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前子作品

粉紅斜坡

順著順從之路，

妥協之路，腹誹之路，

或者烏托邦之路。

點擊它，放大它，

才能是肉色拱門，

漸漸后推，要把塵埃加厚。

并摻雜些沒有姓氏筆畫的虛名，

走到天盡頭，天盡頭，

一棵寂寞的桃樹。

順著順從之路走，

就走上桃樹，

走上桃樹毫不困難。

在樹枝上也不覺得不穩，

樹梢前面，流暢的空氣，

坡頂，落霞滿地如緋聞。

順著順從之路走，走上

桃樹，要把塵埃加厚，

好像無中生有走上粉紅斜坡。

三悲虎

樹才說：三悲虎，也許是三只悲傷的老虎。在法語中這三字的開頭字母都是t, 在西班牙語中它是諺語。

我不懂外語就多一點神秘？

“三悲虎”？三頭悲傷的老虎？

為什么要集體悲傷？

悲傷于“三”？

不看？不聽？不說？

那是非洲暮色下的猴子？

歐洲人的“不懂”？

沒有老虎？也就有了？

對神秘的癖好？比如布萊克？

比如吉卜林？難道這是理由？

美洲有老虎亞洲有老虎？

博爾赫斯和車前子同樣神秘？

不悲傷也神秘？悲傷的老虎？

神秘得讓人興奮？

一頭悲傷的老虎或許現有？

“三悲虎”僅僅是？

文字游戲？對神秘的癖好？

人類來自文字？

而文字本身的游戲？來自游戲？

而文字本身就是游戲？

一種游戲與虎謀皮？

癖好與現實喪失殆盡？

在文字前？也在游戲的后面？

所以我看見了“三悲虎”？

是一頭老虎連續悲傷三次？

一次是將生？一次是臨死？

一次是生死之間的無蹤無影？

蛇之二

灌木中騎著炎熱，害怕出現

——《蛇》

有點兒不對

我在里面，那東西蛻皮

卻并沒有新生

溢出鏡子，攜帶頭角

白漆的直尺已經直立行走

談何容易

抽屜井水一樣軟

流滿房間

記憶抽屜一樣軟

上頭很難站立

從何說起

有點兒不對

螞蟻爬上直尺：糖份的刻度

一寸一寸地甜

有點兒不對

暖房

黑夜夢活躍。

被窩和腦袋。

我從筆跡上得到認可的暖房。

是天空中笑壞的雙橋。四方。

白睡的水墨里有點綠。

下海后皮膚像輛坦克。

橙色教父示我以卷曲。

闊葉。

北極圈的生殖器受到委屈。

亞熱帶的脖子就革命。

嚇唬我一張嘴。

長滿硬刺的胳膊。

一張嘴。吐出繩子。

吐出的不是舌頭不是證詞。

夜盲的麻雀。和耳聾之蟬。

眾香國里抱著土特產的香精。

我吐出的原來是根繩子。

晾滿外套和便衣。

我知道機關是把槍。

暖房是非之地。

騎上雜文床單。一條又一條。

一條又一條誰用鞭子抽的。

暖房是冬天的精神敵人。

我在被窩里走神遺精。

處理掉一批漏洞百出的腦袋。

騎上床單。斑馬有過不完的柵欄。

在列車

震耳欲聾，孩子告訴我

他們在跳“殺人游戲”舞

直到汗出如肥皂泡

那可是一些年輕貌美的女人

藍印花布

那一座奶白的房子

我們口誅筆伐而又心向往之的

廟宇：水草鮮美

肉感在為物質拼命

他還有可逃的地方

把可以存放進博物館的盔甲

當作家鄉，湖底的流沙

單身的煙花，男男女女

為什么總是自慚形穢

有了愛，有了美

這是出差的蝴蝶？車窗外

黑黑的遠處零星燈火

湖底。買了附近農民的

房子，在山頂居住

在蓖麻的周圍種滿紫色的木槿

我們戴了過于難看的帽子

算命之二

大胡子，像個天主教徒，

對眾人……（141）為什么大胡子

像個天主教徒？小胡子就不像嗎？

沒胡子的只能是佛教徒？

我沒胡子，我也沒信仰。

鑲金嵌銀的圣壇上聳立著潔白的十字架……（87）

據說是用蔗糖做的，

就為了說明宗教在今天已經是甜蜜的回憶，

而膩得仿佛失明的使命？

書攤附近，有位“無痛拔牙”的江湖醫生

正在用一塊紅色的粗呢

替患者擦血……（116）還有位氽蘿卜絲餅的，

正在往油鍋里注水，濺出硬幣大的馬車，

侯爵夫人脫掉行裝，換上結婚禮服……（156）

屁股上有個洞，恢復了自由……（156）

殖民地香水……（156）樟腦味兒……（156）

我接二連三地打噴嚏，

眼球滾動，快走，從哪個門都行……（79）

叮鈴鈴，叮鈴鈴，

明天就是星期天，

有只雌貓要結婚，

嫁給癩頭鸚鵡兵……（46）

放炮規則，放炮規則，放炮規則，

返樸歸真的煉金術……（47）藥箱……（111）

窮光蛋……（231）捕撈魷魚……（231）我厭煩……

（231）

“羔羊”的船帆畫滿小丑……（177）圣戰……（177）

傲慢的表情令人頓生欲念……（180）

透水的面包……（181）

頭盔……（181）

不知道從哪兒飛來了那么多蒼蠅……（217）

朝圣的博士在臥榻上，四周“漂移”著香氣……

（232）

我在特價書店買到本舊書，

像從會算命的手中拿過紙牌，

命在其中？我寫作，

無非又創造了一本舊書，

偶爾出現幾個新鮮的句子，

也僅僅是自己所知甚少。

書事

從激怒的照片上撕碎他的臉

沒有撕碎照片

這多像是信賴

為了增加對一個時代的厭倦

單色的南京青綠山水

——給毛進

處于精神上的潔癖，或者

偏于清淡，保留了更多的

本味，在沉溺的口感之中。

真的處于精神上富態的

潔癖？我睡覺，睡在

一張六朝地圖上。

清涼山。雞籠山。覆舟山。

那老照片黃的一塊。

記憶，人物，我更像

睡在高懸的傳統山水畫中，

青綠間春風吹拂金箔。

連燈火也難以捉摸這干凈、空曠。

又是上午十點半鐘：

光線強硬，看不見房子前的長江。

而落日底下，水痕普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