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以來我國兒童哲學研究的現狀與趨勢

徐茂春 杜恒麗

【摘 要】為了明晰我國兒童哲學研究的現狀與趨勢，文章借助CiteSpace軟件，對2000～2023年間的323篇兒童哲學研究的文獻進行可視化分析。結果表明：兒童哲學研究正處于深度發展期，演變歷程可分為萌芽期、探索期與深度發展期；研究力量較為分散，研究主題較為廣泛，且研究熱點整體上由理論向實踐轉變。基于研究結論，未來的兒童哲學研究應從政府層面推動兒童哲學思想的普及；從學界層面加強兒童哲學的跨領域、跨學科融合，完善多元的兒童哲學探究方式，以及加強機構間的合作，形成穩定的同盟體系；要持續建構富有中國特色的兒童哲學研究體系，社會各界應協同努力。

【關鍵詞】兒童哲學 可視化分析 知識圖譜

【中圖分類號】GB0?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3275（2024）03-18-05

兒童哲學作為新興的哲學分支以及現代教育中富有特色的教育方式，自20世紀末引進中國以來，國內研究者雖對其展開了多維度的探討，但對其研究的現狀與趨勢缺乏一定程度的回顧與展望。基于此，文章以文獻計量分析的方式，借助相應軟件對兒童哲學研究進行可視化分析，并通過構建多層知識圖譜，分析其研究現狀、梳理其發展趨勢、把握最新研究熱點，從而為后續的研究開展提供借鑒。

一、數據來源與研究過程

（一）數據來源

以中國知網數據庫為檢索平臺，在高級檢索中將研究主題界定為“兒童哲學”，起止時間為2000年1月1日至2023年10月31日，剔除征稿啟事、會議記錄、報紙政策等非研究型文獻以及相關度不強的文獻和英文文獻，再通過數據轉換除重，最終得到323條有效數據。

（二）研究過程

借助CiteSpace6.2.R4軟件對國內兒童哲學的文獻分別進行作者分析與發文機構分析，在熱點分析中，對關鍵詞進行共現、聚類和突現詞分析，從而了解兒童哲學研究的演進脈絡和對不同階段的兒童哲學研究的主題進行探析。

二、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年度發文量分析

根據年度發文量情況，兒童哲學的研究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萌芽期、探索期和深度發展期。作者發文量見圖1。第一階段為萌芽期（2000～2008年），在該階段，多數年份年度發文量不足5篇，表明這一階段兒童哲學研究尚處于萌芽期。第二階段為探索期（2009～2016年），相對于第一階段，該階段的年度發文有所增加，尤其在2016年，研究文獻數量達到了28篇。第三階段為深度發展期（2017～2023年），該階段的年度發文數呈現量的飛躍，從2017年開始逐漸增加，突飛猛進，到了2019年，兒童哲學研究達到一個新的高潮。逐漸增加的年度發文量充分反映出兒童哲學研究進入了快速發展階段。

（二）作者及研究機構分析

作者合作網絡分布圖見圖2。在發文作者方面，調查發現高振宇、湯廣全等作者為該領域內發文量靠前的學者，部分作者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合作關系，例如形成了以王澍、于偉為中心人物的兒童哲學研究團隊。整體而言，作者合作的網絡密度偏低（Density=0.0018），這反映了兒童哲學研究領域的學者大多是自行研究，研究規模較小、研究力量也較為分散。基于此，在未來研究之中，作者可加強彼此的合作空間。

研究機構合作網絡圖譜見圖3。調查發現，杭州師范大學、東北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等學校為國內該領域研究的代表性機構。與此同時，不同機構間存在著一定的合作關系，例如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和麗水學院教師教育學院有合作關系。同一機構的不同團體也存在合作關系，例如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和東北師范大學附屬小學有合作關系。圖譜的連線數（E=25）和網絡密度（Density=0.0017）表明，絕大部分機構都是獨自開展研究，各機構間的合作依然不夠緊密。從發文機構的性質來看，兒童哲學研究多以師范大學和綜合性大學里的教育學院為主。

（三）研究熱點分析

1．關鍵詞共現分析

關鍵詞共現圖譜見圖4。兒童哲學領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首先，是對李普曼、馬修斯這兩位兒童哲學代表人物的討論，研究文獻不免涉及人物的介紹、兩位哲學家思想的對比、兒童哲學的完整概念等層面。其次，由于兒童哲學的主體是兒童，主題是哲學，因此研究文獻多站在兒童教育與哲學教育兩個維度討論如何合理地認識兒童、如何正確地實踐教育。基于此，文獻研究的落腳點亦聚焦在實踐層面，例如如何中國化地開展兒童哲學、怎樣進行群體探究、實施兒童哲學的行動研究或在幼兒大班及小學階段進行兒童哲學活動等。

整體而言，該領域內兒童哲學的研究較為全面，從理論到實踐的范圍皆有涉及，但是仍有一些現存的問題尚未取得研究者的廣泛關注，例如兒童哲學的大眾化普及、兒童哲學的領域融合及學科滲透、兒童哲學中刺激物的運用、兒童哲學與中國傳統哲學的創造性中和、學前教育師范生的哲學素養訓練等。現存問題一方面關乎兒童哲學能否在本土化實踐的過程中真正落地生根，另一方面也關乎兒童的快樂成長與全面發展。因而，今后的兒童哲學研究可將重點方向逐步轉移至現存的問題層面，而要妥善地解決這些問題，不僅需要兒童哲學研究者的砥礪前行，更需要社會各界切實、共同地參與。

2．關鍵詞聚類分析

圖譜顯示了11個聚類（見圖5），較為清晰地反映了我國兒童哲學研究領域的熱點主題。通過數據分析，可以發現兒童哲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幼兒階段，并在繼承李普曼和馬修斯兒童哲學思想的基礎上，研究者討論了哲學與兒童的關系。哲學地教育兒童還是發現兒童的哲學各具意義，其都會在兒童教育過程中產生深遠影響。兒童哲學是“兒童在場”的研究，是“有兒童的研究”，因而研究者強調要以尊重的態度與兒童相處，進行平等的哲學對話。此外，新興的夏威夷兒童哲學探究模式以及校本課程開發也是兒童哲學研究的熱點問題。從關鍵詞聚類圖譜中進一步導出關鍵詞聚類表（見表1），綜合圖5和表1，文章擬將兒童哲學研究的熱點劃分為三個方面。

首先是兒童哲學的概念、緣起、意義與歸屬分析。這一維度包含“兒童哲學”“李普曼”“作用”“思維能力”“尊重”五個核心聚類。1969年，以哲理小說《聰聰的發現》的順利出版為標志，兒童哲學就此誕生。李普曼創立的初代兒童哲學，更關注學生思維的培養。基于實用主義傾向的研究目的，也更加側重于兒童批判性、反思性與創造性思維的訓練。同時，馬修斯則通過在與兒童的傾聽對話中用真實的例子闡明，兒童的珠璣妙語和樸素思維里擁有最原始的哲學性思維。

隨著學術界對兒童研究的持續推進，李普曼兒童哲學最終成為了兒童哲學探究計劃或兒童哲學課的象征，其歸屬于兒童哲學中的一個分支，代表著對兒童進行哲學教育，以促進兒童哲學思維的發展。在兒童哲學的幾代發展中，諸多權威學者拓展了兒童哲學的內涵與外延，在繼承李普曼兒童哲學教育的基礎上結合了馬修斯兒童哲學思想，形成了更具包容性的兒童哲學概念。

其次是兒童哲學實踐中應用模式的探析。這一維度涵蓋“兒童教育”“兒童”“幼兒”“尊重”“平等對話”五個核心聚類。平等對話的教學方法在兒童哲學教育過程中既關照兒童自身的精神世界，又落腳于兒童哲學素養的激發與培養。在兒童哲學實踐過程中，開放、民主的團體氛圍是哲學活動開展的應有條件，也是對話得以充分生發的基礎，而繪本、動畫片、游戲等則充當了哲學活動中的關鍵刺激物。例如有研究者認為兒童哲學應當以“兒童做哲學”為認識論支撐，以“探究共同體”作為方法論保障，由此形成一種集“兒童的哲學”“哲學式探究學習法”“哲學式對話教學法”“關于兒童的教育哲學”于一身的教育模式。［1］兒童哲學圍繞著兒童主體，生發于實踐過程中，滲透于日常活動的各個層面，而要在活動中發現哲學，則需要考慮從何處著手、如何發現、怎樣將發現的事物以哲學的方式展開研究。為此，有研究者提到教師可運用以兒童為中心的VTS策略，以繪本為載體，從而以孩子的天真之眼去開展兒童哲學教育。［2］有研究者主張以“玩”回歸兒童生活的本真目的，在“玩”的過程中構建兒童哲學理論與實踐的橋梁。［3］此外，部分研究者也通過兒童視角的方式，嘗試以兒童天然的哲學之思展現他們對生命、自我、天地、道德等經典哲學概念的理解及討論，從而證明兒童是天生的哲學家。

總體來看，我國兒童哲學研究的實踐模式聚焦活動方法、活動氛圍、活動載體、活動主題等各個層面，其為后續研究的進一步開展奠定了一定基礎。兒童哲學的學科整合和以核心素養為底基的課程體系建構明顯拓展了兒童哲學領域研究的廣度與深度，而哲學文本的選擇應用和團體探究的開展程序也保證了兒童哲學活動的順利實施和兒童的哲學教育成為可能。

最后是兒童哲學的中國化研究。這一維度涵蓋“兒童”“幼兒”“夏威夷州”“校本課程”等核心聚類。為構建符合我國國情的兒童哲學體系，研究在整合國外兒童哲學經驗的情況下，融入了本土的教育思想和中國傳統的哲學元素，而在實踐過程中也逐漸開發出了多系列的校本課程和本土化兒童哲學教材，從而推動了兒童哲學的中國化進程。具體而言，在哲學理論的中國化中，研究者多從傳統哲學思想內尋找兒童哲學的契合點。其呼吁兒童哲學應在“天性”“童心”中嬗變，走向一條通往“偉大兒童”的哲學道路。［4］例如老子哲學的“嬰孩之心”、儒家哲學的“赤子之心”、陽明心學的“童心天性”都是“善”的奠基，是先驗的存在，更是兒童哲學中不變的精神內核。［5］此外，傳統文化的“仁愛”“尚智”等思想亦與兒童哲學中的“關懷性思維”及“愛智慧”的內涵相得益彰。與此同時，在兒童哲學中融入思政元素，如探討兒童哲學視角下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是最新研究熱點。

另外，在兒童哲學實踐的中國化中，研究者又從以下三個方面展開了論述。

第一，介紹并拓展了國外的兒童哲學經驗，并為本土化兒童哲學的開展提供了借鑒。有研究者詳細區分了夏威夷兒童哲學與李普曼哲學的異同與聯系，在介紹實踐模式中，其對構建探究團體與團體實踐探究的重要性及步驟進行了詳細闡述，拓展了我國兒童哲學實踐的視野與理念。［6］有研究者對澳大利亞兒童哲學課程的發展進行了脈絡梳理，并且提到要提升基于課程統整的教育質量，重建以探究與對話為特征的教學模式，幫助處境不利的兒童實現教育公平。［7］

第二，嘗試實現兒童哲學專著及教材文本的中國化。例如劉曉東于2003年出版了《兒童精神哲學》一書，高振宇于2011年出版了《兒童哲學論》一書，潘小慧于2020年出版了《兒童哲學的理論與實踐》一書。這些學術專著對兒童哲學的理論思考、實踐引導起到了重大作用。在兒童哲學文本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思考拉兒童哲學研究中心在2020年出版的《思考拉兒童哲學繪本》系列叢書。此外，在2017年，我國自主出版了首套原創兒童哲學叢書——《酷思熊》，該書符合兒童心理發展的年齡特征，以兒童能接受的方式闡述兒童道德哲學。［8］

第三，嘗試構建本土化兒童哲學校本課程及教學模式，其主要體現在學前和小學教育階段。例如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與東北師范大學附屬小學在多年合作的躬身實踐中從傳統哲學里追溯辦學理念，取《中庸》開篇作為教之根源，立足于傳統文化的“率性教育”，通過積極開辟“第三條道路”，走出了一條富有特色的“兒童哲學”之路。［9］在學前教育階段，除了對繪本、動畫片以刺激載體開展哲學探究，也有研究者提出應用戲劇、電影、音樂等方式融入哲學實踐活動中。例如認為將教育戲劇融入兒童哲學，通過“肢體與聲音的表達”和“戲劇策略”能夠為參與者營造安全氛圍，擴展表現自我的方式，實現從“認知”到“實踐”的轉變。［10］

（四）研究趨勢

為反映國內兒童哲學研究的發展趨勢，通過CiteSpace對樣本文獻關鍵詞進行突發性檢測，繪制出兒童哲學研究的突現圖譜，進而分析了2000～2023年間不同階段的研究主題與熱點，如圖6所示。樣本文獻共檢測出18個突現詞。結合突現詞的強度、主題以及生命周期，可以發現國內兒童哲學研究主要還是集中在“愛智慧”“李普曼”“兒童學”“哲學”“思維能力”等層面。

在2002年以前，兒童哲學基本沒有突現的關鍵詞，從2002年開始至2014年，“愛智慧”“校本課程”“李普曼”等突現詞開始受到研究者的強烈關注。從2008年起，學術界在兒童哲學研究領域的關注點開始逐漸轉移到“兒童”本身的存在，因此這一階段涌現了“兒童學”“哲學”“兒童”等關鍵詞。研究者重新看待兒童與哲學的關系，并呼吁在尊重兒童的哲學前提之上開展兒童哲學教育。“通過哲學，幫助兒童發現和體驗意義，而非教兒童學習意義。”［11］兒童哲學的最終目的就在于發現兒童，以兒童為研究中心的兒童的哲學、童年哲學要成為兒童哲學未來發展的根基。［12］自2019年起，“游戲”“行動研究”“繪本教學”“小學”“探究團體”“大班幼兒”等突現詞持續成為學術界的研究熱點，且目前其仍處于成長期。由此可見，之后的研究中或將涌現更多的研究者，探討如何以探究團體為載體，以游戲或繪本為刺激物，將兒童哲學思想融入幼兒園及小學階段，從而促進兒童的整體發展。

總體而言，自兒童哲學引進中國以來，無論是初期的校本課程開發還是近期的實踐活動融合，其始終都圍繞著哲學研究的“實踐取向”及“本土化”傾向而不斷發展變化。

三、研究展望

基于兒童哲學領域目前存在的問題，通過對樣本文獻的分析與研究，文章擬從以下角度展望未來的兒童哲學研究。

其一，從政府層面而言，應當推動兒童哲學思想的教育普及，逐步改變普羅大眾對“兒童不能做哲學”“兒童與哲學毫無關聯”的固有印象，使人民群眾重新認識兒童，重塑兒童觀與教育觀，從而保證“兒童哲學”的實踐推廣，使其得以在學校以外的地方產生。

其二，就學術領域層面而言，可分為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加強兒童哲學研究的跨領域融合。例如與兒童人類學、兒童社會學、兒童政治學等領域加強對話交流、尋找共生意義，吸收理論成果與前沿思想，從而拓展兒童哲學領域的研究廣度與深度。其次，加強兒童哲學領域中交叉學科的研究，例如與兒童文學、兒童藝術、兒童倫理學等領域聯動。現階段只有較少研究者關注這個層面，研究者甚少討論兩者關系或探討彼此影響。最后，加強兒童哲學與基礎學科的融合，目前研究者多在語文學科融入兒童哲學研究，未來可在數學、科學、政治、藝術等課程中融入兒童哲學思想，開展實踐研究。此外，強化高等學校、研究所等兒童哲學機構與幼兒園、小學等教育機構的聯絡，形成穩定長遠的合作關系，從而使兒童哲學能夠在理論的指導下于實踐過程中真正開展，并通過對實踐問題的探討與解決進一步促進兒童哲學的中國化。在此過程中，要注意增強師范生的哲學素養，提升他們基礎的邏輯推理和哲學思辨能力，從而保證其能夠在后續的一線工作中發現兒童的哲學，有能力實施哲學教育。

除此之外，兒童哲學的探究方式與表達方式也有待學界深入研究。兒童哲學不能僅僅停留在理性層面，而應進入兒童的全部生活，幼兒哲學課程僅囿于通常“言說”的層面是遠遠不夠的，即便是小學階段的哲學課程，僅囿于通常的“言說”層面也是不夠的。［13］如何在生活中發現兒童的哲學、如何在發現后以哲學的方式展開，如何以游戲、繪畫等多種方式開展兒童哲學，尚是研究有待延展的空間。最后，在深入推進兒童哲學的中國化過程中，研究應當以兒童為本，以童心為根，以中國文化作為本源，在結合傳統哲學及當代的哲學智慧基礎之上，最終形成一種別具一格、富有中國特色的兒童哲學理論與實踐研究。特別需要注意的是，要使兒童哲學思想完全融入社會活動及日常活動中，使而今的中國真正走上一條獨有的兒童哲學道路，需要的不僅僅是政府、學界的單一推動，而是社會整個階層的同心協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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