞存在“特殊性和一般性”的關系。一方面，作為文化生活中顏色詞的一部分，軍語中的顏色詞與其有著許多相似和共通之處。另一方面，軍語中的顏色詞，作為軍事術語的組成部分，受到背后特定的軍事文化的影響。正因為此，譯員在翻譯軍語中的顏色詞時，不但要考慮其作為普通顏色詞的文化內涵，更要考慮隱藏在詞語后的深刻的軍事文化烙印。基于此，筆者認為，譯員在處理軍語中的顏色詞時，可以從以下兩方面入手：

1.兩種語言文化內涵對等的顏色詞

若兩種語言中的顏色詞有相同的文化內涵，則這樣的顏色詞就會讓人產生相同的聯想。這時，譯員可以采取直譯的方法來翻譯。例如：在漢語中，紅色有“禁止、警告”的意思，英語中的“red”有表示“危險”這一相似的文化內涵。由此，在翻譯美軍軍語中“red flag day”時，就可以直譯為“紅旗日”（表示不能滿足運輸要求的日子）。同理，英漢兩種語言中的綠色（green），都有“允許通行”的文化內涵。因此，處理“green flag days”這一術語時，可以直譯為“綠旗日”（指擁有所需運輸能力或擁有多余運輸能力的日子）。類似的還有“yellow condition”（美軍真實的防空狀態，為預備警報），由于漢語中的“黃色”與英語中的“yellow”都有警告、預警的意思，因此直譯為“黃色狀態”，也可以引發目標讀者產生正確的聯想。

2.兩種語言文化內涵不對等的顏色詞

能用直譯的方法處理顏色詞固然很好，然而兩種語言在文化上的諸多差異，使譯員不得不面對更多文化內涵不對等的顏色詞。對于軍語中這些文化內涵不相等的顏色詞，若仍采取“直譯的方法”處理，則必然讓讀者因為聯想差異而對詞語產生誤解。這種文化內涵不對等的情況，主要有以下兩種：

（1）顏色詞的文化內涵完全相反

在實戰演習中，中國軍隊將交戰的雙方稱為“紅軍”和“藍軍”。其中，“紅軍”代表己方部隊，而“藍軍”則代表假想敵部隊。如前所述，“紅色”在漢語中是吉利的象征，也是革命的象征。用“紅軍”表示己方部隊，與該顏色詞背后的文化內涵相吻合，也會讓讀者心領神會。從視覺來說，紅色和藍色又是涇渭分明的對比色，紅色為暖色調，藍色為冷色調。而且對眼睛是比較敏感且不難受的顏色，因此用藍色標注對抗的一方。類似的顏色也出現在美軍軍語中。美軍軍語中有“blue forces”（藍軍）和“red team”（紅隊）兩個術語。然而其聯想義卻與中方軍隊術語中的“紅軍”“藍軍”截然不同。與漢民族崇尚“紅色”不同，英美民族將“藍色”看成尊貴的象征。因此，這里的“blue force”不是指敵軍，恰恰相反，指代的是演習中扮演己方部隊的隊伍。而“red team”則和演習無關，指的是由受過良好教育和訓練的人員組成的編制單位。因此，對于這樣內涵相反的顏色詞，筆者認為翻譯時應采取直譯加注釋的方法，以免讀者望文生義。

（2）原語中顏色詞文化內涵無法在目標語言中找到對應的文化內涵

由于中英兩種語言文化的差異，有些顏色詞在兩種語言中無法找到對等的文化內涵，這種現象在軍語中很常見。如前所述，漢語中的“白色”與英語中的“White”，在文化內涵上相差甚遠。漢語中認為“白色”是不吉利的象征，貶義色彩明顯。在英語中“White”是極具褒義色彩的詞匯，表示“吉祥、善良、純潔”。這兩個顏色詞在文化內涵中幾乎沒有共同點。例如，美軍軍語中經常出現“White list”“White intelligence”“White propaganda” 等術語。此時，譯員若將它們統統直譯為“白名單” “白色情報”“白色宣傳”，就會讓有漢文化背景的讀者產生誤解，認為它們都是不好的、邪惡的事物。然而實際上，這三個詞是具有褒義和中性色彩的術語。“white list”是指被認為有情報價值并愿意提供情報的人的名單。“White intelligence”是指從公開來源獲得的情報。“White propaganda”則指公開宣傳。因此，筆者認為，譯者遇到此類詞語的時候，應采取直譯加注釋，或采取意譯的方法，直接將這類顏色詞的內在涵義譯出，以減少因文化差異而造成的誤解。

五、結語

軍語中的顏色詞包含豐富的社會和軍事文化內涵。因此，譯員在處理這些顏色詞的時候，應不僅能分辨漢英兩種語言在文化內涵上的差異，而且能掌握其在軍事領域的特殊含義，才能在軍事外交中真正發揮作用，為我國國防事業盡一份力。

注釋：

①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6%9B%E8%AF%AD/7477690.

參考文獻：

[1]聶愛民，田少華.創建有海軍特色的海軍英語課程，培養高素質海軍專業人才[A].軍校英語教學論叢[C].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

[2]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纂室.現代漢語詞典[K].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3]張燕.淺談漢英顏色詞表達異同及文化成因[J].牡丹江大學學報，2009（10）.

[4]詹人鳳.現代漢語語義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

[5]程勇，馬建華.美國軍事術語解讀詞典[K].合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