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七虎：矢志鑄盾 專業報國

炮彈、炸彈、導彈、核彈……當和平破滅，哪一種會成為對手先發制人的邪惡之矛？坑道、防空洞、地下工程……當戰爭來臨，哪里才能撐起堅不可摧的安全之盾？

為了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有人花費畢生精力解決核武器空中、觸地、鉆地爆炸和新型鉆地彈侵徹爆炸等若干工程防護關鍵技術難題，建立起我國現代防護工程理論體系，為我國鑄就固若金湯的“地下鋼鐵長城”。

他，就是戰略科學家錢七虎——2018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我國現代防護工程理論奠基人，中國工程院首屆院士，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工程大學教授。

古城南京，位于鐘山腳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工程大學一角，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樓，幾位科研人員正圍著一臺不起眼的設備忙碌著。

通過這臺設備，科研人員可以用少量普通炸藥模擬核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壓力的作用效應，并據此研究相應的防護技術。這里就是爆炸沖擊與防災減災國家重點實驗室，這座小樓里的多個神秘裝置，都是由錢七虎親自設計的。

錢七虎的公眾知名度不高，可在防護工程領域，這是一個令人高山仰止的名字。他用畢生心血，為我國鑄就堅不可摧的“地下鋼鐵長城”，立下了不朽功勛。

報黨報國，勵志篤學

1937年，在一艘逃難的小漁船上，錢七虎出生了。那時候，民族災難深重，錢七虎的童年是在炮火硝煙中度過的，國破民弱的困苦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新中國的成立，讓錢七虎看到了希望。依靠政府的助學金，他順利完成了中學學業。1954年8月，錢七虎邁進了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下稱“哈軍工”）的大門，成為哈軍工組建后招收的第三期學生。“當時防護工程專業沒人選，因為要跟黃土、鐵鏟打交道，但是我始終服從組織分配，讓我學什么就學什么。”錢七虎說，大學六年他只回過一次家，年年都被評為優秀學員，是全年級唯一的全優畢業生。1960年，錢七虎又被選派到蘇聯古比雪夫軍事工程學院深造。

“那時正逢三年自然災害，全國人民節衣縮食，供我們在國外求學，我們心里都有一本賬啊，一定要為國爭光才對得起全國人民。”錢七虎說，他時刻銘記這份沉甸甸的責任。1965年，錢七虎學成回國。從那時起，為國家鑄就堅不可摧的“地下鋼鐵長城”就成了他畢生的事業追求。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矛必有盾。那個年代，我國面臨嚴峻的核威脅環境，在錢七虎看來，如果說核彈是對付敵對軍事力量的銳利的矛，那么防護工程則是一面堅固的盾。

為了設計空軍飛機洞庫防護門，錢七虎專門請求到核爆中心去，穿著防護服沖進核爆現場。在核爆現場，他發現飛機洞庫的防護門雖然沒有被炸壞，里面的飛機也沒有受損，但是防護門發生了嚴重變形導致無法開啟。

“門打不開、飛機出不去，就無法反擊敵人。必須找出問題，進一步優化設計方案。”當時，飛機洞庫防護門的相關設計均采用手算的方式，計算精度差，效率低。為設計出能抵抗核爆炸沖擊波的機庫大門，錢七虎在國內率先引入了有限元計算法。沒人指點，他自己翻譯、整理出了十多萬字的外文資料;沒有設備，他來回奔波于北京、上海，利用節假日、別人吃飯睡覺的空隙“蹭”設備。

為了縮短防護門的啟閉時間，錢七虎又創新性地提出使用氣動式升降門方案。面對厚重的大型防護門，試驗一次次宣告失敗。然而，他并沒有氣餒失敗了總結一下，就接著準備下一次試驗，每一次試驗都是學習提高的過程。”

那段時間，他經常睡在辦公室，為了趕時間常就著咸菜吃饅頭。兩年后，他成功設計出當時國內跨度最大、抗力最高的飛機洞庫防護門。那年，他38歲。

“矛”與“盾”總是在攻防對抗的進程中不斷碰撞出新的火花。

隨著偵察手段不斷更新，高技術武器與精確制導武器相繼涌現，防護工程在高度透明化的戰場中，常常面臨“藏不了、抗不住”的難題。

“孫子兵法講，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信息化戰爭中，偽裝和防護不是‘無能為力，而是要走綜合防護、土木工程防護與信息化防護相結合的路子。”在新形勢下，錢七虎將目光對準了抗深鉆地武器防護工程。通過鉆研已解密公開的地下核試驗等大量資料，經過近千次細致的推導計算，他創造性地提出了建設深地下防護工程的總體構想，并帶領團隊開始了艱難的跋涉。

十多年間，錢七虎和團隊攻克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實現了深地下防護工程抗鉆地核爆理論和技術的突破。如果說過去的淺埋、深埋防護工程是為人員、武器穿上“防彈衣”的話，深地下防護工程則是為首腦指揮中樞、戰略武器安上了“金鐘罩”。

愛國者，為國為民

和平年代，本該安享晚年的錢七虎卻主動挑起國家發展重任。南水北調、西氣東輸、能源儲備、地下工程、港珠澳大橋……但凡關乎國家大計的工程項目，都能看到錢七虎奔波的身影。他說：“國家需要什么，科學家的興趣就應該是什么。”

1992年，珠海機場擴建，被炮臺山攔住了去路。炸掉它，是最佳方案。然而，爆破總方量超過1000萬立方米，如何確保一半的土石方定向爆破拋入大海，另一半實現松動破碎？如何確保1000米內兩處村莊的安全？錢七虎帶隊七赴珠海，反復試驗，最終設計出科學可靠的爆破方案。那年12月28日，1.2萬噸炸藥在38秒內分33批精確起爆。直到今天，被稱為“亞洲第一爆”的炮臺山爆破，仍保持世界最大爆炸當量的爆破紀錄。

南京長江隧道是錢七虎主持完成的又一項重大工程。2008年8月，為確保施工安全，錢七虎經過反復論證，建議修改原定的沉管法方案，采用盾構機開掘隧道。項目攻關猶如在刀尖上行走，當盾構機掘進第659環時，因刀具磨損嚴重突然停止工作，隧道施工就此擱淺。錢七虎憑著科學家的擔當和自信，建議對盾構機刀具進行自主改良。改良后的刀具性能大幅增加，南京長江隧道歷經磨難后，再次啟程。

2010年5月，隧道全線通車，并先后獲得魯班獎、國家科技進步獎等十多個獎項，錢七虎因此被南京市委、市政府授予“一等功臣”榮譽稱號。

錢七虎多次提到：“每一項國防工程都要耗費大量資金和心血，我們作為設計和建設者，一定要嚴謹、再嚴謹，容不得一點差錯。”對于每一個項目，他都要親自到現場察看、取樣。為開展好巖爆災害的預測、預報和預警，更是多次帶領課題組成員，下到險象環生、隨時可能發生巖爆災害的地下工程。

創新者，再造地下新城

“20世紀90年代初，‘城市病問題并不突出，但錢老師就讓我研究地下空間，當時我還有點無法理解。”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決定，錢七虎帶的博士生、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工程大學教授陳志龍，至今仍十分敬佩導師的戰略眼光。

當時，錢七虎敏銳地發現，國外一些大城市已經出現交通擁堵、空氣污染、城市水澇等問題，地上空間利用遠遠跟不上人口的增長速度。而國內城市的規劃建設并沒有充分利用地下空間，如何向地下要空間，這是他要面對的科研新挑戰。

錢七虎利用自己研究地下工程的優勢，開始從事相關研究工作，率先提出開發地下城市空間、發展城市地下物流等觀點。20世紀末，他帶隊完成了中國工程院首個咨詢管理課題“21世紀中國城市地下空間利用發展戰略與對策”。“現在來看，他當時關于城市地下空間開發、地下快速路、地下物流的理念依然是處于世界前沿的。”陳志龍說。

2000年，錢七虎參與撰寫了我國第一部關于城市地下空間開發利用方面的專著《中國城市地下空間開發利用》;2004年，他開創了城市地上地下空間一體化規劃的理論體系，先后組織編制了全國二十多個重點設防城市的地下空間規劃;他還主持了北京、深圳、南京、青島等十幾個城市地下空間規劃的評審工作。

“做科研工作，不能僅僅著眼當下看得見的事情，更應該從全局的角度進行前瞻思考，哪些事情對國家和人民有利，我們的興趣和愛好就要向哪些事情聚焦。”談及自己的經歷，錢七虎斬釘截鐵地說。（本刊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