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
摘要:以廣東養蜂學會促進養蜂默會知識的學習、擴散、應用實踐為例,探究科技社團在技術創新過程促進默會知識與顯性知識學習、擴散和轉化的作用機制,并構建科技社團促進默會知識與顯性知識轉化的SECI模型。這是一個創新過程,它通過解釋默會知識“社會化”“外部化”為顯性知識,顯性知識“匯總組合”并進一步“內隱化”為新的默會知識,進而促使科技知識更加系統、更加豐富。
關鍵詞:科技社團;默會知識;顯性知識;技術創新
學會名片
廣東省養蜂學會成立于1980年,為中國養蜂學會團體會員單位,由廣東省內從事和熱心養蜂事業的人員自愿組成,屬非營利的學術性社會組織,旨在發動和組織全省蜂業工作者不斷提高養蜂科學技術水平和蜂產品開發水平。截至2023年底,注冊會員330多個,其中團體會員30多個,個人會員突破300人。
17世紀以來,人們逐漸形成了一種認識論的教條,即完全地明確表達知識的理想(the ideal of wholly explicit knowledge)。1959年,M·波蘭尼提出,其實人類的知識應分為兩種:通常被描述為知識的,即以書面文字、地圖和數學公式等加以表述的,只是一種類型的知識;而未被表述出來的,如我們在做某事的行動中所擁有的、無法明確加以表達的,是另一種形式的知識。前者被稱為顯性知識(Explicit Knowledge),也稱言述知識(Articulate Knowledge),后者被稱為非言述知識(Inarticulate Knowledge)或默會知識(Tacit Knowledge)。在M·波蘭尼看來,在完全的明確表達知識的理想占主導地位的情況下,人們所理解的知識,通常是指用語言符號來表達的知識,然而默會知識卻不采取語言的表達形式,而是用活動或行動來表達。
在競爭前原理知識和競爭性技術知識生產中,有許多知識可以用地圖、圖表、書籍、公式等充分、明確地加以表達,這是科技社團組織科學同行開展交流的主要內容,也是同行交流得以順利開展的重要前提。但科學家的特殊鑒別力和特殊技能是其認知技藝(Art of Knowing)的重要組成部分,科學發現就是科學家發揮其認知技藝的結果。這就使得同樣在這兩類知識生產中,特別是在一種新的理論構想提出之初和一種新的技術范式剛剛出現之時,那些新理論、新方法、新概念、新技能、新技藝等,無法用圖表、公式等學術語言來充分、清晰、準確地表達出來,主要只能通過實踐和實例來學習、交流和傳播。而在技術創新的社會過程中,無論是顯性知識抑或是默會知識,其生產、傳播和應用對提升技術創新的社會績效同樣重要。
我國是養蜂大國,蜂群數量和蜂產品產量均居世界首位。蜂蜜、蜂王漿、蜂膠、蜂蠟等蜂產品,在醫療、營養、美容、工業等方面有很大用途。養蜂是一項特殊的技術技能,除了關于蜜蜂的基本知識外,蜜蜂的養殖條件、日常管理,以及一年四季不同的管理技術等,都屬于“默會知識”,較難通過語言(包括學術語言)交流形式進行學習,更多通過“師傅帶徒弟”的方式來傳承擴散。許多農民正是通過跟著養蜂學會學習掌握默會知識而走上致富之路。
當然,默會知識也是一種知識,而知識總是能夠找到一種表達方式,不管它是語言的還是非語言的表達方式。因此,有人把默會知識區分為“強”和“弱”兩種類型。“強的意義上的默會知識是原則上不能充分言說的知識,而非絕對不能言說的知識。”“未被言說的知識,是弱的意義上的默會知識”[1]。也就是說,默會知識論所關注的,并非可以表達的東西和絕對不可表達的東西之間的界限,強的默會知識論關注原則上可以充分言說的知識和不能充分言說的知識之間的界限,而弱的默會知識論則是在原則上可以充分言說的領域之內,關注事實上被言說的知識和未被言說的知識之間的界限[1]。由此看來,關于養蜂的技術知識,既有“強”的默會知識,也有“弱”的默會知識。
養蜂方面“強”的默會知識較為常見。技藝精湛的養蜂人不可能純粹用語言方式來充分、清晰、準確地表達出其全部職業技能;同樣,學徒也不可能只通過閱讀這類語言提示,就成為一名養蜂能手。在傳授養蜂技能過程中,養蜂人對學徒總是既言傳又身教,即除了對學徒作語言指導之外,還會不斷通過親手示范來展示和傳授其技能。學徒除了領會好師傅的言教外,還需熟記師傅的親身示范,再加上自己的長期實踐,才能最終掌握這些養蜂的“強”默會知識。
養蜂方面“弱”的默會知識與學習者的能力和對養蜂技能知識的掌握情況密切相關。這種默會知識不需要在養蜂人向學徒傳授技能時再次提起,但學徒必須具備這樣的知識和能力基礎,這樣在學習時才能心領神會,師傅對技能的傳授也才能事半功倍。實踐中,在養蜂師傅看來,學徒是否具備這些“弱”的默會知識,是其能否成為自己徒弟的重要評判標準。
組織養蜂同行交流養蜂業的技術技能和實踐經驗,促進蜂業先進技術和實用技能的推廣應用,不斷提高養蜂業的科研、生產、加工和管理水平,是學會的基本任務之一。從2009年起,學會已先后在粵東山區蕉嶺縣、東源縣、龍門縣等建立近20個科技服務站,組織養蜂專家向當地農民傳授養蜂業的默會知識,及時幫助蜂農解決養蜂過程中遇到的技術難題,使有關養蜂業的默會知識得到傳播。
M·波蘭尼指出,“斷言我擁有默會知識,不是要否定我可以言說它,而只是否定我可以充分地言說它,這個斷言本身就是對這種不充分性的一個估價。”[2]通過電話咨詢、短信服務、當面交流、現場演示、親手操作、建立示范蜂場、跟蹤服務等手段,學會組織的養蜂專家將有關默會知識迅速傳播擴散,為當地蜂農所掌握,成為他們脫貧致富的技術訣竅。科技服務站建立后,以2023年為例,學會為蜂農舉辦近40期養蜂技術培訓班,培訓養蜂員4500多人次,上門指導400多戶次,接受咨詢650多次。每當舉辦養蜂技術培訓班,蜂農都踴躍參加,鄰縣一些蜂農聞訊后,也遠道趕來聽課。
廣東省蕉嶺縣三圳鎮東嶺村村民張經祿介紹說:“我們村地處山區,受交通等條件限制,經濟條件不好。廣東省養蜂學會在這里建立了科技服務站,推廣養蜂技術。專家們不怕山高路遠,一年多次到我家中手把手指導如何養蜂,還在村里建立了技術聯絡小組,有什么事,一個電話,專家們就提供詳細的解答,電話解答不了的,專家還會下來指導示范,使我們在家門口就學到了技術。”
在服務站的幫助下,張經祿利用山區豐富的蜜源植物資源,在屋前房后養了100多群中蜂,年收入6萬~8萬元,加上其他收入,年收入達10多萬元。他深情地說:“這幾年來,我靠養蜂脫了貧,在縣城買了商品房,還幫我兒子買了車。我還帶動本村其他人養蜂,使他們也跟我一樣靠養蜂致富。我有今天的好日子,要感謝學會建立的科技服務站,他們把服務送到村頭,把技術送到田頭,專家就在我們的身邊,技術實用,效果好,給我們帶來了技術,帶來了財富,我們山區需要這樣的服務站。”①
作為默會知識概念的最早提出者,M·波蘭尼進一步提出,“默會知識和顯性知識是相對而言的,兩者不能截然分開。默會知識是自足的,而顯性知識必須依賴于被默會地理解和運用。因此,所有知識不是默會知識就是根植于默會知識。一種完全的顯性知識是不可思議的。”[3]納爾遜和溫特則認為,人類所有的知識實際上都是處于完全顯性到完全默會之間的一個連續統。企業間生產率的差異,實際上是能力不同的體現,而能力則以企業特有的默會知識為基礎,它的形成是通過集體性地接收信息從而產生知識的學習過程來實現的,這被稱做“組織學習”,包括企業內和企業外學習[4]。換句話說,默會知識和顯性知識不能截然分開,而且是能夠相互轉化的。在二者相互轉化的過程中,人類知識得到深化,也得到進一步豐富和積累。
日本學者野中郁次郎將隱性知識(即默會知識)和顯性知識的相互作用過程分解為四個知識轉換模式(稱SECI過程,即社會化、外化、融合、內化)。知識創造的動態過程可以被概括為:高度個體化的隱性知識通過共享、概念化和系統化,在整個組織內部進行傳播,被組織內部所有員工吸收并升華成他們自己的獨特的新的隱性知識。從時間的邏輯順序來看,組織知識創造過程分為五個階段,即共享隱性知識、創造概念、驗證概念、建造模型和轉移知識。組織的知識創造經過這樣一個完整過程后,會進入激發新一輪知識創造的螺旋。按照野中郁次郎的SECI模型解釋,廣東省養蜂學會組織開展的各種業務活動,也是推動實現養蜂默會知識和顯性知識相互轉化和知識創造的過程。
據此,我們可以構建科技社團促進默會知識與顯性知識轉化的SECI模型(詳見圖1)。
以廣東省養蜂學會為例,其會員都是從事和熱心養蜂事業的人員,他們在長期的養蜂實踐中親身體驗并直接獲得有關養蜂的默會知識,這正是一個養蜂默會知識“社會化”的過程;在學會組織召開的學術年會和學術研討會上,擁有豐富養蜂默會知識的養蜂能手開展蜂業學術、信息交流,推動了將默會知識用顯性化的概念和語言加以表達的過程,實現養蜂默會知識逐步“外部化”;學會通過組織會員對蜂業先進技術的推廣應用和理論成果進行討論,作出評價,組織專家承接政府職能轉移和購買服務,向社會提供養蜂的技術咨詢和培訓服務等,將養蜂顯性知識進一步“匯總組合”,形成關于專業養蜂的技術體系和信息體系,這是一個將顯性知識進一步形象化和具體化的過程;學會組織會員開展養蜂技術扶貧工作,引導和培訓蜂農科學養蜂,在此過程中深化對養蜂顯性知識的理解,并升華形成新的默會知識,這樣的“內隱化”過程使得養蜂的科技知識更加系統豐富。
在養蜂學會的積極組織下,會員們廣泛交流自己在養蜂方面獲得的默會知識,及時了解和掌握最新科技信息,進一步提高養蜂技術技能。近十年來,廣東省養蜂學會利用人才、智力優勢,在粵東山區建立科技服務站,為當地蜂業科研機構、企業提供技術咨詢,面向蜂農舉辦培訓班,并協助建立示范蜂場、專業合作社等。該學會還通過為蕉嶺縣廣東桂嶺蜂業科技有限公司提供決策論證和技術服務,使該企業順利獲得有機蜂蜜生產基地認證、QS認證、出口產品衛生認證、廣東省名牌產品認證等,增加利稅300多萬元①。正是有了養蜂學會的“傳經送寶”和“技術賦能”,才使得廣東省養蜂業插上了騰飛的“科技”翅膀,長期徘徊在40萬群左右的養蜂業,快速發展,目前已增至近70萬群,蜂農養蜂效益全面提高,養蜂業進入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
注釋:
①詳見中國科協《“科技社團服務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途徑與方式”調研報告匯編》。
參考文獻:
[1] 郁振華.人類知識的默會維度[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2] Michael Polanyi.Personal Knowledge[M]. London:Routledge,1958.
[3] Michael Polanyi.Knowing and Being,edited by Marjorie Grene[M].London:Routledge,1969.
[4] 賈根良.演化經濟學:經濟學革命的策源地[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