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這兩年內地收緊澳門簽注、放松到港審批,反而惠及以香港為基地的公海賭博生意。而從事這種賭博生意的郵輪(下稱“賭船”),其經營方則是大小賭王及強大勢力掌控的多家郵輪公司。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自2011年以來行情一直很好,但是無人知曉,70%以富商和官員唱主角的內地遊客中,雙腳踏上賭船后盡情豪賭,輸贏知多少,沉浮有幾何?
新一輪火爆期
時下,每天下午5點左右,一直都是遊人如織的香港尖沙咀天星碼頭西側,面向維多利亞港的堤岸邊上,都會出現一排由制服美女與帥哥值守,專門為前往公海賭博的遊客(下稱“賭客”)辦理登船手續的柜枱。據一位賭船接待人員說,以往賭客清淡,常常需要以免費上船作為誘餌的賭船客房。現在開始變得炙手可熱,有時甚至一票難求。
資料顯示,在公海賭船中,海王星號是現時香港“最具規模、設施最先進完善的五星級豪華郵輪”。船高九層,長156.26米,排水量16,000噸,總載客量可達500人。據從事該郵輪代理的一位女士介紹,今年以來“行情一直很好”,基本上每晚上船人次都達400人—500人。
在港澳地區,除了海王星號外還有多艘賭船。如:何鴻燊麾下的澳瑪一號、澳瑪二號等,還有馬來西亞“大馬賭王”林梧桐的麗星郵輪、雙魚星號、寶瓶星號以及分屬不同集團的集美郵輪、藍鉆石郵輪等。
據知情人士透露,這些賭船通常在利比里亞、巴拿馬、塞浦路斯等國家注冊,但背后可能都有來自港澳或者東南亞的強大勢力支撐。由於船駛到公海的“三不管地帶”賭博,因此頗合被限制賭博國家賭客的“胃口”。
分析人士稱,前段時間,受內地官員涉及公海賭博貪污腐敗案件曝光的影響,公海賭船也一度偃旗息鼓,但在風波漸漸平息之后,近期又越來越火爆。“每次船上一般會有70%以上的遊客是內地來客,而這其中又有80%是廣東珠三角人士。”其原因是受“2008年金融海嘯”影響,人們的金錢財富急劇縮水,而以外向型產業為主的珠三角區域無疑是最大的受害者。在此背景下,一些小老板、小企業主,難免會有“搏一搏”的想法,而公海賭船無疑是最佳去處。
與此同時,由於澳門近年來通過賭場吸引遊客方面競爭力提升,使得香港政府不得不對公海賭船提供更為寬松的環境,以此提高香港旅遊業的競爭力;內地收緊澳門簽注、放松到香港旅客審批、深圳實行一簽多行,都是公海賭博生意日趨火爆的原因,而香港政府的態度以及郵輪代理商加大對內地尤其是珠三角城市的旅行社推銷力度,是關鍵因素。
一本萬利的生意
目前,內地賭客在辦妥一張往返港澳通行證后,再買張300元—400元的船票,在黃昏時分躍動著某種焦躁不安的空氣中,與心里交織著興奮、貪欲等複雜情緒的其它賭客一道,登上停靠在皇后碼頭或者尖沙咀碼頭的一艘賭船,駛出維多利亞港,前往深處,就可以參加一次令人難忘的公海賭博。
公海賭博的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燕瘦環肥各異。據調查人士描述,上賭船之前,這些人看起來好像是“其樂融融、十分和諧的一家人”,只是想單純到船上住一晚,吹吹海風看看海景;也許那個看起來牙都合不攏的老婆婆只是到船上去幫忙照看小孩;也許那個戴著金絲眼鏡、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的青年,只是為了找個便宜點的過夜地。
誰曾想,這些人一旦踏進賭場,就個個原形畢露。看起來“和諧的一家人”為了押大押小而爭執得面紅耳赤,看起來牙口不好的老婆婆中氣十足地邊吼邊跟牌,文弱書生讓人用現金兌來了一箱又一箱賭注用的籌碼。
一艘賭船上,最核心的部分被稱為娛樂場,即賭場。在海王星號的賭場里,以“百家樂”玩法居多,這種源自於法國的紙牌賭博遊戲,由於簡單易玩而深受多數賭客的喜歡。該遊戲規則為:賭客在標注有“莊、閒、和”這三個區域內下注,最終兩三張牌總點數為9或最接近9為贏。每一次下注之后,賭客們便緊張地等待開牌的結果,尤其是在雙方各有兩張牌尚未決出勝負的情況下,等待第三張牌開出的過程幾乎令人窒息。
此外,規則相對簡單的賭“大小”也有不少人問津。此賭法在短短的5分鐘內,便可能玩了不下10盤。有人在連輸幾把后臉色鐵青,也有人越挫越勇,不斷使喚著小跟班再多取點錢出來。
在海王星號的賭場內共設有最低投注額100元、300元、500元及1000元等不同限額的賭臺。但也不缺少一擲千金的老手。一位中年男子曾經在連續輸掉6盤之后,一次性換了30萬元的籌碼,面不改色地繼續下注。
站在賭桌旁的荷官們儘管面帶微笑,但卻像個沒有生命的機器一樣嚴格執行著指令——擲骰、報數、翻牌、收授籌碼。除了賭客、荷官和保安,還有幾名身著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在賭場中不停走動,她們用殷勤且親切的語氣與賭客交談,更多地是幫助他們兌換籌碼。
目前,海王星號配備有近700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員工,其中中國籍員工佔60%左右,年齡一般在26歲以下,高中畢業生居多,主要來自遼寧、天津、山東等北方省市。按照郵輪公司的規定,她們一般與郵輪公司簽有10個月的工作合約,包括小費及獎金的月薪一般在1萬港元左右,而且吃住全包。
據一位荷官說:“大多數人一次的輸贏在幾千元到數萬元之間,輸贏在幾十萬元的,大概在10%以內。”更大的豪客有專門的人員及場地接待。而類似於海王星這樣規模的公海賭船,一個航次的成本在50萬至100萬元之間。
一位知情人士推算,賭客每次輸掉的錢財自然不會在100萬元之下。況且,幾乎每趟船上都會有賭客在這里豪擲100萬元以上卻一文不回。“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其它費用全免來攬客,也照樣只賺不賠。”對於賭船的幕后老板而言,這幾乎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多數公海賭船上,賭場的營業時間一般從晚上10點到翌日7點半,堅持到最后的賭客不在少數。當清晨賭場的大門再度關上之時,走出來的賭客表情也多少可以告訴大家昨晚的輸贏。雖然有少數談笑風生甚至當場掏出港元均分的,更多的是面如死灰一臉疲倦靠在椅背上休息。
腐敗前奏正在重演
近年來,隨著內地嚴禁公務員出境賭博等條例的出臺,與澳門燈紅酒綠的賭場相比,由於公海賭船無需繳納賭稅、不用政府授權領牌,不受法律限制及警方監管,因此更受中國內地富商和官員的喜歡。
不少富商和官員為減少在賭場的曝光次數,特意選擇隱蔽性較佳的公海賭船玩耍。因為在他們看來,這里既刺激又安全。整整一夜,賭客都能在那里享受一擲千金、跌宕起伏的快感。天亮之后,只要能夠保證一個人衣冠整齊地下船,那么在那艘船上發生過的一切,自然會成為“秘密”。從心理學上來說,這會給遊客造成“下了船就什么都沒發生”的暗示。
但是,公海賭博所謂的安全是建立在遠離法律的管束同時也遠離法律的保護的基礎上的。雖然在公海只有賭船的規矩說了算,但是一離開公海,或將面臨相關法律的拷問。
據業內人士透露,部分賭船之所以能夠成功吸引國內商家及高官,除了有豪賭娛樂,賭船更是洗黑錢的好地方。“很簡單,如果一個人帶著1億元上船,之后換一張賭船開出的1億元的支票,結果這筆錢就變得有來源證明,說是賭船上贏回來的,錢就變得干凈了。”
在這樣的誘惑下,國美電器前董事局主席黃光裕在海王星號玩賭,加上在其它地方的賭場賭博,前后輸掉總計80億元,導致資金鏈斷裂而被問罪,“公海賭王”連超因幫助黃光裕洗黑錢被刑拘,香港“黑老大”張治太也因牽涉落網;后因此引出前公安部部長助理鄭少東、廣東省政協原主席陳紹基、前浙江省紀委書記王華元等一系列貪污腐敗案件,使公海賭船沉寂許久。而目前卻又如“幽靈”般重出江湖。
“賭場是個很奇妙的地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氣場’會拖住人,直到把兜里的最后一分錢都掏出來為止。”一位有親身體驗人士說。有人附和道:“在公海郵輪上開設的賭場,相對封閉且狹窄的空間中,確實有某種魔力把人牢牢捆在賭桌旁。”
200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卡尼曼的預期理論認為,人們在決策時,總是會以自己的視角或參考標準來衡量,以此來決定決策的取舍。比如去賭場賭博,隨身帶了3000元,賭客贏了100元,這時要求他離開賭場可能沒什么;但如果是輸了100元,這時同樣要求他離開可能就很難。
由於不受法律限制、洗黑錢安全,公海賭博因此受到內地富商和官員的特別寵愛。
前車之鑒——與公海賭博
相關的落馬官員
現今已躺在天津塘沽的海港中的“東方公主號”,曾是中國最出名的賭博郵輪,當時被視為“海上拉斯維加斯”。上世紀90年代以來,曾經有大批官員在“東方公主號”這艘船上“倒下”。如西安市機電設備股份有限公司原總經理周長青、廣東省食品企業集團公司原總經理謝鶴亭、湖北省政府駐港機構宜豐公司原總經理金鑒培都曾經在這艘船上一擲千金,據說金鑒培當時每次下注都達700—800萬港元。
最出名的還要數20世紀90年代的“慕馬案”主角——前沈陽市副市長馬向東。自1996年至1999年,馬向東先后17次到澳門賭場及4次登上“東方公主號”賭船賭博,三日內輸掉上千萬元。2001年10月10日,馬向東被判處死刑,同年12月19日在南京執行。
1997年至2006年,肇慶市委原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黃平方多次與其他人前往公海賭船等地,以玩“百家樂”等形式進行賭博,每次輸贏數額在10萬元至30萬元不等。經查證,黃平方在擔任肇慶市委副書記期間收受賄賂近300萬人民幣和50萬港元,有的就是用於境內外賭博。2010年初,黃平方被揭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入獄13年。
與公海賭博洗黑錢有關的黃光裕案,牽涉出陳紹基、鄭少東、王華元等官員之間的黑利益鏈和系列受賄貪污案。2010年5月18日,黃光裕案在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一審判決,判處執行有期徒刑14年。2010年7月23日,重慶市一中院對陳紹基案一審宣判,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2010年8月22日,西安市中級法院一審判處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同年9月21日,陜西省高級法院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2010年9月9日山東省棗莊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王華元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